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光寺依山而建,佔地廣闊,廟宇恢弘,檐瓦連連,仿佛望不到盡頭一般。♀
給路強的第一印象就是「和尚真有錢」
盡管天氣炎熱,可是知道有兩位高僧在此講經,還是有無數信徒從四面八方趕來,怪不得路上看不到人,原來都集中到這了。到廟門口後,甚至還能看到許多一步一扣頭的信徒。
路強記得前世听說過虔誠的信徒有磕百步頭之說,甚至還有藏教的信徒從千里之外就開始磕頭,可見心意之誠。
路強對佛教沒有偏見,但是這些和尚的做法卻讓他不敢苟同,就象人常說的一句話「經是好的,只是被人為的念歪了」
離著廟門很遠,路強就第一個跳下馬,信步向廟門走去。其實在那個時代,很多廟門前也是個盛大的集市,百姓都會趕來做些小生意,也就是人們常說的廟會。
前世路強沒興趣,到了這個時代卻一直都在為生計奔波,根本沒時間來參加這樣的集市。
侍衛們的職責是保護路強,只有孫瑤開心地東張西望,時不時還會停下對著她喜歡的東西,與賣家討價還價一番。
路強即沒有阻攔她,也沒有等她,就這樣信步走進廟去。
路強一行人氣度不凡,早有知客僧看在眼里,知道是來了個大香客,忙迎了上來。
「施主請了,不知施主是來听我家師祖講經、還是進香還願?」
路強不是來砸場子的,早命王凱準備了五十金,只是這五十金在他看來迎接不少,可在知客僧的眼中卻不算什麼了。
「看著人模狗樣的,卻憑地小氣」
知客僧將五十金放入功德箱後,不冷不熱地打個招呼就找個借口離開了。
路強不由苦笑,不知道這是不是人常說的佛眼也看人低啊?
繼續向里面走,穿過大雄寶殿之後,眼前豁然開朗,只見一塊足球場大小的廣場出現在眼前,只是此時這里現在卻已是人滿為患,不過卻出奇地沒有嘈雜之聲,廣場上回蕩著的只是一個蒼老的聲音。
路強凝目望去,只見廣場中間有一座台子,不算很高,台上有兩個寶相莊嚴的和尚正在講解經文。也不知這塊廣場是怎麼設計的,上面人的說話聲清晰地傳入場內每個人的耳中。
也真難為兩個老和尚了,烈日炎炎之下,就這麼一直坐著,甚至連口水都沒看他們喝過。
路強對佛經可謂是一翹不通,不過凝神細听之下,倒是听明白了老和尚在講佛祖以身飼鷹的故事。
路強不信佛,對這樣的故事也不感冒,在前世的時候他就听人說過,佛祖在降生的時候,滿天香風,他老人家還直接走了七步,每踏出一步,地上就會冒出一朵蓮花,然後大吼一聲︰「天上地下、唯吾獨尊」
無怪乎是佛祖,夠霸氣,估計以他老人家的神軀,割多少肉喂鷹都是沒問題的。
這些話當然也就心里想想算了,這麼多人呢!要是胡說八道,保不準被人弄死。
「大人」
正胡思亂想的路強忽然感覺有人在叫他,回頭望去,不由嚇了一跳,只見身後不知什麼時候來了一群身披大紅袈裟的和尚,十余顆光頭聚在一起,那叫一個壯觀。
只見當先一個老和尚躬身施禮道︰「不知刺史大人駕臨,有失遠迎,還請恕罪,這里嘈雜,還請大人隨貧僧到禪房小坐」
原來這還有人認識自己?
竟然被人認出來了,路強也不好再偽裝,點頭含笑答應。
「听聞今天有高僧開壇講經,本官冒昧而來,恕罪、恕罪」
老和尚是佛光寺的方丈慧明,上面兩個講經的則是他的師兄慧永、慧遠。
對于路強突然造訪,慧明倒也沒多想,畢竟在這個時代,寵信佛教已經是件非常普遍的事,說不定這位路大人也想許個願,祈求一下加官進爵什麼的。
如果是那樣,他這座佛光寺可就發達了,現在荊、江大地上,那還有人不知道路大人的?
來到方丈禪房,慧明命人奉上香茗,然後就開始游說起路強來,讓路強也在這里立個長生牌位,當然了,這樣的牌位也不是白立的,怎麼也得意思、意思不是?
路強微笑听他說著,即不答應,也不說不肯。
又過了好一會,講經的兩個老和尚終于回來了,同他們見禮之後,路強突然問道︰「敢問及位大師,何為真佛?」
三個老和尚不由一愣,他們天天給別人講經說道,卻真的從未認真想過這個問題。
慧明干咳一聲道︰「真佛當然是法力無邊,普渡眾生了,不知刺史大人為何有此一問?」
「說的好」
路強撫掌而笑,繼續道︰「不瞞三位大師,本官就是來求佛祖普渡的」
三個老和尚都有點蒙了,心說這位刺史大人莫不是有什麼毛病吧?跑廟里來求佛祖普渡,佛祖怎麼普渡你?度你成佛?做夢呢吧?
「常聞佛者走路不傷螻蟻命、愛惜飛蛾殺罩燈,都具有一顆菩薩般的心腸,如今潯陽大戰方歇,百廢凋零,正是我佛廣施菩薩心的時候,還請三位大師不要拒絕啊!」三個老和尚听路強一通雲山霧罩地白話完,心中疑惑更甚。慧永、慧遠二僧並不常在寺中,而且二人精研佛法,都有點痴了,對世務並不十分精通,倒是慧明老和尚十分的精明,他已經感覺到路強恐怕沒安什麼好心,只是路強還沒說什麼,他也不好接口。
慧永雖然不是方丈,卻是大師兄,忍不住開口道︰「不知大人遇到了什麼難處,貧僧等能幫上的一定會幫」
路強表情一收,淡淡道︰「借糧」
其實路強的這個想法完全是突然冒出來的,因為這和尚也太有錢了,看著和尚們一個個精神飽滿、腦門錚亮,再想想潯陽乃至荊州許多地方戰後那些衣食無著的百姓,越想越有氣。
憑什麼這些只要貼上佛門標識的人就可以養尊處優、錦衣玉食?那些起五更爬半夜、辛苦勞作的百姓們卻吃不飽、穿不暖?
所以他已經不打算再和這些人玩什麼溫柔了。
慧永還沒等表態,慧明忙搶著道︰「大人見諒,這恐怕要讓大人失望了,我佛光寺都是靠著信徒的供養,自己吃都成問題,那有糧可借?大人怕是來錯地方了」
「哦!看來有人傳言佛光寺周圍的數千畝土地都是佛光寺私產不實啊!回頭本官就讓衙門重新丈量,如果是無主之地,就一律充公」
路強說的平淡,可听在慧明耳中,卻無疑于炸雷一般,土地都被充公了,他廟里這上千口人還活不活了?
錚亮的腦門瞬間冒出汗來,道︰「路路大人且慢,有事、有事好商量」
面對路強的咄咄逼人,慧永、慧遠兩位高僧不干了,同時站起身來,手打稽首︰「阿彌陀佛,路大人可是來欺辱我佛門的嗎?」
「不敢,路某只是想給百姓們謀條生路,呵呵!剛剛大師還在講佛祖以身飼鷹的故事,怎麼本官向你們寺院借些糧食,就是欺辱你們佛門了?」
「這城內有那麼多官紳豪門,大人卻來向我佛門要糧,不嫌有失公允嗎?」
慧遠被路強一句話差點弄沒詞了,只好把士族豪門拖進來說事。
這些個和尚,已經被信徒和歷屆無能官府慣得不成樣子,心中那還有國家法度、蒼生黎庶?
路強已經不想再和他們廢話下去,站起身,冷然道︰「今後本官治下,無論官紳,必須一體納糧交稅,佛門也不例外」說罷昂然而出。
三個老和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們的第一感覺就是自己听錯了,可一個人能听錯,三個人都會錯嗎?
從古到今,士族一直都是個特權階級,佛門興盛的時間雖不算很長,可那個君主都對佛門寵信有加,更兼這些年佛門弟子遍及天下,已經成了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根本就不是一個地方官員所能觸動的。
現在這位年輕的路大人雖然官不小,可居然就敢同時對士族和佛門同時下手,他不會是官當夠了吧?
慧永等人也不送路強了,關上禪房的門就研究起對策來。
路強也不理他們,重生到這個時代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什麼有危險、什麼不該做,他會不知道嗎?
如果換做其他地方,路強的這些做法或許是很激進,可荊、江二州歷經大戰,已經殘破不堪,正是行破而後立的大好時機,如果路強仍沿襲其他諸侯那樣,把實力建立在士族門閥的支持上,那他最終也必將是曇花一現,很快就會被歷史淹沒。
從廟里向外走的路上,仍可見絡繹不絕的信徒們,一個個听了高僧的講經後興高采烈的樣子,同路強陰沉的臉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在路強想來,那些有道高僧是應該通曉世務、關注民間疾苦的,現在看來,不過是一些被捧上神壇的神棍而已。
司馬休之對路強的作為也很不以為然,他可不是象路強那樣換過腦子的人,在他想來,官府就應該維護士族的利益,失去士族的支持,政權也必然不會長久。
離開佛光寺後,沒走多大一會,司馬休之終于忍不住道︰「路大人,你的做法是不是有些太偏激了?」
路強早知道他會這麼問,扭頭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休之將軍可知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道理?」
司馬休之有些似懂非懂地搖了搖頭,道︰「大人的意思可是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
「嗯!差不多吧!我大晉朝廷屢屢有權臣當道,何解?那些權臣們駕馭著我大晉的百姓,卻為他們耕種著我大晉的國土,所有收成都歸他們,最後國庫日漸空虛,反而給他們積累了無數的財富,若沒有這些財富的支持,那來那麼多前赴後繼的權臣?」
「休之將軍,得民心者得天下啊!」
要論學識,十個路強綁一塊也不見得比司馬休之強,可說到見識,那卻是司馬休之拍馬都無法追及的。
而路強的話無疑于晨鐘暮鼓,重重地敲在司馬休之的心上,也仿佛為他打開了一扇從未打開過的大門。
道理誰都懂,可有幾個人真正去思考過、執行過?
看著路強的背影,司馬休之的眼神終于有點變了。雖然路強最後一句話有不臣之嫌,卻被他有意無意地忽略了。路強一行人回到潯陽府衙,卻被告知有兩個人在等他,這兩人都有些奇怪,即不表明身份,也不說是誰派來的,弄得顏延之不得不命人看住他們,以免他們有什麼不良的企圖。
不過當路強看了他們遞上來的腰牌後,立刻命他們覲見,身邊除了孫瑤之外,也再沒留一人。
這兩人拿的是一塊特制的鐵牌,上面只有一個「風」字。別人不知道,路強卻知道這是劉嗣女的知風暗諜特有的腰牌。
這兩人長得都很普通,屬于那種扔到人堆里都找不到那種,甚至路強都沒覺出他們有什麼特別來。
只有孫瑤在二人進來後,眼楮立刻眯了起來,因為她在這二人身上感受到一種相同的氣息,手也不知不覺地按在了刀柄上。
二人三十左右年紀,身著普通的灰布長衫,即便在街上,也不會有人多看他們一眼的,就是因為他們太普通了。
二人進來後,連看都沒看孫瑤一眼,直接跪倒磕頭。
「小人丁四、範五,見過主公」
路強坦然地受了他們一拜,點頭道︰「起來吧!劉統領是怎麼安排你們的?」
「回主公話,是代老板讓我們來的,他讓我們听從主公的安排」
原來是代千秋招攬的人,其實路強知道,劉嗣女能逮到代千秋純屬運氣,象代千秋那樣的人,手下能人不會少的,這也從另一方面證明了劉嗣女的能力。
路強還不知道這兩人有什麼真本事,沉吟一下,才道︰「有件事你們辛苦一趟」
「主公面前不敢說辛苦,請主公吩咐」
也不知道代千秋用了什麼辦法,讓這二人這麼听話。
「城外有座佛光寺,在寺里一個隱秘的地方,放著許多地契,我要你們把它拿來交給我,不過卻不能讓那些和尚知道,有問題嗎?」
「主公放心,我們這就去拿」
二人說完,又恭恭敬敬地磕了個頭,然後才起身離開。
看著二人在門外消失,路強不由看了眼一直處于緊張狀態的孫瑤,道︰「怎麼?他們比你還厲害嗎?」
孫瑤面色凝重地點頭道︰「干我們這一行,讓人感受不到殺氣,就可稱為高手了,這二人就象兩把沒有出鞘的利刃,絕對是高手中的高手,要把他們留在身邊,你可千萬要小心了」
路強微微一笑,危險那天都有,若是對誰都畏首畏尾,那他也不用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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