陳慕白從書房出來之後,一路往外走,臉色越發的沉郁,他到底是大意了。
他和顧九思的事情本來是要掩人耳目的,沒想到陳銘墨這麼快就知道了。他捏著自己和顧九思的七寸,他也只能先和舒畫周旋,先安撫了陳銘墨再想別的辦法。
這些年他第一次有種力不從心的感覺。
陳慕白到了公司,在走廊上踫到姚映佳,自那晚他從公安局里把她領出來之後,她每每看到他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陳慕白演技精湛的目不斜視穩穩走過,走廊另一邊的顧九思看到這一幕,站定,看了一會兒,同樣低頭走過。
顧九思回到位置上的時候,陳慕白辦公室的門虛掩著,她從門縫往里瞄了一眼。陳慕白端著杯子站在落地窗前,不知道在干什麼,久久都沒有動。
顧九思覺得陳慕白有些不對勁。平日里從王府花園回來,他要麼因為氣到了陳銘墨而得意,要麼因為陳銘墨說了什麼而暴躁。眼前的他,太過深沉,讓她不安。
顧九思又往里面仔細掃了一眼,還好,沒抽煙,說明情況不是太糟糕。
她還在想著什麼,就听到腳步聲,一轉頭看到衛林已經走近。
衛林看到顧九思盯著他看便解釋了一句,「陳總叫我來的。」
顧九思點了點頭,低頭去忙別的。
衛林是陳慕白從美國帶來的那個團隊里資歷最老也最穩重的一個,在工作上,陳慕白對他頗為倚重。兩個人談了一會兒,說到某項要點時,衛林很自然的說起,「這部分姚映佳最擅長,我讓她做好了直接拿給您看。」
陳慕白直接拒絕,「不用了,你親自做。」
衛林有些奇怪的看了陳慕白一眼,最近陳慕白幾乎把姚映佳手頭所有的工作都停了,她完全是閑人一個。
陳慕白繼續開口,「還有,我有個朋友的公司缺人,我打算讓姚映佳過去,你去和她談一下。」
衛林遲疑了下,還是問出口,「陳總,是姚映佳做錯什麼了嗎?」
作為團隊里唯一的一個女孩,她的人緣還不錯。
陳慕白低頭在文件上簽字,聲音里不帶一絲波瀾,「按我的意思做就行了。」
衛林跟著陳慕白時間最長,也最了解他的脾氣,這個團隊是陳慕白親自從美國帶回來的,即便他平日里作為「慕少」囂張到令人側目,可在公司里的「陳總」大多數時間還是溫和明理的。衛林覺得他就是相貌太好氣場太足,才讓人忽略了他的才華橫溢。
他和陳慕白相識在美國,他們這一行大多是少年成名,靠的是真本事。那個時候他不知道陳慕白背後有怎麼樣的一個家族,只知道這個年輕得有些過分名氣大得有些過分的男人嗅覺靈敏,眼光精準,手段凌厲,是當之無愧的鬼才,所以才能成為ap;l公司少見的亞洲籍高管,並且是最年輕的。這些年他的戰場轉到國內,名氣非但沒被人才輩出的年輕一輩淹沒,反而越發的有了分量,不再是當初那個才情讓人驚艷的單薄少年,而是一步步的走上了讓人敬仰的高度。業內人士再提起他,說得不再是他的某一戰有多漂亮,而是他的戰略有多高明。
他還記得前段時間那本被業內奉為「金典」的雜志,在采訪他時親切的稱他為「陳老師」,那家雜志社里多得是輕狂不羈的才子,一張嘴便能把人羞辱致死,鮮少有這麼謙遜的時候,可見今天的陳慕白當之無愧的配得上那句「鉛華盡染,恣意風流」,他的路會越走越寬。
他雖比陳慕白年長,卻可以從陳慕白身上學到很多東西,這也是他拒絕多年誘惑卻一直跟著陳慕白的原因。
衛林知道陳慕白既然這麼做自有道理,也就沒再多說,應下來便出了辦公室。
陳慕白知道衛林搞不定姚映佳,所以當姚映佳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陳慕白一點兒都不意外。他之所以讓衛林去跟她說,不過是探探她的口風,看看她的態度。
他一向覺得女人很麻煩。當初他挑人的時候,本來沒打算要姚映佳。
姚映佳雖說專業素質過硬在業界小有名氣,可比她優秀的人多了去了,只因hr例行公事的問起她最佩服的人時,她提到了顧九思。
這個世界上欣賞人的方式有兩種,一種是無時不刻的掛在嘴邊,聒噪且膚淺,另一種是默默關注絕不打擾,沒人知道,只除了他自己。
所以是顧九思這三個字讓陳慕白鬼使神差的圈了姚映佳的名字。
好在這些年她也確實有些本事,沒出過什麼差錯,只是現在……
她沒有委屈也沒有憤怒,只是很平靜的問,「陳總,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你要趕我走?」
她自然知道是什麼原因,可她不提,陳慕白也樂得和她繞,極官方的給出答復,「這個行業跳槽是很常見的事情,在一個地方待久了,很容易受限制,換個環境也許對自己有所提升,你不要多想。你到了那邊,待遇不會比在我這里差。」
姚映佳深吸了口氣,「是因為上次的事情嗎?」
陳慕白嘴角噙著抹笑,「員工的私生活我沒興趣。」
姚映佳到底是沒忍住,「那就是因為陳靜康?那都是他一廂情願,和我沒有關系!」
陳慕白這才抬頭看向她,臉上依舊笑著,「他一廂情願?姚映佳,你當陳靜康是傻子,可我知道他不是。如果你沒有跟他說什麼話做什麼讓他誤會的事情,他不會是今天這個樣子。你是欲擒故縱也好,是利用他也罷,都是我不能容忍的。你這種橋段我見得太多了,所以你也用不著在我面前演了。」
姚映佳的臉色變了又變,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陳慕白把一張名片遞過去,「我的手段你是知道的,所以,別逼我出手。」
很快顧九思便看著姚映佳紅著眼楮從陳慕白的辦公室跑了出來。
沒過多久,顧九思又看到陳靜康探頭探腦的邁進了陳慕白的辦公室。她不由的嘆了口氣,這人來人往的,還真是熱鬧啊。
陳靜康把幾張紙推到陳慕白面前,陳慕白掃了一眼繼續看文件,「什麼?」
陳靜康很是誠懇的看著他,「檢討,一萬字,手寫。」
可惜陳慕白連頭都沒抬,隨手推到一邊,極其敷衍的回答,「嗯,放這兒吧。」
陳靜康欲言又止,站了半天也沒憋出一句話。
陳慕白不耐煩的抬起頭,「還有別的事兒嗎?」
陳靜康立刻立正站好,有些驚恐的擺著手,「沒有了沒有了。」
說完一溜煙的跑了。
可惜跑的路程有些短,跑了沒幾步直接停在顧九思的桌前不動了,可憐兮兮的看著顧九思。
顧九思最擅長揣著明白裝糊涂,伸手虛轟了陳靜康一下,「這位蘿卜,你的坑不在這里,請換個別的地方蹲。」
陳靜康站著沒動,繼續用他那楚楚可憐的小眼神荼毒顧九思。
其實陳靜康長得並不像陳方,陳方從身形到五官都很粗獷,而陳靜康更像是在江南的朦朧細雨中長大的,一張臉文弱秀氣,其實扔在人堆里也是扎眼耐看的,只是因為上面有個相貌更出色的陳慕白,所以就沒有多少人注意他。
良久,顧九思嘆了口氣,一改剛才的胡扯,很正經的問,「小康子,你說,姚映佳喜歡你什麼?」
剩下的半句,她沒有問出口,也不忍心問出口。
她喜歡陳慕白你看不出來嗎?
有的時候女孩子的一個眼神就可以暴露自己的心思,更何況顧九思有雙火眼金楮。
陳靜康太單純,姚映佳這樣的女孩子不適合他。陳慕白讓她走,也是為了保護陳靜康。在這一點上,她是贊同陳慕白的。
陳靜康果然語塞,「……」
顧九思又問了一句,「那她喜不喜歡你,你總該確定吧?」
陳靜康忽然一臉落寞,輕聲開口,「我知道她不喜歡我。」
顧九思有些無語,「慕少要趕她走,她明明知道是因為什麼,卻找了你來說情,你明明知道她不喜歡你,你又何必自討苦吃?難道你已經卑微到被人利用也不在乎嗎?」
陳靜康沒經歷過□□,可顧九思要讓他明白,愛情這場戲,一定要旗鼓相當才好看,任何一方太過卑微都是不會長久的。
「愛一個人本來就是卑微的,不是嗎?所謂的不願再卑微下去不過是不愛的借口罷了。顧姐姐,你不也是這樣嗎?」
顧九思眉頭猛然一蹙,說不震驚那是假的,她從未想到有一天陳靜康竟然可以說出這樣的話來。
是,陳靜康說的沒錯,她也是卑微的。她連陳靜康都不如,起碼陳靜康會想要試一試,可是她連試都不敢試。
顧九思很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陳靜康早已毀得腸子都青了,語無倫次的急著解釋,「顧姐姐,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我不是說你,我是在說我自己……」
忽然一種無力和絕望涌上心頭,顧九思低下頭去不再看他,「你先走吧,我會去和慕少說一說,至于結果我就不敢保證了。」
陳靜康總算有了點笑容,「你去說少爺肯定會同意的!」
顧九思卻猛地抬起頭看著陳靜康,眼里的銳利讓人心驚,「為什麼我去說他就一定會同意?我是他什麼人?你憑什麼覺得我能影響他的決定?」
一直到下班回家的路上,陳靜康都不敢看顧九思一眼。車也開得心不在焉,一進家門便鑽進廚房美其名曰「幫忙」。
今天的陳慕白也格外安靜,吃飯的時候反常的沒有羞辱哪道蔬菜「長成這樣不如去死」,顧九思的一張臉也是面無表情,連最活潑的陳靜康都只知道低頭吃飯,陳方看著這三個人有些莫名其妙。
晚飯後,顧九思敲開書房的門,站在陳慕白面前低著頭,「慕少,我知道這話我說僭越了。」
陳慕白一身黑衣坐在書桌後,看樣子應該坐了很久了,雖然臉色不怎麼好看,可語氣卻很平和,「沒關系,你說。」
顧九思猶豫了下,「姚映佳的事情,如果可以的話,還是讓她留在公司吧。」
陳慕白並沒有多問,點了點頭,簡單的回復了一個字,「好。」
他的好說話讓顧九思很不適應,不由抬頭看過去,陳慕白垂著眼楮不知道在想什麼。
陳慕白之所以這麼好說話,是因為……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里他要做的事情可能會傷害到她,他能做的不過是她有什麼要求他會盡量滿足。
良久,陳慕白回神,抬眸看著她,還笑了一下,溫和得不像話,「怎麼了?」
顧九思有些不確定的問,「您是不是不舒服?」
陳慕白問完之後大概也猜到了什麼,又補充了一句,「我說過,你可以提三個願望,我會盡量滿足。你用了一個,還剩兩個。」
當日不過是兩個人插科打諢開玩笑,她從未當真,他也不是會當真的人。
所以顧九思覺得陳慕白是真的不對勁。
兩個人又各懷鬼胎的沉默半晌,顧九思開口,「那沒別的事我就先出去了。」
陳慕白卻忽然叫住顧九思,眼神古怪,又有些躲閃,似乎想跟她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顧九思有些奇怪,「有什麼事嗎?」
陳慕白躊躇半晌,終究只是搖搖頭,「沒有,你出去吧。」
顧九思又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實在是看不出什麼,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