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會去哪了?牧風微微遲疑,幾不可察的不安在心中緩慢擴散。♀
不可能這麼早去打獵,牧風正要出門找人。
唐一突然破門而入,捂著胸踉蹌著走了進來,腳一軟眼看要摔倒在地,牧風一把撈住他的腰把人提了起來,攙扶著坐到了椅子上。
原本瀟灑不羈的獵人此刻十分狼狽,臉色慘白,衣服和弓箭上血跡斑斑。
牧風見他這樣,頓時升起一股無名火,一下子拉起唐一的袖子嘩啦一聲撕了一條下來,又到桌上拎著茶壺把水全部倒到了布條上浸濕。
「衣裳是新買的。」唐一無奈的笑笑。
牧風沉著臉伸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微微後仰,用濕布幫他擦拭嘴角血漬。
大概是照顧弟弟習慣了,雖然心情惡劣,但他的動作異常溫柔。唐一不禁閉上了眼楮。
待牧風撤離,唐一也不睜眼,低笑道,「我差點以為你要親上來了。」
「說吧,怎麼回事?」
「我去沙城堡了。」唐一低著頭,頭發垂落到身前。
牧風眼神一黯,心中很不是滋味。
「怎麼?不好奇我去干什麼了?」唐一抬起頭看著牧風,晨曦中他的眼里流光溢彩,格外的明亮,破碎又執著的目光咄咄逼人,讓牧風有些不知所措。
「你跟蹤我?」
「不,不是跟蹤。」唐一否定道,「是保護。」
「保護?保護得一身傷?被人打成這樣?」
牧風的聲音里含著怒氣,他站起身走到唐一面前,揭開他胸前破碎染血的衣裳,赫然看到一個深黑的狼爪印。
五指攤開,略冰涼的手掌覆上溫熱的胸膛。
唐一一個激靈,偏過頭沒有看他。卻不怕死地調笑道,「不要做這麼曖昧的動作,又是撕衣服又是模胸的,我會誤會的。」
「閉嘴!」
溫熱的白色氣流緩慢滲入掌下的蜜色皮膚,唐一感覺胸口不是那麼疼了。
「其實我……」唐一的話被打斷,唇上有柔軟的東西覆了上來。
他渾身一顫,尼瑪,真的被吻了……
其實我……其實我喜歡男人。唐一沒說完。
牧風只是療傷而已……好吧,他承認他計較了,「我還以為你要親上來呢。」其實完全可以只用手的,牧風的修為足以治愈唐一的內傷……
沒有多余的動作,雙唇相觸,雙方心思各異。
心里有什麼不知名的情緒隨著這個不能算吻的吻破殼而出。
「好了,你的內傷沒有大礙。」牧風別開頭,「我去城里抓藥。」
唐一伸手欲拉住他,卻發現牧風的速度迅疾如風,連他的衣角都觸模不及人已經消失不見。
人冷如冰,唇熱如火。唐一微微一笑。
昨天白天從沙城堡出發,赫酒雲帶領大軍直奔土肥原。
場面異常詭異,出了藍泅城後,士兵紛紛變成狼身,算不得千軍萬馬,不過千多頭狼,無聲無息一齊出現,沒有低嚎沒有發生任何聲音,唯獨一雙雙泛著綠色的眼楮釋放出攝人又嗜血的光芒。
牧木沒來由的一抖,走在赫酒雲身邊,突然覺得自己也變成他們中一員了,都有綠色的眼楮。
狼群走過草地,穿過樹林,悄無聲息。連最炸毛的四長老也變得沉重起來。
赫酒雲依舊是人形,牧木側頭看他,覺得十分陌生,赫酒雲的臉上沒有一絲笑容,整個人透著危險的氣息。
牧木突然很懷念那個經常搞笑的赫堡主來,心里十分害怕,便偷偷拉了拉他的衣角。
「怎麼了?」赫酒雲不解地看向牧木。
「我害怕。」牧木小聲地說。
赫酒雲沒有像平時一樣取笑他,而是躬身把他打橫抱起,低聲問,「有我在,你怕什麼?」
牧木把頭埋在他胸前,低聲說,「我覺得你很可怕。」
赫酒雲輕輕拍了拍他的背,又揉了幾下他的頭發,輕聲說,「這里是戰場。我是他們的王。」
牧木用頭蹭了蹭赫酒雲的胸膛,「我不懂。」
「沒事。夜里還要埋伏一晚上,你要是怕就先睡著。」赫酒雲轉頭朝三長老點頭示意。
所有的狼突然有規律地散開到土肥原的北,東,西三個方向。
臨近傍晚,雪掩的草原上已經被黃羊佔領,饑餓的羊群在這片肥沃鮮美的草地上盡情地享受大餐,牙齒與青翠的草根相觸,發出「嘖嘖」的嚙齒聲。
危險正慢慢靠近,大快朵頤的黃羊被食物的美味麻痹得漸漸松懈下來。
夜幕逐漸拉開,大部分黃羊終于饜足的抬起頭來,他們的腰鼓得像個圓球,有的則撐得四條腿叉開,差點站不直。
沒多久後,絕大部分黃羊都找到一處背風草厚的地方臥下睡覺。
狼群死死地盯著他們,卻一直沒有動作。
睡著的黃羊身子睡著了,可它的鼻子耳朵都不睡,稍有動靜,蹦起來就跑,即便是狼都追不上。
然而天放白的時候,黃羊憋了一晚上的尿,起來撒尿的片刻,便是狼攻擊他們的最好時機!
一旦奔跑起來,尿泡顛破,後腿抽筋,失去速度的黃羊遇上饑餓凶殘的狼,結局可想而知,簡直就是單方面的大屠殺!
夜里牧木睡得不好,群狼在側,即便赫酒雲不會動他,可是一想到千多雙綠幽幽可怕的眼楮,牧木就害怕得靈魂都在顫抖!
赫酒雲一邊觀察羊群,一邊注意著小木的動靜。
夜悄悄的過去了,狼群的總攻終于開始。
在四長老的帶領下,五個大狼衛閃電般地沖向靠近黃羊南面的山坡,這是圍攻的唯一缺口。
憋足勁的狼群從草叢中一躍而起,從其余三個方向向羊群猛沖。沒有一聲狼嚎,卻比任何撕心裂肺的吶喊都來得震撼,來得更加驚心動魄,來得更加恐懼!
在草中全速奔跑的狼,露出鋒利的狼牙和興奮到令人膽寒的目光,好比死神的利劍驟然扎入。
撐得跑不動的黃羊,嚇得東倒西歪,根本無法動彈。許多黃羊竟然站在原地發抖,有的雙膝跪地栽倒在地,恐懼地伸吐舌頭,抖著尾巴。
沒有了逃命的法寶——速度,羊群好比擺在砧板上的肉,只等著狼這群劊子手來砍殺。
赫酒雲滿意地看著凶殘的狼一口咬斷羊的咽喉,噴射出扇形狀的血液,散到空中,灑到草里。
牧木揉著眼楮醒來,只看到滿目的刺紅,驚逃的羊群,還有赫酒雲驕傲的笑容。
寒冷空氣中血腥和羶味讓牧木一陣作嘔,眼淚不知不覺地流了出來,完全模糊了視線,依稀可辨刺眼的紅色。
這種單面屠殺持續了不到半柱香的時間,草地上的黃羊數量已經少了大半。從驚懼中恍然醒悟的黃羊們開始發動反攻。
幾只公羊紛紛挨著,身子貼著身子,羊角齊齊對外,朝著東面突圍,羊角異常尖銳,可以輕易刺破狼肚皮。不多會便在東邊撕開一處缺口。
逃出去的只有十幾只公羊,還有頭羊。他們經驗豐富,在吃草的時候特地留了下心,半夜爬起來撒尿,吃得也不多,此刻才得以保全性命。
逃出去的羊看著自己的族人被無情的屠殺,眼中既悔恨又痛苦,卻只得迅速地離開。
赫酒雲見頭羊要逃,突然飛身而起,特意放走那幾只公羊,獨獨擋住了頭羊的去路。
頭羊微微俯身,害怕地退了一步,便用最尖銳的羊角對著眼前的狼王。
赫酒雲雙腳蹬地,翻身躍起,跳到羊的上方,雙手揪住羊角,在空中猛地旋轉,頭羊被他全力一甩,亦騰空翻轉了一道。
只一擊,頭羊猛地被砸到草上,把草壓碎了。他的羊角被拔出一寸,瞪大的眼楮中除了驚恐,還有憤怒和痛苦。
遠處目睹這一切的牧木,並沒有如赫酒雲想象那般崇拜他的風姿,而是癱坐在地,痛苦的抱住了自己的頭。
有一只小羊跑到了牧木身邊,露出了害怕的神色。它的腳邊是一頭被破開肚皮的母羊,它害怕得亦步亦趨,卻始終不舍得離開它的母親。
牧木爬到他身邊,泣不成聲,著急地喊,「小羊,你快逃,快逃啊!」他一邊推搡著小羊一邊大哭,「我求求你,求求你了,快跑,快跑啊,他們會殺了你的。好小羊,快跑……」
那只小羊眼楮睜得大大的,濕漉漉的眼神似有不感,又有不解,為什麼?為什麼會被這樣對待?
它回頭幾次,終于拋開,以後,再也不會被這樣屠殺。
大部分被圍獵的黃羊,在反攻之後,慌慌忙忙跑上了小山坡,那里等著他們的,不是天堂,反而是更加恐怖的地獄,四長老正等著他們入翁。
吃得過撐又驚慌失措的黃羊尖蹄細腿,爬起坡來十分困難,四長老看得心里十分不爽,帶領大狼衛俯沖下山,把成群的黃羊又壓了回去。
血腥的屠殺還在繼續,尸橫遍野,牧木覺得,赫酒雲就是一個魔鬼。
羊有什麼錯!有什麼錯!
哭得嗓子都啞了,趴在冰冷的雪地上,沾血的青草擦在臉上,鼻尖充斥著血的氣息,牧木終于暈厥過去。
見草場的羊所剩無幾,那些碩果僅存頑強不倒的羊害怕地團聚在一處。
赫酒雲突然變成狼形,仰天長嘯一聲。
所有的狼紛紛停下口中動作,亦跟著長嚎。隨即圍著草地一圈圈地奔跑起來,像是在進行什麼隆重的儀式。
差不多轉了十來圈之後,赫酒雲突然站到了草地中央,沉聲說道,「放小羊和母羊離開,未死的公羊亦不要殺害。收拾獵物,狼衛回城。狼子回山。」
他的聲音威嚴霸氣,空氣仿佛在這一瞬間被凝結,凝結成永久的月牙形狀,充滿血色的狼牙圖案。
牧木迷迷糊糊中仿佛听到了什麼,又好像什麼都沒有。
「你害怕了麼?」有人問他。
「可我是王,是他們的王。」
被人摟到懷中,牧木不安的蜷縮起身子,團成自我保護的姿態,赫酒雲看看他,什麼都沒說,大軍如同來時一般,悄無聲息地回城。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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