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
草色遙看已經是薄薄一層。
銀杏的枝頭長出很細小的女敕綠的小小扇子,遠遠望去茸茸一片,分外可愛。
江政帶了很多的禮物來射日莊提親,小倩悄悄趕到後面告訴我。
我正在給一群孩子上課,教他們讀三字經。
听到消息飛快的向正廳奔去,兩只小燕子歡快的唱著情歌,的在空中追逐飛翔。
而我的心情,也象天上的燕子,輕盈欲飛。
寧墨斬釘截鐵一口回絕,而江政堅持要見莊主本人。
「君上交代,親事必須與莊主商議,這門親事,雲莊主早已親口答應!」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我越過門檻往里奔,被門檻絆了一下,以一個非常不雅的姿勢撲了進去。
跌進一大堆禮物中間,起來時頭上頂了一匹彩帛,手中拿了一塊雁璧。
沒人笑。
江政飛快的向我行禮,再次將來意說了一遍。
強調︰「政來時,君上再三囑咐,雲莊主早已親口答應親事,君上說,若莊主有疑義,可往琉璃島一觀!」
我有些詫異,我答應過親事?
雖然心底是想,可是好像並沒有真正答應。
他的身份,總還是讓我有些疑慮,不敢想象,萬一有一天,極樂宮成為射日莊的敵人,我們之間該要怎樣相處。
那個琉璃島又是什麼地方?
似乎沒有听說過。
我堅持要去琉璃島,寧墨再三勸阻。
終于拗不過我,執意要陪我一起前往。
我甚至有些後悔,因為寧墨大動干戈,浩浩蕩蕩的組織了好幾十人跟隨保護。
我再三質疑寧墨的安排,沒有必要這樣提防,難道楚沉會害我?
寧墨深看我一眼,低聲道︰「按理不會。不過現在江湖上能夠跟極樂宮對抗的也只剩下射日莊,即便他沒這個心意,保不住他的手下,做出挾天子以令諸侯的事情。還是小心為上!」
我終于點頭,心情也忽然蒙上了一層陰影。
上了琉璃島才發現,原來我真的來過這里。
就是找到朱雀令後,跟楚沉去庾爾山的路上,楚沉堅持來過這個遠海的小島。
爬過一座景色平平的小山,還遠遠調望過群山,楚沉給它們取了一個名字,叫圓夢山。
緩緩的爬上當日的那座小山,心里隱隱有些了然的期待。
那個人就在山頂,山頂吹過猛烈的海風,獵獵吹起他潔白的長袍,他緩緩轉過身來。
嘴角噙著輕笑,眼里星光璀璨,夕陽的余暉斜照在他的面頰。
迷迷蒙蒙,半明半昧。
就像一輪海上初升的明月,就像瑤台飄落的神仙。
那種風姿,無人能及。
即便是多年以後回想起來,還是忍不住心旌神搖。
晚風送來陣陣柔和的潮聲,連同他低沉悅耳的聲音。
「小山答應過,若是有一日高山變成滄海,就跟我一輩子。」
我抬首,直直望入他的眼楮,那里曾經是一口黑黝黝的深潭,現在已經成了一塊碧綠的琉璃。
我是說過,可是,高山真的變成滄海了?
他緩緩轉身,讓出背後一大塊被他的身影擋住的景色。
我驚叫失聲。
圓夢山,那片遠遠的群山,不見了。
他溫柔動听的聲音繼續傳來︰「數月前深海海嘯,圓夢山已經陸沉了。……不要這樣驚詫的看著我,我不是妖怪,象他們傳說那樣,並沒有預知海嘯的能力,只是知道那一片地方,是海嘯的高發區。經常有小島陸沉,也會有新的小山形成……」
人生如白駒過隙,原是看不到滄海桑田。
可是這滄海桑田,原來並沒有我想象中那麼久遠。
我在山頂佇立良久,一直無法從驚詫中恢復過來。
最後終于對他道︰「若是沒有海嘯,是不是這個夢想就無法圓了?」
他有些羞澀孩子氣的一笑,忽然伸手,手中握了一枚小小的山芋。
沒等我看清楚,手掌一翻,山芋已然不見,手中的是一株已經枯萎的植物。
「是什麼?」好好的為什麼忽然大變戲法,我想起迷花樓那些夢幻一樣的蝴蝶。
他輕笑︰「是海芋。你不認識。山芋變成海芋,山變成海了。」
看著我不以為然的神情,他又低聲道︰「還有,小山早就是我的了,你原是寧墨輸給我的,我起的名字,我將小山改成小海,山就變成了海……」
多少有些不舒服。
原來他早就開始算計我了。
一言一行,都是早就設計好的。
此人心機深沉,遠遠超乎我的想象。
寧墨在一邊冷笑︰「也就是你這樣的卑鄙小人,才會想到這種陰損招數來強人所難!迷花樓那次是這樣,現在求親還是!」
楚沉破天荒沒有跟他爭辯,臉上忽然失了光彩,緩緩低下頭去,眼里有了淒涼,連聲音都變得勉強︰「沒有。我原本不敢有非分之想……即便是吃了鳳靈,我的身體還是受了損傷的,極樂宮的事情,也遠沒有了結……可是禁不住如潮的思念,終于還是厚著臉皮過來求親,也就是這一次,小山不用勉強。你若是不願意,此事我終身不會再提……」
終身不會再提。
唉……
終于還是不忍心。
不忍心瞧他失落的樣子。
心里疼的象刀割一樣,無法忍受。
我慢慢走上前,深深的望入他的眸子︰「我願意守諾。」
並沒有想象中的高興,他愣了一下,低聲道︰「只是……為了守諾?」
「你邀請我上這里來看這些山,不就是要我守諾?」心地深處的譏諷透過言語流露出來。
他低低笑了一下,緩緩別開眼去︰「原本是……我奢望了……我以為我們之間總還有些什麼,沒承想也就是個承諾……」
心口什麼東西忽然繃斷,酸酸脹脹,空空落落。
我上前幾步,抱住他,「我願意……剛才忽然覺得委屈……老是被你算計……自己真是個白痴……」
他愣了一下,輕輕伸手擁住我︰「不是算計。我當時不敢保證自己一定能活,所有的心事只能隱諱……小山,我真的在意你的看法,任何時候,都不要把我一棍子打死,不管,以後會有怎樣的誤會……」
寧墨在邊上冷哼。
我轉眼看他,心里滿是歉意。
終是對不住寧墨,十幾年的心血付諸東流。
「楚宮主。」我開口,「你要娶的不是射日莊主,只是雲笛!」
楚沉露出了然的微笑︰「我要娶的只是小山。」
寧墨縱身離去,大紅的衣衫,在夕照中如同一朵鮮紅的火焰,燃燒得分外落寞。
將莊主之位讓給寧墨,我開始準備自己的婚事。
八月小定。
十月初六,楚沉親自帶人來射日莊大聘。
寶馬雕車,高朋滿座,推杯換盞,逸興橫飛。
寧墨蝴蝶一樣滿場飛舞,得心應手,左右逢源。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極樂宮四位堂主兩位護法一起出動。
江政異常沉默,似乎有些憂心忡忡。
蕭然依舊溫和,眉間仿佛稍帶失落。
木雨潤更加清冷,水陽異常活躍,到處抓人拼酒。
火厲鷹少見的倨傲,堯煥難得的謙和,只是目光不停四處打量,想起他精于陣法的名頭,我不寒而栗。
而原本的焦點楚沉,十分端正的坐于首座,眯縫著雙目,目光掃過在場的每個人。
時有冰冷刺骨的光線從他目中射出,大部分時候眸光都非常莫測,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只是偶爾瞧見我時,有翠綠色的光點,從他暗沉的眸子里出一絲暖意,在我面上稍稍停留。
一派歌舞升平。
只我知道,在這歌舞升平的背後是怎樣的激流暗涌。
我知道寧墨為此做了精心的準備,射日莊精銳盡出,把守莊中各要道。
我也發現極樂宮數百宮眾,夜里枕戈待旦,絲毫不敢松懈。
我終究不僅僅是雲笛,不僅僅是小山。
而他,也還是那個極樂宮主。
酒至半酣,寧墨笑對楚沉道︰「宮主與小笛的緣分,說起來還是因我而起,是我將她輸給你……現在想起來,真是不服……做夢都想著掰回來……不知楚宮主能不能給我這個機會?我們再賭一場?」
楚沉微微往椅子上一靠並聲。
水陽歪歪斜斜跑上來笑道︰「寧公子風雅過人,剛才與公子喝得痛快,想來打架也會酣暢淋灕,不如我與公子賭上一局……」
說罷伸手過來摟住寧墨的肩膀,忽然咦了一聲跳出一丈遠,再笑道︰「哈哈……寧公子的武功絕對不輸酒量……陽自愧不如爾……」
我沒看懂,大致知道水陽吃了虧。
蕭然走上來道︰「接下來新郎官會非常累,還是讓他休息休息……免得到時候冷落了新娘……」
寧墨淡淡一笑︰「兩位護法可以一起上!」
手輕輕劃起一個圓,暗紫色的衣袖流雲一樣飛起,直擊蕭然胸口。
蕭然凝神後退,閃過幾招,嘆了口氣,左手亮出一柄薄刃彎刀艱難地抵擋,很快捉襟見肘。
寧墨微微前傾,衣袖忽然卷起一陣紫色的旋風,仿佛輕若鴻毛,卻緩緩的以一種泰山壓頂的氣勢直向蕭然攻去。
蕭然再退,苦笑,舉刀。
轟然作響,場中三人都飛將起來,分落在三個角落。
蕭然搖頭苦笑,叮的一聲,手中的那柄薄刃尖刀斷成兩截。
江政在另一角落咳嗽,胸口劇烈起伏,半晌道︰「寧公子好內力!」
驀然有人拍案而起︰「這是欺我極樂宮無人麼!我武功自不如你,你敢不敢嘗一嘗我的連珠飛弩!」
我嘆了口氣,斜眼望去,果然是那個美貌與智慧並重的青木堂主木雨潤。
寧墨目光閃動,嘻嘻笑道︰「木堂主人長得極美,劍法也好,但願這寶劍刺的不只是無辜之人的身軀。墨雖不才,卻也知道男女有別,好男不跟女斗。木堂主的連珠飛弩絕對不會嘗試,就算是我輸了!」
一個低沉悅耳的聲音笑道︰「寧莊主有此雅興,沉自不會做掃興之人!怎麼賭由你定,我若是贏了,就當博大家一笑,若是輸了,自當任你處置。只是一樣,小笛不做賭注!我什麼都可以輸,唯她不能……」
什麼都可以輸,唯她不能。
我有些感動,對他微笑。
他的眼神十分專注,定定的看我。
寧墨眼里忽然起了一絲淒涼,轉瞬即逝。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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