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錦兒出宮,自然有安海的功勞。
她跟著負責往宮里送東西的車隊出去,多給了幾兩銀子,趕車的人直接將她送到了宰相府。
錦兒拎著小包,躡手躡腳地走進側門,守門的一看,驚呼一聲四小姐!
錦兒彎過身子,小聲地說︰「別吵!」
她向來人緣不錯,守門的立即低了聲音。
錦兒偷偷模模地繞過前面的正廳,往後面的小院落走去。
可惜才走到一半,整個蘇府立即就燈火通明了起來。
小錦兒的爹爹蘇尚書站在最前面,兩旁是她的兩個哥哥,母親身子弱,由著兩個丫頭扶著,面上神色復雜!
錦兒心虛不已,兩只腳丫子在地上來回蹭著。
蘇大哥蘇允和蘇二哥蘇恆看錦兒這副模樣,好笑又好氣,但父親在前,他們是不便說什麼的。
蘇尚書板著臉,怒氣滔天,「你還有臉回來!」
錦兒睜大眼,生生地咽了下口水。
自小到大,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自個爹。
不過呢,老爹也怕人,怕誰?
他自個的老爹蘇宰相唄!
錦兒東張西望,蘇尚書冷笑一聲︰「別看了,宰相大人不在!」
錦兒的小臉垮下,整個垂頭喪氣。
蘇尚書的聲音嚴厲,「自己到房里好好反省一下,明日再與你計較!」
錦兒的眸子亮了一下,爾後便看到母親欲言又止的模樣,她心里一沉——
完了,這關定是難過。
一個小丫頭接過錦兒手里的東西,送她回閨房中。
錦兒住的丁香小築在宰相府的西側,平日里有兩個粗使婆子和兩個丫頭侍候著。
小姐回來,婆子丫頭都起來侍候,錦兒揮揮手讓她們下去…
和衣躺在榻上,望著淺紫色的床幔,腦子里轉來轉去的都是那天謫仙般的白衣男子。
一會兒,她又哼了一聲,負氣地背過身去—
他都不要她了,她還惦著他干嘛!
這般躺了許久,錦兒才迷迷糊糊地睡著…
她夢到了那顆熟悉的桅子樹,樹上站著背著身子的白衣少年。
錦兒在後面訥訥地看著不敢上前…
忽然,他掉過頭來,錦兒怔怔地瞧著他的臉,腦袋空了…是慕容夜!
怎麼會是他!怎麼會是他呢!
錦兒在夢里掙扎著,忽然就一身是汗地驚醒了。
她坐起身,看著熟悉的地方,心里卻是十分地慌…
她心里模模糊糊地知道,自己將什麼東西落到皇宮了…
天一夜,錦兒就老實地起身,由著丫頭梳洗,打扮得規規矩矩地走到萬紫堂。
蘇尚書已經坐在那兒了,這次蘇夫人不在,只有蘇家兩位哥哥隨侍兩旁。
錦兒才過去,蘇尚書便嚴厲地道︰「還不跪下!」
錦兒心一顫,雙腿一軟,禁不住地跪在地上,蘇家兩位哥哥是疼愛妹妹的,但不敢多嘴。
實在是錦兒這次…
听宮里來人傳話,錦兒她…和太上皇叔共處一榻,現下又被遣了回來。
好好的一個黃花閨女名節盡毀——
蘇家上下老臉都無處擱啊!
更何況父親是那般重禮儀之人,哪里能容得下錦兒。
蘇父一手放在幾上,面容冷凝,「昨日我與你母親商量過了,不日就將你許人!」
錦兒嚇了一跳,抬眼便看進爹爹絕然的眼里。
錦兒平日里胡鬧,卻是不傻,自己與慕容夜那般過後,怎能嫁人。
她方爭辯了幾句,蘇尚書怒氣更甚,「還敢說,女孩子家,落得如此地步,為父如何面對列祖列宗!」
小錦兒嚇得一句話也不敢說,只是直直地跪著。
蘇父仰了仰頭,平息片刻後才道︰「明日,便有人上門來提親,你老實在家待著,哪里也不許去!」
他想想不放心,便加了一句︰「你母親的身子不好,休得再氣她!」
錦兒不說話,只是眸子里染著一抹倔強!
蘇尚書正待拂袖而去,門房來報說是宮里來人了,重點還是朝陽宮的!
錦兒眼楮一亮,立刻飛奔出去。
晨光下,站在門前的不是她心念的那個人,而是…安公公。
不過沒有關系,安公公來這,定是慕容夜…讓他來的。
小錦兒快活地跑過去,蘇尚書欲制止但礙于安公公的地位沒有開口。
小錦兒氣喘吁吁地跑到安海身邊,仰起小臉,神情快活,「是不是他讓你來接我回去的?」
哎,小錦兒,你昨夜還詛咒發誓這輩子再不要見慕容妖怪的呢,如今這麼快就喪權辱國了?
安海輕咳一聲,不甚自在道︰「錦姑娘,老奴是來…」
他看了蘇尚書一眼,才道︰「不知錦兒姑娘是否能收留老奴。」
錦兒這才看到安海背後背著的兩個大包袱,她的眼睜大,垂頭喪氣地嘀咕︰「連你也被趕出來了啊!」
安海嘆口氣,主子以後有得受了!
錦兒姑娘啊,主子只是傲嬌幾日,哪里趕你走了啊?
這不,還將他趕出來侍候她,唉,這兩個小的啊,一個傻一個又龜毛得要命!
錦兒垂頭喪氣,很快安頓好了安公公。
雖說蘇尚書覺得自己家里莫名地多了個太監有些不妥,但仍是不敢回絕。
安公公可是太上皇叔身邊的第一大太監,來意不明,不可怠慢!
錦兒心里郁悶,也不似尋常和安海斗斗小嘴,夜晚一到就要躲回自己閨房中。
安海連忙叫住她,「錦兒姑娘,奴才在這里打擾,總不能白吃白喝,從宮里帶了些東西出來。」
對于金銀財寶,錦兒最有愛了,眼楮一亮,就見著安公公從一個大大的包袱里開始掏東西…
先是副白玉制成的碗筷,再是西域進貢的密香,然後是她慣用的象牙梳…都是她平日里用的,哎呀——朝陽宮小宮女的待遇真是好!
「這些,都是主子命奴才帶來給姑娘的,怕姑娘用不慣。」安海自作主張地說了些溫情的話。
錦兒瞧著瞧著,眼里布滿了水氣,有些負氣地說︰「要東西有什麼用…又…又…」
後面她說不出來,安海心里明白,故意逗她︰「又怎麼樣?」
錦兒瞪了他一眼,凶巴巴地說︰「公公再取笑我,我就…不讓你住在這里!」
安海笑了笑,又捧出一件疊得整整齊齊的白衣道︰「這是主子的宿衣,主子說,送與姑娘。」
偷了主子衣服的安公公毫無道德壓力感地說著,也如預期中的弄紅了錦兒一張大花臉。
小錦兒各種臉紅啊,扭捏了半天一把奪過來,「哼,我要去絞了它!」
望著跑遠的小身子,安海悶聲笑,看來,主子傲嬌的毛病,錦兒姑娘也學了個十成十!
錦兒跑回自己的閨房內,將門低上,一顆小心心跳得厲害。
良久她才捧著衣服坐到榻上,那件白色冰碉制成的宿衣毫無顧忌地平放在女子的繡榻上…
她看著看著,眼就熱了起來…
有什麼熱熱的東西從眼里要掉出來,錦兒連忙止住,小手抓著衣服捂在胸前…低低地哭起來。
哭了一會兒就有些困了,迷糊地倒在榻上,鞋子也未除下。
夜風透過窗稜溫柔地拂過軟紗的床幔,讓半趴在榻上的小少女也變得多情了許多。
一身黑衣的男子站在榻前的時候,就看到她一臉淚痕的模樣。
她…在傷心嗎?
是因為自己‘失潔’于他,還是在…想他?
男子的面上蒙著面巾,只露出一雙好看至極的眸子,此時含著無限的柔情!
大概是感覺到不同的氣場,向來好眠的錦兒竟然醒了過來,一睜眼就望進一雙清幽的眸子里。
那眸子,那黑衣…好熟悉!
錦兒電石火光間想起來,他…他就是宮里的那個刺客!
她的眼驚恐地瞧著他,張嘴欲叫出聲來…
黑衣男人驀地捂住了她的小嘴,聲音低沉著道︰「不許叫!否則…朕…」
他這一說,身份暴露了有木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