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黃昏,屋里有些昏暗,寧氏有些緊緊地攥著魏媽媽的手,眼神有些恍惚,喃喃說道,「媽媽,我看到雪表姐了,她還是和當年的時候一樣的,還是那麼漂亮,只要有她在的地方,別人都成了她的陪襯。」
「夫人,您定是看錯了,表小姐已經死了十多年了。」魏媽媽雙手握著寧氏的手,輕聲說道,「奴婢曉得夫人您和表小姐姐妹情深,表小姐的死,您也難過,可人死不能復生,您就不要再想她了。」怎麼會突然提表小姐來,這麼多年來,夫人從沒提過表小姐一句話。又是仔細端詳著寧氏,想從她臉上看出什麼端倪來一般,不過看了看卻是沒有看出什麼來,見她神色恍惚,把聲音又放輕了幾分,「人有相識,夫人您是看錯了,不是表小姐呢。」一個死了了十多年的人,怎麼會出現?
寧氏搖頭道︰「不,就是雪表姐,就是她,我不會認錯的,她的眼楮,鼻子,嘴,還有臉蛋,頭發,我都不會看錯的,就是表姐,是表姐來了,表姐沒死。」寧氏目光直直地看著魏媽媽說道,「當年回來報信的人說表姐的尸體都已經面目全非了,媽媽,雪表姐一定還活著,今天我看到的就是她,不僅是我,大家都看到了,陛下的杯盞當場都摔碎了,不是雪表姐,那會是誰?」
魏媽媽撫著她的手背,柔聲道,「夫人今日在宮里見到的人嗎?多大的年紀?」
「在宮里,十五六歲如花一般的年紀。」寧氏道,「她還是那麼美,美得讓人移不開眼楮。」
說著又是眼楮都充滿了陰戾,「那個狐狸精,還是和以前一樣花枝招展的勾引人!」人如是中了邪一般,面目猙獰,再無往日的賢良淑德,雍容大方。
魏媽媽自小伺候寧氏,清楚她的性子,輕聲道,「夫人,要是表小姐還活著,怎麼可能只有十五六歲?表小姐要是在世,她可是比夫人您的年紀還大呢。」
說著掙月兌了寧氏的手,先是給寧氏倒了一杯茶,「夫人,請喝茶。」然後又走到窗邊伸手把虛掩的窗戶都打開了。
雖是入了二月,可晚上還是冷,窗戶一打開,冷風就往里灌。
冷冽的夜風一吹,寧氏一個激靈回神,低頭啜了兩口茶,慢慢冷靜了下來。
魏媽媽見她冷靜了下來,這才重又把窗戶虛掩了,轉身重新坐了繡墩,低聲道,「夫人莫亂了分寸,你想想,表小姐怎麼可能還活著?就算當年的那尸體不是她的,那她一個弱女子,長得那麼漂亮,在外漂泊她能有什麼好下場?」在這個世上,長得那麼絕色又沒有依仗的單身姑娘,還不得被人生吞活剝了?
「可是,媽媽哪會有人長得像呢?就跟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一樣,要不是我冷靜,當時可能就要叫出來了。」寧氏握著茶杯說道。
「陛下那麼大的反應……」魏媽媽問道,「那相爺呢,相爺他是什麼反應?」既一國之君都那麼失態了,那燕丞相呢?
寧氏回想了下,搖頭,「沒什麼反應。」半絲的反應都沒有。
「那夫人您就不要多想了。」魏媽媽說道。
寧氏蹙眉沉思,突然眼楮一亮抬頭看向魏媽媽道,「媽媽,你說。,那,那丫頭是不是雪表姐的女兒?」
既是女兒長得一模一樣也就能說過去了。
說完,寧氏自己又搖了搖頭,「也不可能,當年雪表姐和她女兒的尸體是一起的。」
夫人自己能想通了就好,魏媽媽點頭說道,「所以啊夫人您不要胡思亂想了,表小姐已是一捧土了。」
寧氏卻又道,「表姐死的時候不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誰又能保證,當年那兩具尸體就是表姐和表姐的女兒呢?媽媽,雪表姐那麼漂亮,又蕙心蘭質,她許還真是來了一個金蟬月兌殼……」寧氏臉色一緊看向魏媽媽,「媽媽,許那丫頭還就是表姐的女兒,表姐沒死,她的女兒也沒有呢……」
「夫人,這都是您自己想的,表小姐死了,她的女兒也死了,早就投胎轉世了。」魏媽媽說道,「夫人,您就是太表小姐了,改明兒老奴陪您去寺里去給表小姐上柱香。」魏媽媽伸手接了寧氏手里的茶杯放在了一旁的幾上,看著寧氏輕聲繼續說道,「夫人好好伺候好相爺,趁年輕再生個孩子才好,好好把相爺的心籠住。」大小姐已經長大了,長相出挑,又知書達理,是麗京第一貴女,可大小姐終是要出嫁的,夫人就這麼一個閨女哪能夠啊。
說到這個,寧氏眼里就泛了淚花,眼里迸射出怨恨,「我一個人怎麼生孩子?」這件事,也就只有她的屋里人和相爺的親隨知道,這些年來,她賢良淑德,半句話都沒有對旁人說過,便是娘家人,她也沒有透過半句,娘家母親和哥哥嫂子要她再生一個孩子的時候,她只笑著說孩子那是緣分,看天意。
她也就只在自己的乳娘魏媽媽面前,才能埋怨些一兩句。
這幾年,魏媽媽離了,她便把那些埋怨的話都壓在了心里。
甘心嗎?
如今,她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紀,當然不甘心的,每晚上都空虛得厲害,如是有蟲子在嗜咬她的身心。
可如今她也不敢鬧到燕綽的面前去了。
以前她也鬧過,吵,可她吵鬧,燕綽也不把她當回事,隨她吵隨她鬧。
有次,鬧得凶了些,燕綽便抬眸目光平靜地看著她道,「不滿意?那我就去上奏折給陛下,陛下仁慈會讓我們和離的。」一句話就那麼風輕雲淡地地甩到了她的臉上。
她當時就呆若木雞,然後就大聲道,「你敢,燕綽你和我是皇上賜婚的,皇上怎麼會準我們和離?」他們是豐帝賜婚的,自是不能和離的。
燕綽便冷冰冰地看著她,道,「那你就等著。」
那燕綽冰冷的目光,如今她都記得清楚,比數九寒冬的冰霜還要冷冽,她沒有想到風光霽月,芝蘭玉樹的燕綽也有陰冷的一面,當時嚇得出了一身冷汗,立即就跪在了燕綽的面前,抱著他的腿道,「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我以後再也不鬧了,再也不鬧了……」
那時候的燕綽還只是深得皇上的重用。
如今的燕綽卻是一手遮天了,她更是提都不敢跟燕綽提回主院歇息,生兒子之類的話了。
「夫人……」魏媽媽當然是知情的,眼里也泛了淚花,忙安慰道,「會好的,日久見人心,相爺他會看到您的好的。」
「嗯。」寧氏點頭,「一定會好的。」
魏媽媽忙扯開了話題,「大小姐可好?她就快要及笄了,可都準備好了沒?」
听得魏媽媽如此提起了寶貝女兒,寧氏臉色柔和地笑著與魏媽媽說了起來。
說了好一會,魏媽媽才告辭。
寧氏讓人備好了馬車送了她回去。
與魏媽媽說了會話,寧氏的心情平復了不少,又吩咐了人去外院看燕綽在作什麼,听說他在書房里處理政事,笑著點了點頭,就忙吩咐了丫頭擺飯。
……
送了人去了雙桂巷,傅久藺回到相府的時候已是擦黑,剛進了大門,就有青衣小廝迎了上來,「公子,相爺有請。」是燕綽書房院子里的小廝。
傅久藺就忙點頭快步往燕綽書房的方向走去。
燕綽的書房位于外院的北面,院子里便是灑掃的小廝都是燕綽的心月復,死忠。
相府里能出入的這院子的人,除了燕綽之外,便只有傅久藺了。
守在門口的人見得傅久藺到了,便低頭開了門,請他進去,顯然是得了燕綽的吩咐的。
書房里燈光明亮,燕綽負手站在窗前,看著窗外的夜色。
「義父。」傅久藺走到了書案前,低聲喚了一聲。
「回來了?人都安全送回去了?」燕綽轉身,坐在了椅子上。
「嗯。」傅久藺點頭。
隔著金絲楠木書案,燕綽深邃的目光看向傅久藺。
久久沒有開口說話。
傅久藺與他對視了會,垂下了眸子,道,「義父,我有事跟您交代,有關葉五姑娘的。」
「嗯。」燕綽輕應了一聲,示意他說下去。
傅久藺主動交代說道,「我以前看過義父收藏的一幅畫,去年我去大周的時候,我見五姑娘和畫上的美人長得一模一樣,所以……。」
燕綽打斷了他的話,「所以,你就潛在大周數月,只為了等李昶過去,利用他的力量,把人家姑娘綁來大周交給我?」只稍微吩咐了人下去一查,他就知道了個一清二楚。
「我看,義父很寶貝那副畫……。」傅久藺說道。
只是早年偷偷看過兩次,可他卻是記住了那畫上風華絕代的美人。
那畫上的美人定是義父的心上人,他是義父手把手教導出來的,雖是猜不透義父的心思,可這麼些年,他很肯定的是義父雖在高位,卻是不快樂。
所以,他想若看到了畫上的美人,義父應該會高興一點吧。
而且,他隱隱猜測,許葉姑娘和義父,或是皇上有什麼關系。
義父這邊自不必說。
豐帝便是有收集美人的習慣,那公里的妃嬪們不是眼楮像那畫上的美人,就是鼻子像,或是眉毛,或嘴巴,或臉型,大多數的妃嬪總是能看出一點類似的地方來。
那宛陵公主和麗妃得皇上的寵愛,還不就是她們母女最為像那畫上的美人!
周珩是個厲害的,那又是在大周,所以他不敢輕易動手,于是他就讓人把送了消息偷偷送回了三個皇子里最有實力的李昶。然後利用李昶和宛陵的手,順理成章的帶走了人。
燕綽看了他一眼,「葉姑娘的底細,你清楚吧?」
「嗯。」傅久藺忙不迭點頭,把容華的底細仔細細細說了。
「葉世軒?錦州?」燕綽握了下手,然後又松開,「葉世軒倒是個文采斐然的如玉君子,我看葉姑娘舉止大方,言談從容,不愧是葉世軒教導出來的女兒!」
「嗯,葉大人是在錦州抱養的五姑娘,只其中的詳情,我查不出,想來也只有葉大人清楚了。」傅久藺說道。
「沒有能證明身份的物件嗎?」燕綽狀似無意問道。
「這個也查不出來,葉家和顏氏那邊都查不出來,五姑娘和昭王爺也是在追查,都沒有什麼消息……」傅久藺搖了搖頭,然後似是記起什麼來似的,「當初帶她走的時候,她身上貼身帶了一塊玉,那玉給她換衣服的丫頭給我看過,上面有個容字,不過,這玉應該也沒有什麼,她名字里帶了個容字,想來因此而來。」
燕綽立即坐直了身子,從來波瀾不驚的眼楮眼底帶了一抹激動,「容字的玉佩?什麼樣子的?」
傅久藺見狀,忙拿了一旁的筆潤了潤墨汁,鋪了張宣紙,畫了下來,然後擱下了筆,把紙推到了燕綽的面前,「是這樣子的。」
燕綽一看,目光和覆在紙上的手指均遽然一縮,半響才擺手,「你回房吧。」
傅久藺應了一聲轉身往外走。
燕綽手指顫抖地端起了宣紙,眼眶泛紅,聲音如咽,「似雪,她是我們的女兒對不對?」
……
昨日周珩回來就去和林夏等人商量事情去了,所以也沒有來得及說,于是吃了早飯,容華和周珩說道,「天澤,你有沒有發現,豐帝的妃嬪容貌都有些地方和我長得有點像。」
周珩點頭。
這麼明顯的事,他怎麼沒有看出來?
「所以,我想我的母親應該有些眉目了。」容華說道。
周珩認同地點了下頭,道,「昨晚,我已經吩咐了他們去查了。」
「王爺,小姐,燕丞相來訪。」
燕丞相?容華和周珩對視了一眼,他來做什麼?
周珩對她點了下頭,便起身去見客。
「打擾殿下了,五姑娘可在?」入了座客套了一番,燕丞相便直入主題,他是來見容華的。
看著如是謫仙一般的燕綽,周珩蹙眉,剛要開口說話婉拒。
燕綽便又說道,「我是她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