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子嚴聞言,漸漸蹙眉。
中年男子見他不說話,又說道︰「在下听說富商最近事情比較多,手頭也不寬裕,何不抓住這個大好的機會呢。」
「你別說了。」許子嚴忽然起身道,「桃林我們的不會賣的,請回吧。」
「許公子,您可別誤會了,我家主人收了這片桃林也是為了你們桃園村的發展,以後這里桃子照種,許公子的鄉親們活兒也照干。只是收的桃子由我家主人處理,你們管拿餉錢就是了。」
許子嚴聞言,微微蹙眉︰「這……」有點兒動搖了,「有這樣好的事情。釧」
「大哥,別听他的話。」田甜急忙道,「這買賣做不得。」
中年男子看著田甜,笑道︰「小姑娘家家的知道什麼。」
「我知道你家主人的算盤珠子撥的挺靈光的。」田甜白了他一眼,對許子嚴說︰「大哥,他們這是要收了桃林的所有權,把咱們都變成雇農,以後不僅要看天吃飯,還要看他們的臉色吃飯,這林子已賣出去就不姓許了,以後中桃子種梨子也不是咱們說了算了。餉錢?是多是少誰知道啊。糅」
陳氏站在一旁听著,不僅說道︰「子嚴啊,田甜說的似乎有道理啊,我總覺得不會踏實。」
中年男人看著甜不甜,皮笑肉不笑︰「這位姑娘何方神聖啊。」
「這句話該我問你,你家主人是何方神聖啊。」田甜步步緊逼,「不管怎麼說,他現階段是不惜代價的,作為一個買賣人能不惜代價,說明他盤算的可不是我們能知道的。」
「你……」男子深深地看著她一言不發。
許子嚴雖然不知道田甜在暗指什麼,但還是明白了一條,于是說道︰「這件事許家是不會同意的,您請回吧。」
「許公子……」那人還想說什麼,听見田甜扯著嗓子喊道︰「許仙,送客!」
小丫頭聞言,蹦進來扯了那人的袍子就往外拉︰「出去出去……」
男子不好跟小孩子一般見識,只能狠狠地看了田甜一眼,大步離開了。
陳氏有些不安的看著許子嚴︰「怎麼會忽然冒出這麼一個人。」
男子搖搖頭︰「不知道。」說著看著田甜,「弟妹,你剛才是什麼意思。」
「詐詐他的,沒想到就給我詐出來了。」女子若有所思,「看來他那個主人果斷是另有目的的。」
「什麼目的。」
「不知道。」田甜聳聳肩,「我去做午飯,這事兒回頭再說。」
夫妻兩看著女子的背影,說道︰「我總覺得咱家田甜跟別人不一樣。」
許子嚴點點頭︰「我也這麼覺得。」
江南景致婉轉的庭院,處處匠心獨運的布局,每一處都彰顯著主人家尊貴的身份。
男子一身玄色的長袍,站在廊下,肩頭雪白的狐裘襯得他越加的尊貴。
寒冬季節,剛剛開晴不過幾日,又簌簌的下起了小雨。水珠沿著屋檐低落下來,細小的水花濺落在他的一步之外。
庭院里,細雨中,站著的中年男人已經淋了許久。
「你說那個女子叫什麼。」淡淡一句,帶著蠱惑人心的力量。庭院里的人一陣瑟縮,回道︰「主人,好像是叫田甜。」
「田甜……」男子腦海中忽然想起了什麼,嘴角微微一揚,「是她?」
「主人,現在要怎麼辦。」
男子細長的手指輕輕的撫模著肩頭的狐裘,良久,說道︰「找人盯著這個田甜,其他,按兵不動。」
那中年男人微微頷首︰「小人知道了。」
男子擺擺手,之听見細雨敲打著萬物的聲音,有人踏著雨水走來,笑道︰「姐夫當真是對我五姐有意思麼?」
男子嘴角噙著笑意︰「你若讓你二姐瞧見了,又要吃醋了。」
「姐夫這麼上心我五姐,二姐才會真的吃醋呢。」田欣笑道。
男子微微抬頭,一雙鳳目明明含笑,卻透著一絲捉模不透的寒意︰「過來。」
女子一愣,執傘的手微微一緊,抿了抿唇緩緩走了過去。男子站在台階上,女子執傘站在台階下,微微仰頭,對上他魅惑人心的眼楮。
只見男子伸出食指輕輕地挑起她的下巴,緩緩靠近。田欣握著傘的手恨不得把傘骨捏碎了。她何時跟他如此靠近過……
終于,男子在她唇瓣無限靠近的地方停了下來,輕聲道︰「你一直都很聰明,千萬不要做出一些讓我煩惱的事情哦。」
田欣聞言,直視著他的眸子,不知哪里來的勇氣,滑落了手中的雨傘,微微踮起腳尖,便觸踫到了他的唇。那一刻,男子眼底的笑意滿滿的都是玩味。
「姐夫指的可是這個。」
男子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松開了手,說道︰「這是讓你二姐煩惱的事情。♀」
「姐夫不煩惱就好。」田欣站在細雨里,不過十五芳華的容顏,帶著一絲青澀。
男子淺淺一笑,轉身道︰「我可不會讓你做我的五夫人。」
田欣因為剛才的一吻,心尖還有些顫抖,卻強自鎮定的說道︰「欣兒也沒有天真到想做姐夫的五夫人。」說著俯身拾起雨傘,「不過好心提醒姐夫一聲,我那個五姐跟先前大不一樣了,簡直跟換了一個人似地。」
「哦?」男子若有所思。
田欣手心微微一緊,終于平復了心情︰「姐夫可要小心了。」說著惡作劇般的強調道︰「姐夫這麼善于偷心,可別讓旁人偷了自己的心去。」
男子背對著她沒有說話,直到那有些凌亂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在了身後。
挑唇一笑︰「偷心麼……」
細雨一直在下,田欣出了院子就慌亂的跑了起來,前路一片迷茫,她本以為自己知道自己的前路,抬眼卻發現,自己一瞬間就迷路了。
有人忽然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田欣看著對方憤怒的眸子,淺淺一笑︰「二姐。」
啪!
跌落了手里的傘……
田欣捂著臉,看著田蓮憤怒的模樣,冷冷一笑︰「二姐的火氣怎麼這麼大。」
田蓮啐了她一口︰「你這偷腥的貓!」
田欣深深地看著她︰「原來二姐都看到了,真虧的你能忍到現在才沖出來打我。」
「我恨不得撕了你。」田蓮上前揪住她的衣襟,「自我出嫁那天我就把你帶在身邊,三年了,我待你不薄啊。」
「二姐自然對妹妹好,可是妹妹我情竇初開,三年都肚子和那麼一個男子,捫心自問,姐姐你抵擋的了嗎?」田欣說的一臉的坦然,完全沒有平日里天真的模樣。
田蓮一愣,松開她︰「你真的以為就憑你能迷惑的了亦城?」
「明明這些年是他在迷惑我。」
「你放屁!」
「二姐,這園子里有四位夫人,何必糾結會不會多我一個。」田欣說著俯身去撿起地上的傘,「況且姐夫說了,他是不會娶我的,二姐還有什麼不放心的。」說完便準備離開。
田蓮深深吸了一口氣,輕聲道︰「你走吧。」
腳步一頓。
「明天我送你回田家。」說完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田欣站在雨中,細雨打在紙傘上滴滴答答的響,終究還是淡淡一笑︰「恐怕由不得你呢。」
雨停的時候,許子期回來了。
「子期。」田甜一下就撲到了男子懷里,「你怎麼去了這麼多天。」
許子期寵溺的揉了揉她的頭發︰「快過年了,老師讓我幫忙算今年的帳,所以一時半會兒沒有回來。」
女子聞言,瞬間手掌一攤︰「工錢呢。」
許子期一愣,笑道︰「喏。」說著從懷里掏出幾吊錢放在田甜手里,「收好了。」
「呀,原來做會計也這麼賺錢啊。」
「會計?那是什麼?」男子牽著她一臉的疑問。
「就是賬房先生。」田甜隨便解釋道,「對了,既然要門要人算賬何不就長期聘請你算了。」
「哪有那麼容易。」許子期徑自走到廚房找吃的,「去算了帳我才知道,衙門今年的財政真的是缺了一大塊,不僅僅是因為收成不好,馮知祥暗地里做手腳,商業這塊兒缺了很大的口子。」
「又是他。」田甜厭惡的蹙了蹙眉頭,「他就不怕喬縣令把他的老窩端了啊。」
「就是仗著暫時端不了啊。」許子期盛了飯,田甜把菜端到了灶台上︰「就站在這兒吃吧,總不在飯點兒回來。」
「哦。」男子扒了兩口飯,說道︰「不過我听老師的意思,好像有什麼新門路。」
田甜腦中有什麼一閃而過︰「你是說收購桃林的事情?」
許子期驚了一下,嗆住了。咳嗽了半天才安靜下來︰「什麼收購桃林?」
「你不知道啊。」田甜把之前有人找上門的事情跟許子期說了。男子听完,咬著筷子想了想,說道︰「我不知道是不是這件事,不過我听說那人的來頭不小。」
「看來是個人物,雲里霧里的,生怕別人知道了他的身份。」
「那人之後有來過咱家麼。」許子期把碗放進水盆里,听見田甜說︰「被我攆走了之後就再也沒出現過。」
「那不管了,可能是放棄了。」
田甜點點頭,忽然拉住了許子期的袖子,男子疑惑的看她︰「怎麼了?」
「我……我想……」女子支支吾吾了半天,許子期以為她是想自己了,剛想湊過去,就听見田甜說道︰「我想去一下咱家的祖墳。」
真是煞風景。
「怎麼忽然想去那里了。」
「去了你就知道了。」田甜看著他,「這事兒我想了很久了,只是等你回來了才能去。」
「可是前兩天才下了雨,恐怕山路不好走。」
「沒事兒,這麼冷的天早就凍住了。」田甜說完便轉身出了廚房,「我去拿東西,就這麼說定了。」
許子期看著她那風風火火的樣子,無奈的搖搖頭。隨即想到,田甜還能這麼有活力,便釋然的笑了︰只要你開心,就好。
午後的陽光很是溫暖,照的原本凍得結結實實的路開始融化了,田甜踩在上面,每一腳都是泥濘。不由的蹙眉︰「沒有實踐就沒有發言權,自以為是害死人啊。」
許子期在前面牽著她的手,說道︰「你哪次听我勸了,非要每次都吃虧。」
「不說了行不行。」
男子握著她的手一緊,果然沒有再說什麼。
兩人跋山涉水一樣的到了的時候,腳底板已經重的不行了。田甜找了甘草蹭掉了腳底的泥,然後就開始低頭搜尋什麼。
「你到底要來這里做什麼?」許子期也在一邊弄自己的鞋子。
女子找了一會兒︰「就它了。」
「什麼啊?」許子期好奇的走過來,只見田甜找了一根粗大的樹枝,在老祖宗的墳邊挖了起來。心里一驚,趕緊拉住了她的手︰「你做什麼呢!」
田甜看著他,從懷里拿出了一件什麼,在他眼前晃了晃,說道︰「放心,我就挖一點點放這個。」
許子期看見她手里的小木牌,深深地愣了,因為上面寫著︰愛子之墓。心里一酸︰「娘子……」
「你可別哭,你哭了我可又要忍不住了。」田甜挖了幾下,然後把小墓碑插在了里面,有手小心翼翼的立好,還撿了小石子堆在後面。
「拜拜吧,這也算是讓他有家了。」田甜說著還是不爭氣的流下了眼淚。
許子期拜了拜,伸手輕輕的摟住了田甜肩膀,說道︰「爺爺女乃女乃他們一定會好好照顧他的。」
「嗯。」田甜靠在他的懷里,狠狠地點頭。一滴淚順著她白皙的臉頰滑落下來,滴在泥土里,潤物無聲。
事實證明,有的事情一件不如意,就會件件不如意。
田蓮在反復思量之後還是決定把田欣送回田家,可是卻被告知,自己的相公要她留下。
忍無可忍,田蓮不管不顧的沖進了亦城的書房︰「難不成你真的看上我妹妹了!」
「此話怎講。」男子不以為意的撫弄著肩頭的狐裘。
「那你為什麼不讓我把她送走。」
微微抬眸,挑唇一笑︰「我只是比較喜歡有意思的事情罷了。」
女子深深的看著他,咬唇道︰「劉亦城,在你眼里,我也只是一個有意思的存在而已麼?」
劉亦城淺淺一笑︰「你應當慶幸,你還算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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