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再無話,之前那棟白色樓宇原是莊主閑暇時候休憩之地,傍晚的時候薛落雁便又被人送回本身的住所,同她一起搬過來,還有原本住在瀟湘閣的大夫。
夜涼似水,月上中天,繁星點綴深藍蒼穹,雕花欄窗在月色下泛著泠泠光澤,夜已深了,除去人們居住的場所,遠處的莊子亮如白晝,蕭隱從房內出來,抬眼就看見站在廊外的女子。
「九歌,還沒睡?」兩面之緣,然而感覺熟稔仿佛多年老友,他走到她身邊並排站著。
兩人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他的說話聲不大,遠處走廊里侍女听不見他們的說話聲,之前他應該是認出了她,只是不便于相認,九歌回答︰「昨晚睡得太好了,今夜反而沒有睡意,……原來你出自藥王谷,是藥王的弟子。」
「小時候被家父送去求學,不過略學了些皮毛。」
「她怎麼樣了?」
「性命暫時沒有大礙,但目前沒有任何蘇醒的跡象,能不能熬過今晚還是個未知數。」他實話實說。
「連你也沒有辦法?」九歌有些意外。
蕭隱笑了一聲,略顯無謂︰「世人都當醫者是神,能生死人肉白骨,其實不過皆一介凡夫而已,她傷得太重,即便醒過來,一身修為也已盡毀。」
對于習武者來說,武功便是全部身家性命。
別的方面暫且不說,九歌記起昨日薛落雁和他們呆在同一條船上,然而他們卻絲毫不能察覺到她的氣息,可見她的閉息功夫了得,若真是從此變成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女子,她能安然接受嗎?
「就算不接受,又能怎樣?」當晚子時薛落雁終于從昏迷中蘇醒,除去生命之憂,剩下的只需要時日調養,第二日,九歌等到所有人離開後進去看她,薛落雁如是說道。
她斜斜倚在床頭,墨發如雲散開,臉上掩飾不住的憔悴蒼白,唇色淡如蟬翼︰「從小到大,我就很少有能自主選擇的東西,其實沒什麼,習慣了就好,我違反莊規,本應處死,至少……至少他已經手下留情,沒有真的殺了我。」
她口中的他自然指的是莊主鳳初,那一掌落下她不閃不避,分明是心存求死之心。
九歌不明白她心中究竟如何作想,而生命來得如此不易,但她又隱約能感覺到她某些曾經信仰和堅持的東西在心底里寸寸碎裂,化成無盡的絕望。
她沉默了一會兒,抬眸定定望著九歌身後某一個地方,聲音柔似囈語︰「九歌姑娘,你可曾愛過什麼人麼?」
許是剛從鬼門關逃過一劫,她才會問出如此柔軟的問題,若是以前的那個她,怕是打死也不可能說出這種話來的吧。
身後牆上掛著一幅字,題著一首楷體小詩︰
江涵秋影雁初飛,
與客攜壺上翠微。
塵世難逢開口笑,
菊花須插滿頭歸。
古往今來只如此,
牛山何必獨沾衣。
短短一首詩,卻暗含了兩個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