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種夾雜著淡淡血腥味的幽暗冷香,若有似無地縈繞在鼻尖。♀
這是一種完全不同于殺戮帶來的強烈快/感,沒有漫天的血紅,而是有著浪漫星光的極樂。
這種氣味融入了血液,這種快樂灼燒了靈魂。
意亂神迷中,有低沉而誘人的喘息聲偷偷響起,震動耳膜,震動心髒。
狼擎醒來的時候,他是睡在白虎星君的宮殿里的。
他看著完全不同的布景,訝異地揉了揉眼,從床上坐了起來。
清冷的房間沒有一絲人情味,甚至能在桌上看到薄薄的灰塵。
狼擎回憶著睡前的事情,依稀記得是在王母娘娘的蟠桃宴會上,他終于和白虎星君說上了話,還聊得十分投機……
之後,他好像做了一個夢,十分旖旎的夢,夢中的快樂讓狼擎羞澀地笑了笑。
他下了床,走出了宮殿。
他從來沒有進過白虎星君的府邸,他仔細地打量了府中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
然後他笑不出來了,因為屋檐結了蛛網。
這說明這里已經很久沒有人住了。
狼擎心中升起一種不好的感覺,他覺得自己錯過了什麼。
他快步走出了荒涼的宮殿。
然而天宮中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不同,還和原來一樣,悠閑的神仙,該遛鳥的還在遛鳥,該煉丹的還在煉丹。
「嘿,天狼神君,好久不見。」路過的神仙笑著問候狼擎。
好久不見?明明昨天還見過的?
他心中的疑問更甚,臉上卻還是溫文爾雅的笑容,「仙君說笑了,昨天在蟠桃宴會上,小神可是見過仙君的。」
「昨天?」那人撓了撓亂糟糟的頭發,皺著眉頭思考了半天,才遲疑著說,「不對啊,我怎麼記著上一次蟠桃宴會是在一百面前呢。」他笑了笑說,「不過我記性不太好,可能記錯了。但絕對不可能是昨天。」
他說完就哼著小曲走遠了,狼擎卻怔在了原地,如遭雷劈。
不不不,不可能,自己不可能睡了一百年!絕對不可能的!
他急匆匆地往清和宮跑去,他要去問天帝!
天帝一如既往的悠閑,他又在和月老下棋。
「該你了……」天帝慢吞吞地執起一顆白棋落在玉制的棋盤上。♀
月老哭笑不得地放下手中捏了很久的黑棋,嘆道,「天君棋藝高明,我輸了。」
「哈哈哈……」天帝低笑了幾聲,才說,「愛卿過謙了,本君可是愛卿的手下敗將啊。」
「哎……那都是幾百年前的事了,天君又說笑了……」
狼擎沖進殿中,空蕩蕩的房屋和過道沒有人走動,似乎是特意為他而留。
他在花園里找到了正和月老對弈的天帝。
他急于求解,沒有向天帝行禮,冒失地質問,「白虎星君呢?他去哪里了?」
狼擎被一道無形的屏障擋住了,無法再前進一步,他的聲音也無法傳到天帝耳中。
狼擎抓狂地跺腳,來回不斷走動,他甚至生出強行破除障礙的念頭。
月老轉頭看了眼在屏障外垂頭喪氣的狼擎,朝天帝笑道,「天狼神君已經來很久了。」
天帝卻道,「老規矩,愛卿輸棋,要給本君兩根紅線。」
月老欲言又止,磨蹭半天還是掏出了兩根遞給他。
……
「進來吧。」
在狼擎抬起右拳的時候,他听到天帝的召喚。
「天君,請您一定要告訴我白虎星君的下落。」狼擎急切地問,撲通一下跪到了地上。
天帝意味深長地看著狼擎,然後低低地笑著,「你自己都不清楚嗎?」
「什麼?」狼擎抬起頭,滿臉疑惑。
「看來白玄為了你真是煞費苦心,本君竟然不曾想到,他那麼冷的人,也會有心。」天帝憒嘆道,「不過也是,他能打勝仗,能做戰神,自然心思細膩,不過眾仙都被他的外表欺騙了。」
狼擎听著天帝糊里糊涂的話忍不住道,「請天君明示!」
月老插/了一句嘴,他吃驚地問,「難道白虎星君侵犯了你,你自己都沒有感覺?難道你才是上面那位?」
狼擎被他說得臉一陣黑一陣紅,黑的是听到了這麼荒誕的消息,紅的是或許他以為的夢境並不是夢。
「荒唐!」狼擎嘴角抽搐著駁道,「哪有的事!」
「可是白虎星君他自己都認罪領罰了啊。」
「什麼罪?什麼罰?」狼擎猛地從地上站了起來,把月老嚇了一跳。
「不要沖動,不要沖動!」月老往後退了一步,說,「一百年前蟠桃宴會白虎星君醉酒侵犯了天狼神君,滑三界之大稽,觸犯天規,被罰在刑台受五百年火燒鍛造之苦,然後貶下凡間……如今他正在被火燒……」
狼擎死死地盯著月老,他的拳頭松了又緊,他看向天帝,要天帝來告訴他,這其實只是月老的一個玩笑。
天帝背對著他,低聲說,「月老說的幾乎屬實……這已經是三界人盡皆知的事了。不過,白虎星君屢建奇功,天罰減為三百年。你沉睡了一百年,好多事都不知道。有什麼都問出來吧……」
「不……這都是騙人的……」狼擎崩潰地倒退了幾步,喃喃道,「他侵犯我?我怎麼不知道……都是騙人的……你們騙我!我要去看他!我要去問清楚……」
他一躍而起,卻被光幕反彈到了地上。
「他不會見你的。這些都是事實。你不需要逃避。」
「白虎星君暗戀天狼神君,這不再是什麼新鮮的秘密了。不信你看。」天帝大手一揮,三人面前出現了一片清晰的景象,重現了蟠桃宴會第二天白玄主動認罪的場景。
白玄單膝跪地,脊背挺得筆直,銀色的鎧甲靜靜地散發著 亮的光芒。
狼擎頓覺呼吸一窒,他還沒有見過這樣的白玄,安靜而肅殺的白玄。
「我犯錯了,來領罰。」白玄言簡意賅地說。
「星君何錯之有?」天帝微微納悶地問。
「罪將白玄,酒醉冒犯了天狼神君狼擎,觸犯天規,請天君責罰。」白玄平靜地說完,絲毫不像一個請罪的人。
「什麼?再說一遍!」天帝覺得腦袋轟然一炸,成了漿糊,他難以置信地說,「白玄,你好好說一遍,你冒犯了誰?不對……是哪個冒犯?」
天帝感覺太陽穴不斷地突起,額頭一陣陣發疼。
白玄沒有再說話,他似乎很不喜歡說話。
天帝慢慢地理清了他話中的信息,臉色難看極了,雖然他心里為這一個驚天的消息而竊喜,因為白虎星君竟然為了另一個人折腰。但不好的是,白玄的折腰觸犯了天規。
天規之下,從來沒有例外。
「白玄,你給本君出了一道難題。」天地眯著眼楮,略顯為難地道。
「我自願受罰。」白玄抬起頭看著他,道,「與狼擎無關,是我心亂了,不配再做神仙。我願意一人承擔五百年火刑,然後再主動入輪回道。」
這大概是白玄說過最長的話了,天帝震驚地看著他,良久才嘆了口氣,「星君勞苦功高,三百年刑滿,你再下凡經歷一個輪回吧……」
「多謝天君。」白虎起身,走了幾步,他突然停住了。
「狼擎一百年後才會清醒,我不願再見他。」
……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白虎星君莫名其妙受了火刑——專門懲治動凡心的刑罰。
眾人揣測著哪位仙女入得了他的眼,爭論了差不多三十年,一直沒找到合適的緋聞女主角。
直到大家慢慢發現很久沒再見到那個陽光的小狼神的時候,才覺得似乎真相正在破繭而出。
再聯想到蟠桃宴會上白虎星君對狼擎「含情脈脈」的一笑,眾人終于恍然大悟。
最後由文曲星執筆,道听途說,外加收集了各種小道消息,杜撰出了白虎天狼緣起修羅之亂,悲情苦戀三百年的愛情讀本。
在白虎星君受刑五十年後,一夜之間,天庭眾仙人手一份……
這種柏拉圖式的苦情戀牽動了眾仙心中的一點點見不得光的小心思,引起了他們強烈的共鳴,大家不但不覺得他們二人有罪,反而更加同情他們。
天帝震怒,卻也不會與群眾為敵,這場風波逐漸平息,最後以天帝的妥協作罷。
月老冷汗涔涔地把手稿扔到文曲星家門口時,長舒了一口氣,覺得自己從無止境的內心折磨中解月兌出來了……
有的人對白玄喜歡狼擎這件事震驚不已,有的人則訝異冷清的白玄竟然也懂愛!還敢頂風作案!其中的大無畏精神簡直就是眾仙的支柱!
又有曾經參加過修羅大戰的小兵,偷偷搬出了內幕,說是白玄和狼擎情起修羅,在血海中掙扎,在戰場上同生共死最終傾心相許……
各種說法不一而足,輪番在天宮中熱鬧了一陣,著實豐富了眾仙的談資。
……
狼擎看著白玄起身離開的背影,莫名覺得心中一緊,他下意識抬手去抓白玄的手。
卻只撈到一片虛無,天帝收起袖子,眼前的場景破碎了。
狼擎悵然若失地垂下了眼,他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紅色,轉瞬即逝。
「多謝天君解惑。」狼擎站了起來,低聲道,「或許,我也是喜歡他的,這個結局將由我們一起承擔。」
狼擎說完直接出了宮殿,邁著和那時的白玄一樣堅定的步伐。
「呃……」月老看著狼擎的背影,終于忍不住道,「天君,有件事情,我憋在心里很久了,卻一直沒機會說出來。凡人有一種說法,有的人心是黑的,是因為有太多的心事腐爛在心底。我想,我的心也黑了,因為我做了一件有悖良心的事,而這件事在我心底腐爛了,它染黑了我原本鮮紅的心。」
天帝額上滑下三條黑線,他無語地道,「有話直說……不要加這麼多修飾……」
「好吧。」月老說,「其實,白虎和天狼的悲劇是天君您一手造成的。」
「不可能!」天帝斬釘截鐵地反駁。
「這麼說吧,您在我月姻宮喝醉了。」月老回想起這件事還有些頭疼,「您幾乎毀了我半個宮殿,並且還把白虎星君和天狼神君的紅線綁在一起了。所以他們才會互相喜歡,這麼說來,事情這個孽因是天君您種下的。佛說,因果循環。」月老頓了頓,跪到了地上,道,「小神以為,這件事不應該只由他們二人承擔。」
天帝的錯,錯也是對。
不,天帝是不會有錯的。
而月老卻說天帝錯了。
天帝默默地看著月老,而月老低著頭沒有看他。
「天君您第二天就忘記了醉酒的事情,小神獨自一人守著這個秘密這麼多年,如今白虎和天狼相繼受罰,小神自覺有昧良心,心中煎熬,不得已吐露真言,還望天帝恕罪。」
月老隱瞞了一些事實,比如說,在天帝把二人的紅線纏得更緊之前,白玄已經喜歡上了狼擎。
天帝站著,月老跪著。
氣勢上卻詭異地針鋒相對。
很久之後,天帝才笑了起來,他朝月老說,「原來愛卿是在怪本君讓你一個人承擔麼……本君又豈是敢做不敢當的人,既然是本君種的因,不如這場刑罰本君再來摻和一次。」
「天規不可破,罰肯定是要罰的,既然這輩子是白虎星君侵犯了天狼神君,那下輩子,就把他們換過來吧。」
天帝想了想,又壞笑道,「都燒了一百年了,不如把星君的火刑也免了,直接把他下放到人間。他既然是一只老虎,讓他試試當貓如何?想來定是有趣的,白虎那麼好強的人,讓他當貓不是比受火刑更讓他難受嗎?若是有一天,白虎的「神」智復蘇,他真正覺醒過來,本君便饒了他們。愛卿覺得這個辦法怎麼樣?」
只是由老虎變成貓,又怎麼比得上幾百年的火燒苦刑呢。
「好,很好。天君英明!」月老激動得難以自持,他沒有想到天帝竟然會承認自己的錯誤,更減輕了對白玄和狼擎的懲罰。
在他們談話的間隙,憤怒且失望的狼擎果決地跳下了輪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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