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小白。
我在心底，一次次呼喚，沒有人應答的呼喚。就這樣，再沒有了時間的概念，不知那樣靜默的過了多久。
冰涼的水流沖刷著我的意志和慌亂，慢慢使我恢復了鎮靜。我渾身力氣如同被抽光一般，心力全無。
咬咬牙，強撐起自己的身體，還好，是在岸邊。我苦笑，如是想。手按在淤泥上，頓時一滑，手骨一陣生疼，淚在一剎那被疼的模糊了雙眼，呵，原來，我還是知道疼的。
不去管手骨的挫頓，甚至忘了自己還是個會靈力的，這點小傷揮揮手就能治愈。傻到極點，生生忍著疼痛，一寸寸，一點點，挪到岸上，或是，爬到的岸上。一手的淤泥，也再也顧不得，還好，我自己看不到自己的狼狽。
渾身酸痛，沒有絲毫力氣。沉重的喘息，如同雷聲的轟鳴，耳中只能听到自己的一呼一吸。
不知道，是怎樣的毅力支撐我站了起來。我看著微浮在水面的安靜容顏，輕輕笑笑，竟是意外的虛弱︰「小白。」我蹲，發覺自己根本已經再不能思考，一切舉動，全然是下意識的行為。這種感覺很奇怪，像是有一個自己身不能動，口不能言的看著另一個自己行尸走肉一般做著不受自己控制的動作。
雙手抓緊他的臂膀，逼迫自己使出力量，不管不顧的壓迫著自己，把他拖出了那片淺水。亦是在同一刻，身形一閃，直直摔倒在他身側，懷中揣著的一顆晶瑩閃爍的小珠子滾落了出來。
在我閉眼前，模糊的看到了它。良落給我的，我的記憶。卻再無力接住它，眼皮沉重不已，我靠著小白的臂膀，再次進入昏睡。
那顆如琥珀一般的珠子，落地即碎。整顆珠子瞬間恍若化成螢火，點點消散。一縷極細的微白色絲線，竟然從那點點螢火中游離而出，縈繞在我的身體上方，又迅速沖進我的眉心，消失不見。
我自是不會看見。但是，我做了一個漫長而奇怪的夢。
等我再次睜開眼，滿天盡是星斗高懸。很顯然，這是深夜了。我原以為自己沉睡了至少幾天，卻錯愕的發現，竟然只是幾個時辰而已。
搖了搖渾渾噩噩的頭，坐起身來，發現自己枕著的那片衣衫，早已濕了大片。我探出手指，伏在他身側，細細勾勒著他臉頰的輪廓，小白，多想再一次，看見你似笑非笑，眸光流轉。那日的樹下，就是這樣一張精致的容顏，展顏一笑，奪了光彩……
我緘默不言，長發墜垂在腳畔，指尖，有柔白的光芒若隱若現，一路游走，劃過他胸前被血染紅的衣衫，或是我的血，或是他的血。
指尖，忽然一個停頓。瞳孔驟然放大，不可置信的努力捕捉剛才指尖傳來的，微弱的跳動之感。手指，抑制不住的微微顫抖。我如夢初醒，慌忙釋放自己的靈力，圍繞著他的周身，細細檢查他每一處的傷口。
渾身上下，經脈幾乎全斷。不知何故，雙腿傷的尤為嚴重，骨骼錯位，斷裂。單單是這份疼痛，就足矣把人折磨的生不如死。如今，這種傷，遍布他的全身。我輕輕吸了口涼氣，咬緊了下唇，頓感一股淡淡的血腥在口腔彌漫。
把手，按向他的胸腔，一陣微弱，但清晰的心跳。渾身俱損，單單護住了心脈。不算有力，跳動雜亂的感覺，卻頓時擊破了我僅剩的防線，淚水猶如決堤，我終于哭叫出聲︰「你丫給小爺我睜開眼啊！沒死透就睜開眼啊！傻瓜！」雙手攥拳，緊揉著他的衣襟，歇斯底里過後，是巨大的安心和滿足。「醒醒……某人可是說過，要去青丘尋我，找我做他的妻……」
靜坐在他身側，默默叨擾。我輕輕咬破舌尖，竟忘了疑惑他是如何保住了這條性命。逼出心頭的精血，安在指尖，送進他的口中，一陣靜默，就那樣呆呆一言不發，靜候著他的蘇醒。
精血剛一逼近他體內，竟立刻出現了強烈的反應。我茫然無措，這是我第一次用自己的精血去延一個人的壽命，眼前的景象更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有微微湛藍色的光亮，順著他口中的經脈，源源不斷向他心髒的方向匯涌，緩緩凝結成一小片片狀的暗影。我一眼便認出，那東西，應該屬于良落。
眉輕蹙，忽然明白什麼一般，緊按著他的胸口，口中嘀咕︰「怎麼會是良木……」小白被我壓的微微悶哼一聲，重咳了幾下，睫毛輕輕抖動。我緊張的，盯著他每一個細微的舉動。
眼楮，隨著如蝶翼一般的睫毛睜開，露出渙散的褐瞳，半晌的凝神，終于聚焦，清冷的眸光聚集在我臉上，呆滯片刻，看著我近在咫尺的臉頰，盡然微微泛紅，眼眸頓時柔和，做出一個我在熟悉不過的動作︰彎眸，凝視，淺笑。
他的笑宛如涼月，點點細碎盡是溫柔。
嗓音沙啞，虛弱的幾不可聞︰「阿九，對不起……」他一語未完，便再次昏厥。這次，卻有了平穩而緩和的心跳。我笑笑︰「沒關系。」
站起身，穩住踉蹌的身形，拉起小白的一只手臂，讓他全部的重量依附在我身上，拖著他順著水流逆行。既然活著，就要背負起自己的責任，繼續好好活下去。一步一步，邁得沉重。靈力的耗損讓我暫時不能再去使用，但我至少，還有手有腳。
強壓著身體的不適，一步一喘，迎著夜曦，回想起那日，那個夕陽里背著我的小小少年。那句話，還依舊縈繞于耳畔︰我答應過她，不會隨便丟下她……瘦弱的身影，透著濃濃的倔強。
吶，小白，我也答應你，不會隨便丟下你，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