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絕對是一場詭異的進攻,黑暗中,北府軍看不清荊州軍的數量、看不出他們排列的隊形,以及將要主攻的方向。
「沙沙」的腳步聲伴隨著甲冑撞擊的聲音,仿佛一柄柄無形的錘子,敲擊著北府士兵的心髒。
這種情況下,劉裕更不敢派兵主動出擊,萬一荊州鐵騎隱藏在暗處,他派出去多少人馬,怕就要損失多少人馬。
所以劉裕除了命令士兵加強戒備,卻沒有任何辦法可施。
破曉之前,天空一片昏暗,就連月亮都回家眯息去了,不過也不是一點光亮沒有。尤其是北府大營中亮如白晝的火把,更是給荊州軍指明了前進的方向。
待荊州軍剛剛進入北府軍視線的時候,荊州軍突然停住了腳步,然後就見黑暗中緩慢豎立起無數的木架來。
「投石機!快,弩箭」
望台上的劉裕終于看清了荊州軍中豎立起來的是什麼東西了,不過他忘了一件事,就是荊州的投石機都經過特殊改良,投射的距離早大大超過了從前,現在停住的位置,就已經是弩箭力道將盡的距離,另外在投石機前方,還有數層巨大的盾牌防護,所以想要用常規辦法毀掉荊州軍的投石機,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隨在荊州軍中一聲低沉的號令,二十架投石機同時發威,將二十塊石頭投向北府軍大營。
如今的負責投石機的士兵,已經被路強單獨成軍,就是這些路強口中的炮兵,為了不讓皇帝陛下失望,經常自己組織訓練,象這樣晚上出動,也是他們的一個訓練科目,其熟練程度並不比白天慢。
改良後的投石機,投射的石頭要比從前小,但投射的速度卻快了很多,另外石頭再小也是石頭啊!借著巨大的慣性砸在北府大營中,其破壞程度並不比大石塊小,而且石塊密集,根本不讓北府軍抬頭。
隨著石塊落下,北府大營終于亂了起來。
「 嚓、 嚓」的巨響聲,伴隨著許多士兵的慘呼,在北府大營的外圍防線上響了起來。
劉道規見狀,驚而不亂,一聲令下,士兵們立刻從第一道防線後撤,柵欄已經被毀,還守在這只有死路一條。
劉裕在搭建營寨的時候,已經做了防備荊州軍投石機的措施,只不過就是沒想到路強會選擇晚上使用這種武器。
隨著外圍營寨攻破,荊州軍終于頂著盾牌撲了上來。
營寨外圍的柵欄雖倒,不過北府軍在後撤的時候,已經點燃了柵欄,這樣荊州軍也終于暴露在北府軍的射程內。
劉道規一聲令下,早已蓄勢待發的北府士兵立刻松開手中弓弦,隨即漫天的箭雨就撒向荊州軍。
荊州軍雖然早有防備,不過在這種密集又無差別的箭雨下,還是有不少士兵被射中。
在這個距離下,荊州軍的弓箭也一樣可以射到北府營中了,一時間箭如飛蝗,雙方的傷亡都在急劇地增加著。
荊州軍是由檀道濟指揮的,他和趙倫文不同,雖是同出自北府軍,趙倫文善守,他卻以進攻見長。
眼見北府軍防守穩固,立刻改變進攻方式,命令士兵將箭頭纏上易燃之物,然後向北府大營拋射。
三萬人想攻破十余萬大軍駐守的大營、營中又是素有天下第一強軍的北府軍?根本就是不可能的,隨著天色越來越亮,北府軍勢必要發動反擊,所以必須速戰速決。
其實路強交給檀道濟的任務就是以破壞為主。
站穩了北府外圍柵欄後,檀道濟再次將投石機拉了上來,然後對著北府大營就是一通狂轟濫炸,這次投射也不單是石頭,還有火球。
因為不清楚荊州軍的布置,所以劉裕只能苦忍著,就象檀道濟想的那樣,他已經在後營調集人馬,只待天亮就發動反攻。
檀道濟眼見北府大營內亂做一團,知道差不多了,立刻下令軍隊有秩序地後撤,不給北府軍任何偷襲的機會。
荊州軍的攻勢減弱,身處最前沿的劉道規立刻就感覺到了,不過由于天還沒有完全大亮,他也不敢有任何舉動。
就在這時,只見荊州軍中忽然冒出二十余處火頭,火光中劉道規看得清楚,被點燃的正是剛剛發威的投石機。
荊州軍怎麼把投石機燒了?
劉道規有些明白了,荊州軍這是要撤退了,而投石機攜帶不方便,又不能給自己這方留下,所以干脆一把火燒掉。
這幫敗家玩意,這麼好的東西說燒就燒了。
仗打到這種程度,劉裕那還不明白路強報的是什麼心思?不過這時候明白有什麼用?他根本不敢派兵去追。
甚至他已經想好,明天晚上,他將以欺人之道、還制其人之身。
隨著荊州軍的退去,天色也漸漸亮了起來,這場仗嚴格來說,打的還是很激烈的,不過因為天黑,又沒有近身肉搏,所以真正的損失都不多。
荊州軍傷者和戰死的士兵尸體都沒有留下,除了那幾具被燒成灰碳的木架,仿佛荊州軍根本就未曾來過。
劉裕臉色陰沉的仿佛能滴出水來。
劉穆之小心翼翼地跟在身旁,不時偷看一眼劉裕,半晌才道︰「大將軍,屬下覺得我們這種扎營方式,有些被動啊!」
劉裕剛才激憤之下,就想今晚給路強來一次偷襲,不過冷靜下來之後,就想起,路強又怎會不防備他去偷營,所以一定已經做好了相應的防範,既然這樣,那去偷襲還有什麼用?
白天去進攻也不現實,昨晚被荊州軍鬧騰了一夜,士兵都需要休息,要是硬催他們上戰場的話,怕也起不到理想的效果。
可不這麼扎營、又能怎麼扎?
劉裕兵法戰陣純熟,大營扎得也十分完美,正常情況下,想要以同等的兵力破營,幾乎是不可能的,所以在這方面他是很自負的。
「道和有什麼好辦法?」
「大將軍勿怪,屬下並不是信不過大將軍扎下的營盤,只是這路強不按常理出牌,同時我軍的後勤輜重也面臨著被上饒荊州軍截斷的危險,所以屬下覺得是不是可以把我們的大軍回撤至廣陽城,同時在廣陽與石城之間構築防線,這樣兩地首尾相連,離後勤基地近,又有堅城防護,再不用擔心被荊州軍偷襲了」
劉穆之的這個提議可以說很不錯,但卻有個致命的缺陷,就是江南、江北的荊州軍一旦完成對江南、江北的掃蕩,就可與路強形成合圍之勢,而只要後路被斷,劉裕他們就只能困守孤城了。
也正是想明白了這點,劉裕才久久沒有回答劉穆之。
「江南的荊州軍到那里了?」
對劉裕的提問,劉穆之卻有點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因為他知道,如果僅僅是荊州軍殺入揚州還好說,現在多了個地頭蛇朱超石,就不好說了。
朱家在揚州經營多年,很多地方官員都出自他家門下,試想有這樣一個地頭蛇帶路,恐怕想慢都難。
「屬下這就命人再去打探」
劉裕其實也明白劉穆之的想法,只是這種事他怎能不關心?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心理,荊州大軍三面合圍,接下來局勢會變成什麼樣,幾乎已經可以預見了,但作為一方梟雄,他怎能甘心就縛?那怕那個人是皇帝。
大軍休整之後,中午時分,劉裕下令大軍回撤廣陽,其實他們與荊州軍對峙的戰場距離廣陽並不遠。
大軍緩慢而行,以防備荊州騎兵追殺。
接到奏報,路強很是有些意外,劉裕會退兵?不過很快就明白了劉裕的用意。卻也不由皺起眉頭,十萬大軍肯定是不能完全駐扎在廣陽城內的,但這樣一來,確實很利于防守。
拋開偷襲不說,即便是正常攻擊,也勢必會增加難度。
轉念想想,卻又高興起來,一旦張暢之和鄧祥完成對劉裕後路的包圍,劉裕也就成了甕中之鱉,只是也有個前提,就是江大龍必須突破周安穆的防線。
又是周安穆,路強在心底不由深深嘆息一聲,可以說正是周安穆改變了他的命運,不然他現在還不知道在干什麼呢!
雖說戰場上刀箭無眼,但如果可能的話,路強還是會給周安穆一條生路的,就當是報答他當初帶路強進北府軍的恩情了。
桌子上有一份江大龍命人起草的作戰計劃,而附帶這份計劃書的還有北府水軍的最新動向。
果然被韓延之猜中,北府水軍以鐵索橫江,水流緩慢處又埋了無數的木樁,在防備上可謂是做到了極致。
既然知道了北府水軍的布置,這時候就要看荊州水軍的本事了。
在江大龍的作戰計劃中,如何闖過鐵索橫江並不難,難的是怎麼去除水下的暗樁?
隨著魯宗之和鄧祥人馬的南下,江北的北府水軍都已經撤回來,所以北府軍即便想在岸上攻擊荊州戰船,也只能在江的一側展開攻擊。
而鐵索雖然栓在江北嶙峋的怪石中,卻還是可以拆除的,暗樁卻不一樣了,不但要水鬼下水一根根的清除,同時還要防備北府水軍的攻擊。
路強不擅長水戰,所以對如何清除水中的暗樁,也束手無策,不得不命人找來韓延之,看他有沒有什麼辦法?
韓延之是個帥才,路強座下,即便是何無忌,怕也要稍遜他幾分,這也是路強把他帶在身邊的原因,以便日後讓他獨擋一面。
听了路強的介紹後,韓延之沉吟片刻,忽地一笑道︰「既然一時無法拆除,又何須要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