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有沒有看不起李拜天,要不是李拜天把這句話說出來,我都意識不到,我可能潛意識里,就是有那麼一點點看不起他。♀
我對他是恨鐵不成鋼,可有的時候我會覺得,他成不成鋼跟我沒什麼關系。他這麼一說,我就有點內疚了,作為好朋友,我想我還是適當該給他些支持的,于是在他把我送回家的時候,我拉著臉說了句,「等你好消息。」
他才終于,不情不願地微微扯開唇角笑了一下。
之後我們將盡一個月沒有聯系,我一直在等他的好消息,但也許真的沒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
接到消息,是一個女人給我打的電話,用李拜天的手機,那邊有點吵,女人的聲音很低,說︰「你是周問雪麼?」
我微微有點緊張,再看眼來電顯示,確實是李拜天的名字不錯,我冷冰冰地「嗯」了一聲。
那邊說︰「你快過來吧,李拜天喝多了,嚷嚷著要找你,都按不住。」
這個女人算是李拜天一玩伴,我也不知道她到底叫什麼,不重要。我按照女人說的地址,找到一家練歌房,房間里亂糟糟的,啤酒瓶子倒了一地,那個女人一臉著急的模樣,把我引進房間以後,跟著也跑了。
就李拜天歪在那兒,可憐兮兮的。
我走過去看著他,看他滿臉通紅,像一只烤豬,他不能喝酒,一喝酒就渾身紅。他迷迷糊糊的,我在他腳上踢了一下,李拜天也沒睜眼,嘀嘀咕咕地說,「孫鵬呢,把孫鵬那個混賬玩意兒給我叫來,爺要弄死他!」
我就又踢了他一腳。
李拜天微微睜眼,狐疑地叫了一聲,「小雪兒?」
然後他朝我伸了伸手。我坐到他旁邊去,他就直接伸手把我的腰給抱住了,腦袋往我大腿上挪,哎喲親,別挪了,再挪就挪到敏感的地方去了。
李拜天拿了外套,動作麻利地穿上,不想跟我說什麼,大概覺得很沒面子。走到門口的時候,忽然問我︰「昨天帳誰結的。」
我沒理他。
他還好意思問。他那幫狐朋狗友都跑了,我帶他走的時候,他把錢包扔給我讓我去結賬,尼瑪他錢包里就只有一百多塊好麼,那個包房費一千多,我刷了我存獎學金的卡,人家才放我們走的。
「多少錢?」他問。
「你不用管了,走吧,我要睡覺。」
李拜天的腳步在門口頓了頓,還是輕輕地合上了房門。我是真的困,所以現在也不想考慮關于他的問題,斷斷續續睡了一天,主要我沒有白天睡覺的習慣,睡不好。
晚上打算自己出去吃個面,然後在樓下看見個坐在馬路牙子上的人影,想讓我發現又不想讓我發現的樣子。
我走過去,看到李拜天一臉落寞的表情,「你在這兒蹲著干嘛呢,不會一直沒回去?」
他輕輕搖了搖頭,「回了。」
「那……」
他抬頭看我一眼,又把頭低回去,十分落敗地說︰「我沒地方去了。」
「被家里趕出來了?」
「差不多吧。」看了眼地面,地上都是煙頭,他站起來拍拍**,左右張望一眼,口氣依然淡淡地,「走,我請你吃飯。」
我們在附近找了個面館,李拜天才把自己被騙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特別落敗。我想他一定是很不想在我面前承認自己的失敗的,因為我一直在潑他冷水,以前是我看不起他,這會兒估計自己也看不起自己了。
我說︰「有什麼的,跟家里認個錯不就好了,年輕嘛,大意一次也正常。」
他搖了搖頭。
後來是李拜天他姐告訴我的,李拜天家里本來也沒怪他,只是覺得這個兒子需要好好教訓教訓,于是在他大學畢業之前,不打算像以前那樣大手大腳給他錢花了。然後今天李拜天夜不歸宿,家里很生氣,他回去以後張口就問他老媽要錢,老媽急眼了,母子兩個人吵了一架,李拜天就跑出來了。
跑出來以後,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地方去,學校還在放暑假,狐朋狗友都不願收留他,以前能收留他的孫鵬,如今更是不知道死哪兒去了。
而李拜天著急問他媽要錢的原因,無非是為了還我昨晚幫他結的賬。
吃了一大碗拉面,李拜天用餐巾紙抹抹嘴唇兒,點了根煙問我︰「小雪兒我是不是真的特別沒用。」
我善良地說,「你想太多了,人有失足馬有失蹄,多正常。」
他說︰「你知道我為什麼那麼相信他們,他們給我講當地的民情,說農民的東西都賣不出去,好多爛在家里,特別窮,真的特別窮。我就是心太軟了……但是我想想,我好像真的除了玩兒以外,沒正兒八經做成過什麼事。」
我說︰「你照片拍得挺好的。」
他抬了下眼楮,故作深沉地說了一句,「藝術窮三代,沒听過?」
「嘁,想太遠了你,我還听過兒孫自有兒孫福,你就等著坐吃山空行了,也吃不空,你爸還能活好幾十年呢。」我說。
李拜天又惆悵地吐了口煙霧,「我不想回家。」
「那你去哪兒?」
他抬眼看向某個角落,也很頭疼這個問題。北京城太大了,可是離了家沒了錢,其實李拜天也沒有地方能去。
找個旅館住一晚上倒是也可以,但過了今天還有明天,過了明天還有後天,還有很多很多天,如果他一直不想回家呢。
我大發慈悲,「算了,上我那兒先湊合著吧。」
李拜天轉眼看向我,眼里迸發著希望的光,我謹慎地看他一眼,「臥槽,你是不是這半天就等我這句話呢?」
他狡黠一下,「沒有沒有,絕對不是。」
然後李拜天結了賬,喜滋滋地熟門熟路地模到我家樓下,用打火機上的手電筒照著路,在前面引著我,特殷勤地︰「老佛爺您慢點兒。」
到了房間,我才琢磨出不是滋味兒來,這孫子就是等我這句話呢,一進了我的房間,人家一點都不見外,這里模模那里踫踫的,翻翻我桌台上的書,「你這看的都是些什麼跟什麼呀?」
我站在門旁邊,抱著胳膊瞅他。
他回頭問我︰「咱倆怎麼睡啊?」然後去敲敲把我和隔壁房間隔開來的門板,「這玩意兒能隔音麼,多不安全啊。」
我心中一萬只草泥馬奔騰而過,他已經一**坐到了床上,用拳頭在床墊上按了按,「還挺軟的嘿,」轉頭看我,「能洗澡麼?」
我淡定地點點頭,「能。」
「哦。」他也點點頭,「廁所在哪兒呢?」
李拜天這話提醒了我,我雖然暫時收留了他,可我沒打算和他同處一室,昨晚喝多了倒沒什麼,想想李拜天那個**德行,和他睡一個房間,我是不放心。
剛好我這邊陽台上,有個不用的大床板,也沒什麼,就是毛刺兒挺多的,隨便墊點什麼也能湊合。
我讓李拜天幫我去陽台上搬床板,他沒頭沒腦地搬了,然後我帶他去廁所,指揮他把床板放在浴缸上。
做好這一些列準備工作之後,李拜天累得喘了口氣,然後臉色一變,指著床板,「你,你干什麼?」
我了然地沖他笑笑,「一會兒我抽床墊子給你,你就先在這兒湊合一晚吧。」
李拜天吞雞蛋一樣大張著嘴巴,「周問雪,我跟你沒仇吧?這是公用廁所!」
我認同,「所以你現在還不能過來睡,等他們都洗漱完了,我在門上貼張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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