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箭穿雲 射日莊主(上)

作者 ︰ 如是問

我坐在馬車上發呆,車外雨水潺潺。

一切都結束了,該回射日莊了,下個月我就滿十六歲了。

爹千算萬算,什麼都算到了,可是他怎麼也算不到,我後悔了。

後悔在他臨終前,當他面哭著答應他的那些話,後悔那時攬下的種種重責。

我那時終究只是個只有五歲的孩童,不知道世事的艱辛,江湖的險惡,天意的變幻。

我現在只想做,一個懶散的小女人,象大部分女人一樣,對著心愛的男人發發嗲,撒撒嬌,無憂無慮沒心沒肺的得過且過,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不去問是非錯對,不糾結愛恨情仇,不去听流言蜚語,不在乎前塵過往。

只有簡單的幸福,簡單的愛戀,簡單的關系,簡單的相處。

終是……虛妄吧。

一切都是曇花一現,鏡花水月,是我虛妄的心在這浮躁不安的塵世的一點執念。

終有……曲終人散,

燈灺酒闌。

寧墨張揚而快活的跟王鵬大聲說笑。

自小到大,似乎沒見過寧墨為難頹喪煩惱過。

只是快活,張揚快活,瀟灑自在,恣意率性。

令人羨慕。

我問過寧墨怎樣才能做到?

他瞧著我笑,不能動心。

心動則神傷。

我閉上眼楮,不動心?

那有什麼意思?

一份淺得自己都打動不了的感情,一場淡得都不掛在心上的愛戀。

或許根本算不上愛情。

我從小向往一場傷筋動骨,轟轟烈烈的戀愛,就象父母親的那段往事。

所以,可恨的寧墨安排我遇見了楚沉,成全了我如今的黯然神傷。♀

或者是,上蒼安排我遇見了他,成全了我如今的相思入骨。

寧墨哧溜一聲竄進我的馬車,帶來外面的濕潤的雨意︰「小笛又發呆!看來我這次的點子出餿掉了!把我家快樂的小鴨子給輸掉了!失策啊失策!真是……悔不當初啊!」

我憤怒的推開他,一腔怨氣沒處發泄,淚水不知為何掉了下來。

「怎麼了?」寧墨的聲音忽然低沉,帶了些濕意,一如外面潺潺的雨。

我不說話,只是煩亂,只有煩亂……淚水潸潸,止也止不住。

寧墨忽然恢復了無狀的本性,伸過手來攬我︰「小笛!很久沒看到你,想得慌……能不能讓我親親?」

我一下子警醒起來,伸手拍掉他的爪子︰「你敢!瞧我不在你身上射出九個洞洞!」

寧墨哈哈一笑,飛也似滌下車,繼續跟王鵬天南海北的瞎掰乎。

我輕輕的笑了笑,覺得心情好了很多,似乎又回到了以前,作為寧墨的左膀右臂銀弓的日子,整天跟著寧墨東奔西跑,無憂無慮,其實大部分時間似乎在給他添亂。

最終還是免不了長大,去承擔自己的那份責任,告別無憂無慮的銀弓生涯。

深夜,在落腳的客棧里輾轉反側,不能成眠。

想那個人,只言片語,一顰一笑,那樣的刻骨銘心,遠勝他第一次不告而別時的掛牽。

終于忍不住披衣起床,在月色如水奠井里踱步沉思。

晚春的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濃醇似酒的氣息,燻的人陶陶欲醉,胸口忽然充盈著蠢蠢的芽突似的。

忽然想要奔逃而去,去尋我心的依靠,尋我思念的港灣,尋我愛戀的憑藉。

只是不能!

理智痛苦的發現自己竟然不能!

角落里撲通一聲。♀

將我的思緒從兩難的中拉回來。

我慢慢的走到那個發出聲音的角落,一個人緩緩的從陰影中走出來。

是我思念著的容顏。

面色有些青黃,約略瘦削,容光暗淡,一身青色的長袍,玄色大氅,更是襯的人憔悴不堪,只有一雙眸子,還是晶亮潤澤,寶石一樣在月色下瑩然生光。

恍若隔世。

我不動,只是盯著他。

千言萬語,竟然沒有一句說得出口。

想起一句話叫咫尺天涯,正猶疑著該怎樣跨越這天涯。

「沒睡?」終于還是他率先打破這難堪的沉默。

這是一句廢話,明明我,正站在這天井里賞月亮,順便,觀賞一個不速之客。

「怎麼弄出這麼大的聲響?寧墨听見又要橫生枝節。」

他苦笑一下︰「體虛,腳軟,剛才爬牆摔了一跤。」

忽然醒悟他還是個病人,還沒有從上次幾乎致命的打擊中完全恢復。

立刻放下所有的矜持和躑躅,走過去抱扶住他,口是心非的埋怨︰「怎麼不好好養病?半夜跑過來?」

他往我身上靠了靠,低聲道︰「想你。怕失去。」

「你……介不介意,一開始我只是想要利用你?」反復思量,還是決定單刀直入。

「介意。」

他介意。

心底一縷酸楚直擊鼻梁,須臾化為眼眶中打轉的淚水,我甩掉他的手,準備抽身。

忽然失了支撐,他腳下踉蹌一下,差點又摔倒。

我扶住他,將他靠在牆頭,再次抽身,他反手捉住我︰「也介意,也舍不得,所以只好……做好重新開始的準備……」

我使了些力氣,將手抽出來,他固執的再次向我伸手,身體又開始搖晃。

我嘆氣不再動︰「怎麼重新開始?」

他輕輕的笑了笑,疲態畢露︰「再把你偷走。今天,就現在……」

我搖頭苦笑︰「不行。來不及重新開始,下個月就要滿十六歲……」

他的面上一下子失了所剩不多的所有血色,聲音也起來︰「十六歲怎樣?你跟寧墨定了親?」

跟寧墨定親?

我差點被口水噎死。

「下個月是我的即位大典。」

「即什麼位?」

「射日莊主之位。」我看了看他,不是說極樂宮消息靈通,無所不知麼。

訝異在他臉上一閃即逝,血色重新回到臉上,他淡淡的哦了一聲︰「射日莊主不是寧墨?」

「寧墨天資聰慧,少有才名,在我十六歲之前攝理莊主事宜。」

他撇嘴︰「有才?沒看出來。」

「我以為你知道。」

他驚訝看我︰「我怎麼會知道?」

我轉過身︰「名字。射日莊的名字。我的嘯天弓穿雲箭是干什麼的?射日啊!嘯天弓傳人才是射日莊主嗎!」

他只是微微撇嘴,一副不以為然。

「你為什麼會是射日莊主?哪點夠格?射日莊的眼光真是獨到。」

沒理會他話里明顯的譏諷,我停頓了一下︰「那你為什麼以為莊主會是寧墨?」

「寧墨,前任莊主謝一鴻的嫡傳弟子,雖然是吃喝嫖賭五毒俱全,可是據說武功不錯,人也狡詐……」

一個猥瑣男人,一個五毒俱全,這兩個人對對方的看法還真是旗鼓相當。

我不客氣的打斷了他對寧墨的詆毀︰「謝一鴻是我的父親。」

他微微一愣,並無太多驚訝︰「你姓雲。是私生女?」

他心底終究還是有些怨氣,說話很是無禮。

我選擇繼續無視他話語里的情緒︰「我能夠苟活至今全賴娘親的慈愛,所以跟娘親姓。我娘親叫雲無心。」

「雲無心!除卻巫山不是雲……你娘親是當年那個絕世美女!」比听到謝一鴻是我父親更加驚訝,看來美女的號召力甚于英雄。

過了一會他又狐疑的問道︰「你怎麼一點都不象你娘?」

「沒娘親的風情萬種。」我直言並且直視他的眼楮︰「真的很計較我當初對你的利用?說話跟爆竹似的,都是火藥味!」

他也直視我的眼楮︰「哪有這樣小肚雞腸?只是被你那句不行……來不及重新開始給重創了,信心都化成塵土了。為什麼不行?」

我別開眼︰「射日莊跟極樂宮隱有對立之勢,不是東風壓倒西風,便是西風壓倒東風……」

他不語,只是看著我,目光灼灼。

半晌低聲道︰「沒有不行。被師父帶進極樂宮的時候,開始我不肯跟師父學東西,師父用噬骨斷筋掌逼我,我受不住,屈服了。沒想到學了極樂神功竟然比受噬骨斷筋掌更加痛苦。那時候每天每夜我都覺得不行,我活不下去了。可是終于還是一點點熬到了神功煉成。後來就是找那傳說中的鳳靈,很多次我也覺得不行,我要死了,最終……可見,沒有肯定不行這一說……除非,你真的不要……」

心底一酸,我抱緊他,他以前過得是怎樣非人的日子?

他在我耳邊追問︰「我們能重新再來麼?」

將他抱得再緊些,用下巴去蹭他的︰「再說……」

他松了口氣的樣子飛快道︰「好,再說……不要把我一棍子打死,至少留個活套話,讓我找找縫隙破綻。否則,辛辛苦苦活下來還有什麼意思?」

我嘆氣,可是我們彼此的身份實在是懸殊太大,這鴻溝要怎樣逾越?

似乎知道我心中所想,他繼續道︰「不管有怎樣的鴻溝,我都要娶你,明媒正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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