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琴杳在宮中的時候听見神官來報,說初霽還跪在她門前。♀琴杳默了一會兒,忽然對重重紗簾之內的皇帝道︰「陛下,琴杳有一事所求。」
紗簾之中的中年男子咳了兩聲,嘶啞道︰「國師所求,朕一概應允。」
「琴杳想求男寵一名,能奏琴曲,容貌精致,為人聰敏。」
「咳咳!哈哈,好,這樣的人,國師要多少,我大晉朝有多少!」皇帝揮了揮手,讓大太監下去找人,琴杳垂眸在袖中瓷瓶中倒出一枚丹藥,放于金碗之中,讓神官奉給皇帝,她冷聲道︰「如此,多謝陛下。」
「寡人之命乃國師所救,如此小事,國師何必言謝。」
琴杳回到國師府時,知道初霽還跪在她的房門前。她招手,喚來從皇帝那里討來的男寵,她半個身子都倚在男寵懷里,輕聲道︰「你扶我進去。」
這人著實比初霽聰明許多,他知道怎麼討人歡心,手一攬,輕輕摟住琴杳的腰,形容親昵的進了國師府,一路行至內院,在院門外琴杳便看見初霽耷拉著腦袋跪在地上的身影。她手心一緊,抓疼了男寵的手
「國師,輕點可好?」男寵嘴唇中吹出溫熱的風,琴杳只淡淡道︰「你乖乖隨我進屋便好。」
目不斜視的與男寵相擁著跨入房門,跪在那處的初霽便如同空氣一般,沒引來琴杳任何的注目。倒是那男寵頗為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眼中暗含的嘲諷令初霽不由握緊了拳頭,隨即又無奈的松開。
他……有什麼資格去嫉妒呢。
房內安靜了一會兒,隨即傳來幽幽琴聲,那人彈得比他要好太多。
夜色漸深,屋內琴聲一靜,燭火熄滅,初霽幾乎能想得出來他們相擁而眠的場景。他如今是半點用處也沒有了吧,這個男子,比他好太多,他實在沒有留下來的理由。♀他想,對于琴杳來說,或許任何人都可以替代他,但與他而言,卻沒人能替代琴杳。
可是,能有什麼辦法呢……他已經被丟下了。
初霽眸中神色全然消褪,他閉上眼,額頭輕觸地面,對著門拜了拜,然後站起身來,踉蹌而去。
琴杳斬斷他腳上枷鎖給了他自由,但是又生生的將他的自由剝奪了。想來也是,神明怎麼會拯救他這樣的人呢……
听著門外的腳步聲漸漸消失,琴杳坐在書案對面,沉默不言。男寵笑道︰「國師突然吹熄了燈火,可是因為小人彈得不夠好听?」在黑暗之中,琴杳精準的找到對方仍舊放在琴案上的手,然後將他推了下去。
「沒錯,不好听,弦聲中全是虛假抵好與沉重蛋念,你彈的樂曲,遠不及他萬一,不堪入耳。」這一番話說得男子臉色青白,琴杳冷冷道,「你走吧,我不需要你。」
第八章
祭天禮當天,琴杳穿著繁復寬大的白色禮袍登上天壇長長的階梯。
真是諷刺,明明骯髒至極的祭祀卻要用這樣潔白的顏色。十名童男童女已被藥暈,擺在天壇地上,他們同樣身著雪白的衣衫,等待著上天的召喚。琴杳淨了手,從神官的手中接過匕首。她要用這把匕首刺入孩子們的胸膛,將他們的心生生掏出,祭祀給上天。
刀刃直指蒼穹,神官們奏起祭祀之樂,琴杳面無表情,揮手刺下……
電光火石之間,一只長箭不知從何處射來,一箭直直|插|入她的手腕,匕首落地,琴杳手腕上的血如泉涌,她眉頭皺了皺,徑直將透骨長箭拔了出來,怔怔的望著站在天壇右側但子,他竟能……傷了她!
有兵器竟能傷了這具不死不滅的身體……
琴杳不知心頭是喜是憂,心緒翻覆之間,她強自定下神來。♀
皇帝久病床榻,著太子來監督祭天禮,他定是沒想到,他的兒子也存了謀反之心。刺殺國師的人竟然是太子,天壇之上的神官們盡數呆住,天壇下的禁衛軍們立時拔劍出鞘,通通圍上天壇將在場神官盡數扣押住。太子拔劍出鞘,劍尖直指琴杳︰「禍國殃民的妖女,迷惑我父王,危害我社稷!今日我便要替天行道,除了你這禍害!」
琴杳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十個孩子,滴血的手腕轉了方向,不讓自己的血髒了他們那一身潔白。
「好啊。」琴杳想,左右她也厭煩這樣的生活和這樣的自己了,她徑直向太子走去,如此坦然的模樣倒是駭得在場之人不敢動作。琴杳站定在天壇中間,張開雙臂,聲色清冷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解月兌,「請太子賜琴杳一死。」
初秋微涼的風拂過天壇,帶起琴杳的寬大的衣袍,像一片風箏,只待人斬斷牽縛住她的那根線,她便能隨風而去。
太子冷冷一笑︰「好,我便承你此願。」
他拾地上弓箭,再次引弓直指琴杳。琴杳閉上眼,生死之間,解月兌之前,她恍然想起了盛夏那天看見的那雙清澈的眼,初霽,初霽,但願他此後的人生當真能如雨後初霽,再無陰霾。
箭嘯聲破空而來,忽然之間,琴杳只覺身子一偏,她被一個熟悉的氣息擁在懷里,那人帶著他在地上滾了幾圈,一只利箭堪堪擦過琴杳的耳廓,死死釘在地上。
琴杳睜開眼,不敢置信的望著初霽。他停在她身子的上方,腦袋恰好擋住了頭頂的日光,為她擋出一偏安全的陰影︰「你……是怎麼來的!」
初霽默了一會兒,小聲答道︰「我只想來看你做完祭天禮便走,我說是你的……男寵,他們便讓我站在天壇之下觀禮。」
琴杳愕然。感覺到初霽的手掌輕輕模了模她的腦袋︰「琴杳別怕,我保護你……然後我就離開。」
第九章
他怎麼這麼笨,明明,她已經拼命的讓他逃開了︰「我不用你護。」琴杳強自壓抑著聲色,冷冷道,「琴杳便是琴妖,我是妖怪,害人性命,該死。」
初霽的手仍舊放在她的頭頂︰「琴杳不喜歡害人性命。」
琴杳冷笑︰「你又怎麼知道。我當初救你,不過是為了吃你的心。」
「嗯。」
「我每日與你躺在一起是為了吸你陽氣。」
「嗯。」
琴杳聲色有些壓抑不住的波動︰「你听懂了嗎,我是妖怪!你要命的話就給我滾得遠遠的!別再讓我看見你!」
初霽默了一會兒,又模了模琴杳的腦袋︰「我不怕妖怪,也不怕你害我,我就怕你趕我走,但你已經趕我走了……我便無所畏懼了。」他說著,忽然喉頭一動,溫熱的血液從他嘴邊滑落,滴滴點點落在琴杳蒼白的臉上。
初霽用手笨拙墊她抹去臉上的血,但卻抹花了她一張臉,初霽無奈︰「對不起。」琴杳呆怔了半晌,著指尖撫上了初霽的寬厚的背,那處濡|濕|一片,有一只冰涼的箭直直插在他的後背中。
原來,方才太子射的竟是雙箭,一只落在琴杳耳邊,一只落在初霽背上。琴杳開始抑制不住的,她慌張的想坐起身來,想看看初霽的傷勢,但卻被他緊緊護在身下。此時蠻橫的妖力皆不知跑去了哪里,琴杳徹底慌了神︰「初霽,初霽,你起來,你讓我看看你。」
「你要好好的。」
「我好好的,你讓我先看看你!」
「琴杳,我總是……沒用。」初霽身上的力氣在漸漸流走,他撐不住身子,唯有輕輕倒在了琴杳懷中,「但我知道,琴杳一定能活下去。你那麼漂亮又溫柔,你應該……你值得過上更好的生活,見更明媚的陽光,更燦爛的花朵,像自由的風……活得精彩。」
那是他此生所向往的,但是在遇見琴杳之後,他向往的只有她。
「趁現在!誅殺妖女!」太子一聲令下,禁衛軍將琴杳圍成一圈,鋒利的槍直指琴杳。
感覺懷中人的氣息越來越弱,琴杳雙手緊緊將他抱住。她這一生,為了活著而活著,滿手血腥,骯髒得令她自己都嫌棄,但卻有個男子說她溫柔,把她當神一樣供奉,心甘情願的為她身死,只是為了他們初遇時,那興起的一出胡鬧,她從來沒有救過初霽,是他救了她。
「你總是這樣對我好。」逼人的殺氣從四面八方而來,琴杳只抱著初霽靜靜道,「你一直對我這麼好,我又怎舍得讓你失望,怎舍得再傷你一次。」
天壇之上,大風忽起,整個京城的人皆听到一陣琴弦的錚錚之聲,待天壇上的人都回過神來時,中間相擁的那一妖一人已不見了蹤影。
尾聲
「倉木妖琴,食人心,月復餓而化魔。不死不滅,刀槍不入。」白衣女子低聲輕念,她從衣袖中掏出一支筆,「你的鬼,我收走了。」
筆尖在琴杳眉心輕輕一點,一點金光粘在白鬼筆尖,被她收入袖中。
琴杳臉色有些蒼白︰「白鬼姑娘,多謝。」
白鬼默了一會兒︰「其實,若待到化魔之後,我也是可以收走你內丹的。」
「也不差這幾天。」琴杳笑道,「初霽離開後這一年,我看過了足夠明媚的陽光,賞夠了足夠燦爛的花朵,這一生,從此自由過。我已經很滿足了。」她模了模肚子,「若再多待幾天,我神智全無,化了魔,又傷人性命總歸是不好的。我想干干淨淨的下去見初霽。」
白鬼將筆收回袖中,聲音在風中飄散︰「奈何橋邊,三生石旁,他定舍不得丟下你先走。」
琴杳淺淺一笑,回頭看了看陌上夏花中的墳頭,她知道,初霽從來不會扔下她先走,她以後,也不會丟下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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