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祥的預感再次浮起在我心間,絲絲微微的不安,縈繞不去。
大約半個時辰後終于有人找到老丁叔。
正如我擔心的那樣,他也去了。
一刀封喉,去的很快,快到幾乎沒有痛苦。
所以他口眼俱闔,分外安詳。
手里散落著幾枝梔子花,潔白豐滿的花朵,肥嘟嘟香噴噴。
「是我失誤。沒提前想到墨生很喜歡纏著老丁叔,忘了找老丁叔問話。白白延誤時機,失去抓住凶手的最好時機,害得老丁叔枉送性命!」寧墨俯身,撿起花朵,垂目握拳,聲音干巴巴的自責。
「前幾日忙著大典的事情,沒有好好將墨生的事情梳理一下,是我沒有分清事情的輕重緩急,怎能怪你?」我握住寧墨的手,溫聲道。
寧墨抬目,盯著我,慢慢轉眼︰「小笛,你已有師父當年的風采。好歹我十幾年的心血沒有白費,總算將你培養成合格的莊主!」
我苦笑,命運之手,推我上前,即便是撐也要苦撐到底。
寧墨命人將老丁叔的尸體收殮,暗暗命人秘密排查。
暫無線索。
次日,射日莊舉行盛宴,答謝各方來賓。
大部分客人參加完宴會,將在次日離開。
怕楚沉著急,蕭然已經在昨日帶著木雨潤提前離開,趕回去稟報現場實情。
觥籌交錯,賓主盡歡。
只有我,心思郁郁,言笑晏晏間總覺有些蹊蹺。
酒足飯飽,宴席也終于散了。
我緩緩走進後花園,走到昨日遇見老丁叔的地方。
是不是我漏掉了什麼?
園子的角落里一叢夜來香靜靜開放,清香四溢。
俯摘下一朵,插在鬢間,發間清香,鼻尖縈繞。
香味?
梔子?
腦海中浮現出老丁叔手里的那些肥嘟嘟潔白的梔子。
為什麼老丁叔會放下手里的活離開後花園,然後捧著梔子花死去?
那些梔子花他摘下想要干什麼?
送人!
腦子里靈光一閃,我忽然拔腿向昨日發現老丁叔尸體的地方奔去。♀
那里住著些誰?
經過九曲回廊,遠遠看到回廊盡頭,挑高的宮燈下,站了一個人影。
一身黑袍,帶著風帽,昏暗的燈光下,看不清面貌身材,只覺得渾身上下,盡是神秘而危險的氣息。
誰?
這麼夜了還沒有睡?
這麼熱奠,還帶著風帽?
本能的向那人走去,那人緩緩轉身,從容轉過回廊的拐角,從視線里消失了。
我小跑了幾步,也轉過拐角,沒人。
發了一小會呆,忽然想起是不是應該找人搜尋一下,不知道會不會又將莊里搞得雞犬不寧。
可別讓外人瞧了笑話去。
我嘆氣,正打算轉身離去,听見兵器劃空的聲音,來不及轉頭,覺得背心一痛。
全身的力氣忽然抽絲一樣離去,我奮力轉頭,只瞧見一角衣袂,深黑的棉布,飛一樣在空中劃過。
再也支撐不住,意識在那個瞬間忽然離去。
痛……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痛。
最難受的是呼吸,不僅一呼吸就痛,而且氣短,整個好像被大石頭壓住,透不過氣。
怎麼了?
我努力睜開眼,在眼前逐漸清晰的是寧墨的面孔。
我仔細分辨,他的眼楮紅腫,眉眼冷淡淒涼。
寧墨。
我叫。
聲音很低。
胸口劇痛,幾乎喘不上氣。
寧墨俯身,在我耳邊道︰「別說話……你受了傷,長劍從肩胛刺入,幾近貫穿左胸,郎中說……不能說話。」
受傷了?
迷迷糊糊記起昨夜的一幕,我真是沒用。
連自己都保護不好,怎麼還能保護別人?
閉上眼楮,忽然又想起一事,睜眼對寧墨急道︰「老丁叔……送花……」
寧墨再次示意我不說話,道︰「我知道,我已經查過,老丁叔死去的地點周圍,並沒有客房,比較偏僻。想那凶手十分狡猾。」
一絲失望掠過我心頭,我繼續艱難的張嘴︰「梔子……」
寧墨再次點頭︰「我知道。昨夜宴席間,我借著跟每個女客插科打諢,在她們身上都聞了一遍,身上帶梔子香的共有二十幾個,都已經記錄在案。不過,我擔心有人為了參加宴席,用了其他香粉,將梔子香味掩蓋了。」
我閉上眼楮,沒用。
所有我想到的線索都沒什麼用。
墨生,老丁叔,我終于不能為他們報仇。
難受的不行,漸漸我又失了意識。
迷迷糊糊中听見寧墨大發雷霆︰「庸醫!都是庸醫!這麼一點小傷就說不治!統統趕走!」
不治?
我掙扎著睜眼,我要死了?
寧墨呼的伸掌,拍碎了邊上的茶幾。
寧墨。
我艱難出聲,大喘氣。
寧墨飛快俯來,將耳朵湊到我嘴邊,什麼?
我在他耳邊盡力大聲道︰「寧墨……不要這麼騷包……那個紅木茶幾,是前朝之物,很值些銀兩……以後,你要努力開源節流……帶著射日……莊……蒸蒸日上……」停下大喘氣。
我真的要死了,連說句話都這麼艱難。
寧墨的嘴角抽動了幾下,淚水忽然象決了堤壩的洪流,毫無顧忌的奔流而下︰「好,我答應。我什麼都答應。我從此吃素禁欲,念經向佛,麻衣糲食……只要你不要死,你活著,我什麼都答應……」
差點笑出聲,寧墨,會吃素禁欲?
會做和尚?
打死我也不相信。
不過,什麼都答應,是真的?
那我就不客氣了。
「楚沉……我要……嫁給他……」
寧墨的嘴角再次抽動,然而他並沒有答應,而是站起身,對外面大吼︰「快!去看看蘇無困那個瘋子來了沒有!去!」
然後轉身,端起一碗藥︰「小笛乖乖,把這碗藥喝了……」
我沒有推托,順從的張嘴,無論如何,我也不能馬上死,我要見他,我要等著見我的山芋。
那個漂亮的有些孩子氣的山芋。
趙存亮兄妹的折回多少出乎我們的意料。
「趙四先生為何回頭?」寧墨冷冷的聲音,仿佛隆冬尖利的冰凌,在人心上劃出痕跡,涼透全身。
「區區在路上听到噩耗,說是雲莊主受傷,危在旦夕,故而過來探望。」趙存亮的聲音不亢不卑。
「莊主受傷的事情,射日莊著意隱瞞,為何你會知道?難道是凶手告訴你的?」寧墨的聲音已經有些咄咄逼人。
趙存亮依舊從容不迫︰「此事在江湖上已經沸沸揚揚。恐怕凶手告訴的不止我一人!」
寧墨又是冷哼一聲︰「你們過來看笑話?」
趙存亮長嘆一聲︰「這次要不要來,我也非常猶豫,因為,莊主遇刺,恐怕江湖中人都會懷疑是無極下的手,我就是想要過來解釋一下,又怕讓人覺得是此地無銀。還望寧公子明鑒。」
寧墨冷聲︰「若是無極下的手,射日莊絕不會罷休,若不是,我會冤枉你不成?」
趙存亮又道︰「無極確實忌憚射日莊與極樂宮聯手,若是我們下手,必會力求將莊主刺死,又怎會留她的活口?」
寧墨霍然轉身,怒視他︰「這個問題還要我解釋?長劍特意避過莊主心脈,卻重創她肺髒,只是為了讓她多活幾日,這幾日,便是要為了引出另一個人!難道聞名天下的武諸葛會想不到?」
趙存亮嘆氣︰「我知道我們嫌疑重大,無極也確實有人提出刺殺雲莊主的議案,被我否決,並非我厚道,因為我實在覺得以寧公子的精明,無極實在無法神不知鬼不覺的下手……」
趙嫣清亮冷靜的聲音響起︰「寧公子這麼聰明,難道想不到,我曾經說過有人要對雲莊主不利,難道我們會愚蠢到,剛剛說過這樣的話,就真的下手,這樣不是把所有的懷疑都往我們身上攬?」
寧墨冷笑︰「趙姑娘果然是牙尖嘴利!也許是有些人故弄玄虛,也許是利令智昏!」
我不想再听他們辯論,我听到了什麼?
另一個人。
楚沉,原來我的命留著是為了引出他,被引出來後又怎樣?
殺了他?
我掙扎出聲,呼喚寧墨。
寧墨走過來,看我。
「告訴……他……不要來……」
寧墨沒有說話,只是輕輕的撫模我的面頰。
我大急,淚水忽然止不住。
寧墨長嘆︰「自己都這樣了,還惦著他的死活?若不是他,你又怎會如此?都是我出的那個餿主意,怎麼會最終害了你?我就要讓他給你陪葬!」
我艱難伸手,想要抓住寧墨的手,求你……
寧墨抓住我的手,再嘆︰「他若是不肯來,我也拖不動他,你想要見他我也不會去請他;若是定要前來,我也勸阻不住,現在也不會去阻他。」
「那……派人……保護……」我繼續哀求。
他繼續搖頭︰「他已經在那個位子,若是笨,早晚要死,就讓他現在笨死的好!若是夠強大精明,自然也不會死……」
我閉上眼楮,稍稍心安。
可是還是擔心,這個人,瞧著挺聰明,不過智者千慮,必有一失。
保不準心慌意亂之下,出點什麼事情。
于是我一直苦苦掙扎在死亡線上,艱難地生存。
我要活著。我並不是怕死,死了就可以見到爹娘。
我想他們是很愛我的。
可我不能,我要見到他,見到他無恙。
趙嫣無視寧墨的冷眉冷眼跟風言風語,堅持日日前來探望我,照顧我。
我想她是個面上柔弱內心非常堅強的女子。
有主見,有耐心,有理有節有謀。
是個奇女子。
我的傷勢逐漸惡化,奄奄一息,意識常常模糊,動一下就會大汗淋灕。
寧墨日日對著我流淚,束手無策。
而楚沉是在一個炎熱的午後連人帶門一起撞進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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