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魔觴昊破塔而出,天宮之上一片驚惶,在眾神尚好迎擊的準備之時,那抹黑色的身影卻自己跳下了誅仙台。♀幸福來得太突然,讓眾神皆是茫然,關了這麼多年,觴昊終于出了塔,卻是想死極了?
誅仙台下萬物死寂,即便是不死不滅奠魔也不能全身而退。哪想待眾神趕到誅仙台邊時卻見觴昊竟已滿身是血重新爬了上來,而西天的大佛也正坐在半空之中,一臉慈悲的望著他。
觴昊身上的血淌在地上,仿似能匯成一片血泊。他將一盞灰撲撲的燈放到地上,虛弱道︰「你不是佛麼,我搶回了她的生魂,救她。」
大佛目帶悲憫,卻道︰「我若不救,你又待如何?」
如何?他能如何,殺了大佛,可是觴昊無比清楚的知道,現在殺了誰都沒用,小淺灰飛煙滅,因為他而灰飛煙滅。都是他的過錯。
見昔日為禍天界的大魔頭眸中死寂一片,大佛終是嘆道︰「阿彌陀佛。觴昊,你天生魔胎,生性乖戾,脾性暴烈而極為自私,若不經此一劫,你又如何能真正痛入骨髓,深省過往。當初你為一時興起而害數萬生靈性命,他們一如此燈靈般無辜,天道尋常,因果輪回。而今,你可是悔了?」
觴昊臉貼在誅仙台冰涼的地上,他模著長明燈,艱難的點了點頭,悔,又痛又悔。
大佛微微淺笑︰「佛法慈悲,念在長明燈靈並無過錯,生性純良,我便以這長明燈再化一個肉身給她。♀觴昊,你將這生魂放入其中,至于能不能蘇醒,全在于你。」
言罷,大佛一手輕揮,那盞長明燈便化作了一個嬰孩,竟是觴昊與小淺初見的樣子。只是那時的小淺會樂得滿地打滾,會爬到他身上放肆的撒野,會軟軟的喚他「娘,親親」。
觴昊忍著胸腔中撕裂般的劇痛,將掌心之中小淺的生魂慢慢渡入嬰孩身中。可是等了半晌,孩子仍半點動靜。
「為何會這樣?」
「阿彌陀佛,想來定是這長明燈靈生了怨念,不願蘇醒罷。」
不願蘇醒。觴昊看了小淺許久,苦笑著想,你這麼蠢笨卻還會怨恨我,想來跳下誅仙台的那一瞬定是傷心極了吧。他低聲問︰「她要如何才能不怨?」
「下界有一人,名曰白鬼,她興許能助你。」
觴昊抱起小淺,一步一個血印的往天門走去,只給眾神留下一個孤絕的背影和沙啞的承諾︰「我承你此恩,從今往後,觴昊不再害一人性命。」
他是不死之身,能听他立下此誓,眾神頓時安了心。天魔觴昊,終于不再是三界的威脅了。
小淺雖醒,身體卻在一天天長大。觴昊這才發現,原來她成長的每一個模樣他都是記在心里的。不知在下界尋了多久,小淺已長得如同她跳下誅仙台時那般大了。觴昊漸漸開始起了心慌,若是永遠也尋不到白鬼這樣一個人呢,若是小淺永遠也醒不過來呢……
春日桃花燦爛,觴昊背著小淺走過繽紛的林蔭道,一個轉角,忽見一名白衣女子倚樹站著,見了觴昊,她輕輕點了點頭︰「我名喚白鬼,是來收走你身後那女孩心中之鬼的。」
觴昊怔了一會兒,才笑道︰「總算找到你了。」
白鬼自袖中拿出一只毛筆,輕聲道︰「助你,亦是在助我自己。不過,有一事你可想清楚了?」
「何事?」
「她不再怨你也就不再愛你,忘卻前塵,對于她來說,這是新的一生。而這一生不再有你。」
觴昊倏地笑了︰「我有永恆的生命來闖入她的生命中,她忘一次我便讓她記起來一次,忘兩次我便讓她記起來兩次,直到再也忘不掉為止。」
第七章
小淺醒了,卻如白鬼所說,前塵忘盡。她會睜著大眼楮問他︰「觴昊,你是我爹嗎?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他面不改色的給她擦了擦糖葫蘆糊髒了的嘴,道︰「我是你相公。」
「可我為什麼記不得你?」
「你現在可識得我?」
「識得。」
「如此便好。」觴昊埋下頭親了親她的唇,糖葫蘆叼味也沾染上了他的味蕾,「以前的事情都不重要,你只需記得,我喜歡你,你喜歡我就行。」
小淺眨了眨眼,奇怪道︰「可我總覺得你是不喜歡我的。」
「我喜歡你。」他在她耳邊重復,一遍一遍又一遍,仿似在彌補那日沒有說出口的解釋,又仿似要小淺深深的將這句話刻在心里,永遠也忘不掉。
小淺對這個浮華的塵世十分好奇,觴昊便帶著她四處游玩,走走停停,以往在舍利塔中總是小淺的言語多過觴昊,而現在卻是他牽著她,走過小淺從過的春夏秋冬,訴說著她從過的奇聞異事。但不管是在孤寂的舍利塔中,還是這紛擾的紅塵之中,觴昊都成功的讓自己變成了小淺的唯一。
僅有的唯一。
夏日大雨傾盆,小淺在客棧的二樓坐立難安,她在窗前來來回回的晃悠,可等了許久,仍舊沒有看見觴昊的身影。
她急得紅了眼眶,終是忍不住拿了把傘,跑進雨幕之中,她在青石板的街道上一路喊著觴昊的名字,大雨濕了鞋,風又吹亂了她的頭發,小淺提了裙子顧不了頭發,顧了頭發又提不了裙子,她一心急,索性將油紙傘扔了,找一會兒觴昊又哭一會兒。走過大半個小鎮,渾身都濕透了。
她爬台階的時候腳下一滑,摔破了膝蓋。她左右張望,皆不見觴昊的身影,小淺便在大雨中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起來。
一聲嘆息在她身後響起,一只有力的手將他拉入了熟悉的溫熱懷抱。
小淺反應過來,看見觴昊的臉,立即將頭往他懷里一埋,蹭了他一胸膛的鼻涕眼淚。觴昊拍了拍小淺的頭,聲色中帶著莫名的意味︰「如此,便別忘了,再也別忘了我。」
想來,被遺忘的人,再如何掩飾,始終是心存懼怕的。
這場大雨之後,小淺病了,燒得一張臉通紅,望著觴昊竟說胡話,一會兒喚他「娘」,一會兒又叫他「親親」。觴昊尚在琢磨著要不要將小淺抱去天界,命那司藥神君好好將她看一看。哪想三天之後小淺卻突然好了。
觴昊模了模她的頭,道︰「下次我不見了,你還那樣去找不?」
小淺望了他好一會兒,一句話也沒說,觴昊微微蹙了眉,還沒說話,小淺老實點頭道︰「還得找。」她說得極為認真,眸中不似往常的空洞,帶著更為深沉的東西,看得讓觴昊幾乎失神。
這一瞬間,觴昊幾乎以為,小淺是不是想起什麼來了。可她又接著笑了,一如往常般清澈,毫無陰霾︰「觴昊,接下來我們去哪里玩?」
「你想去哪里?」
「沙漠,前些天听人念叨什麼長河落日圓,大漠孤煙直,我想去看看。」
觴昊笑了︰「你親一親我,我就帶你去。」
小淺眨巴眨巴了眼,然後一把將被子掀開了︰「觴昊,人家說夫妻之間還有更親密的事。我躺好了。」她巴巴的望著觴昊,生生將這大魔頭看得微微眯起了眼。
他一聲嘆息,拉過被子將小淺蓋好,道︰「你才病好,咱們緩緩。我先去收拾東西。」
客房的門輕輕掩上。小淺的眼里勾出了一抹得逞的笑意。
她確實想起什麼來了,可是,也正如觴昊所說,以前的並不重要。現在她只需要知道,他喜歡她,她喜歡他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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