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年後還有沒有蘇酥他不知道,只知道有個叫蘇逸的家伙過著和他一樣的日子,喜歡著和他一樣的姑娘,夢里的阿蠻,夢外的禪心,那個不是秀色可餐,昨晚蘇酥罕見的又夢見了那個叫阿蠻的姑娘,帶著精巧的銀飾和頭冠,鳳凰吊墜和一個漂亮的銀項圈,夢里笑得很甜,再一看,臉蛋和雲禪心根本不分彼此,蘇酥說不清是喜歡夢里的淳樸善良的阿蠻,還是喜歡夢外冰冷淡然的雲禪心,怪自己太貪心,都喜歡都放不下呢。♀
商朝的皇帝問道叩長生這是路人皆知的事兒了,打從三百童男玉女出海尋仙山,此後又在淮嶺一代大興土木,修建地底王陵,若不是上周數百年的積攢下來國力昌盛,哪里經得起這樣的折騰,什麼仙啊神啊,對蘇酥來說都太遙遠,像雲家大小姐的笑容一樣遙不可及,他以前的願望就是能知道這個傾心的姑娘姓啥名啥,後來又想看見她的笑,至于再多不敢想了,哪肯有什麼齷鹺心思玷污了佳人。
成仙好,不及雲禪心一抹輕笑好。
蘇酥昨晚一個人的時候在想,白發老道士說三生無緣,要是能有三生,要是能陪她見她三生,縱是無緣也好,可听說大小姐別說三生了,僅有的一生還要坎坷跌宕,十八年前一張符吊命,十八年後符壓不住氣機,只有將她封印在字畫中才能存活下去,否則連投胎轉世的機會都沒了,蘇酥想這該死的賊老天何苦為難女子呢,平平安安的走完這生,為何下輩子的事要這輩子了結呢,蘇酥想替他擔上這一切,可是只是一個跑堂小二,一個凡夫俗子,神仙都難辦到的事情,他便是抓耳撓腮也沒有絲毫頭緒,一覺早醒便發現院子里擺設的祭壇,比雲府祭祖的規模還要大了,想來雲家老爺子也心疼這個閨女,一把年紀沒了獨女著實可惜可嘆可憐可悲。
所以當雲禪心走到祭壇上的時候,雲家老爺子已經不忍心看下去,一把年級活活暈倒在堂椅之上,下人統統回避,說是怕影響了法事,說這話的下人被管事的狠狠的扇了大嘴巴子,死了人才叫法事,大小姐活著呢,亂嚼什麼舌根子,雲府往日里待下人不薄,例錢銀兩及時發放從不克扣,下人哪個不念著主家一個個長命百歲,大小姐得了這怪病,打心底的傷心難過啊。
雲禪心一步一步走在祭壇之上,眼見就要走進畫里了,忽然停下腳步轉身看向蘇酥,仿佛沒看見他眼中的凶險紅光,說道︰「你叫蘇酥,我知道你喜歡我,我也喜歡你。」
說完,一步走進畫中。
蘇酥瞬間清明,眼中紅光退去大半,被雲禪心一番話驚在當場。
你叫蘇酥,我知道你喜歡我,我也喜歡你。
原來真的不是我一個人的夢呢。
蘇酥喃喃自語。
「哦彌陀佛。」
清俊佛陀打了一聲佛號,雲禪心就這樣走進畫中,畫中的女子忽然變成她的模樣,輕袖揮舞,舞姿翩翩。
佳人入畫,清俊佛陀手中掐決,輕誦佛經,顯然還沒有結束。
「雲……禪心,我蘇酥也喜歡你。」
蘇酥忽然往前走去,麥芽被他一下撞到在地上,一旁守著的老道士手中浮塵揮去,將蘇酥一下擋在原地。
一道凶煞無比的氣息瞬間從蘇酥心底傳來,只見他雙目通紅,那道冰冷的聲音從心底傳來。♀
「殺……了……那……個……和尚……!」
蘇酥仿佛丟了魂一樣,低喝一聲,竟然身子筆直飛起,往祭壇撲去。
清俊佛陀本就剛斬去身外之身,正是法力受損,根基不穩之時,又強行替雲禪心逆天改命,絲毫不能分神,若是被蘇酥這一下驚擾了,恐怕走火入魔是小,動輒要劫火燒身,萬劫不復。
「我佛如來。」
清俊佛陀聲如洪鐘,一道金光沖散陰雲,足有百丈高低的金身端坐在庭院之中,將整個祭壇籠罩其中。
菩薩慈悲,寶相莊嚴。
忽然天空中的陰雲翻滾起來,由黑轉紅,竟然凝成一尊血色佛陀。
清俊佛陀陡然色變,大聲喝道︰「孽障!」
場中的余姓道長也是眉頭一挑,驚道︰「身外之身?」
尚被血色佛陀附身的蘇酥一下走到祭壇之上,面露仇恨之色,盯著清俊佛陀說道︰「你斬我時,可曾想過有朝一日被我斬去肉身。」
「哦彌陀佛。」
白衣清俊的佛陀面無表情,不喜不悲。
余姓道長大袖一展,手中杏黃旗陡然間飛起,化作三十六桿小旗插在祭壇周圍,頓時間獵獵風起,塵土大作。
只會算命從不出手的老道士一出手便驚動天人。
從上古伏羲卦象上演化出來的小周天三十六天罡陣,此刻光芒頓顯,將「蘇酥」困在其中,霎時間電閃雷鳴,異象紛呈。
「蘇酥」一步踏出,地底霎時冒出一條火龍來。
再一步,踏龍而上。
「蘇酥」眼中剎那間清明,忽然有變為赤紅一片,開口說道︰「誰阻我,我便殺誰。」
白發老道士飛天而起,手持浮塵,遠遠和「蘇酥」對峙。
「為何要為難這個孩子。」
老道士口中的孩子自然就是蘇酥。
「蘇酥」輕蔑一笑,說道︰「天機殿也有算不透的天機?」
「非也非也,此子命不在當下,算不透也是情理之中。」
「你當然算不出,本來就是無中生有的人,被我從來世擒來,就是為了斬去這虛偽和尚的肉身。」
「他便是你,你便是他,肉身法身同為一體,何苦來哉。」
話音剛落,「蘇酥」陡然怒發沖冠,滔天業火燃起,恨聲︰「佛不渡我,我便成魔。」
天空那道白色宣紙緩緩落下,一道佳人倩影書寫其中。
「我先掐斷天機,再滅你這和尚肉身。」
「蘇酥」身形一閃,伸手往那畫卷抓去。
陡然間,「蘇酥」身子一滯,竟然從天下落了下來。
「嗯?」
「蘇酥」瞳孔中那尊業火燃燒的血色佛陀忽然輕哼一聲,沒想到一直被忽視的小子,神魂竟然在這一刻產生了一絲反抗,竟然要和他奪取本身。
「蚍蜉撼樹。」
好一個蚍蜉撼樹。
蘇酥這輩子沒干過什麼豪氣的勾當,唯一喜歡的姑娘還沒來得及說喜歡,她就已經成了畫兒,無聲無息兩行清淚流下。
街頭面攤的湯家嫂子說過,人要有個願景,才能活得自在。
當下自在不自在?
蘇酥的願景就是有朝一日能看見雲禪心笑,蘇酥的願景就是一生兩生三生都能看到她。
萬里之外淮嶺地下皇陵里,一口巨大的黃鐘大呂陡然敲響。
聲震如雷,宏如天籟。
一道血色念頭從蘇酥身上逼出,不甘的消散。
白衣清俊佛陀閉目念誦經文。
余姓道長神情肅穆。
誰說蚍蜉不能撼大樹。
蘇酥兩願還當下。
洛陽城。
有天人背負畫卷往西北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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