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拜天開著他姐家的車去醫院,劉舒雨上了後座,我不想和她坐在一起,就直接坐到前面去。李拜天今天的話依然很少,反正只要劉舒雨出現的時候,他就沒什麼話想說,更不要說像我們以前似得,沒完沒了耍貧嘴了。
開了兩個彎路出去,也沒有人說話,我在玩兒手機發短信,聊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我發短信的速度可快了,李拜天瞄了我的手機一眼,沒說什麼。
還是劉舒雨先說的話,「小天兒,你最近在忙什麼?」
我用余光瞟了李拜天一眼,明顯感覺李拜天的臉色沉了沉,他現在肯定很希望劉舒雨變成一個啞巴,不要跟自己說話。
你說這男人也真是,好的時候,各種哄著你慣著你,不好的時候,你肚子里踹著孩子呢,該煩你還是煩你。
劉舒雨懷孕以後也沒以前那麼精神了,又不能化妝,人胖了一些,臉上還起了妊娠斑。但我估計李拜天不想搭理她,主要也不是這個原因,而是他們的感情真的盡了,劉舒雨做過的很多事情浮上水面來,大家都不拿她當好人看了。
李拜天沒理劉舒雨,不一定是不想理,可能沒想好怎麼用簡短的話來回答。哎,我到底還是個女人,此時又會覺得劉舒雨有那麼一丟丟可憐,幫李拜天回答,「工作室在籌備,現在挺忙的。」
「哦。」劉舒雨低落地回應一聲,說︰「我也幫不上什麼忙……」
李拜天的臉色泛起一絲輕微的嘲笑。幫忙?你現在安生點兒沒惹事兒就行了。
場面很嚴肅,也沒去私人婦產醫院,李家提前都安排好了,雖然北京看病麻煩,但我們也沒怎麼排號。
劉舒雨總像站到李拜天旁邊,李拜天總是找各種理由回避,我于是好心地站到他們中間。拉了拉劉舒雨的胳膊,我說︰「我陪你進去。」
劉舒雨的胎兒發育很健康,孕婦又很年輕,醫生告訴她臍帶繞頸,問題不嚴重,過段時間再看看,有些胎兒會在分娩前,自己又轉回去了。
劉舒雨問了很多醫生關于胎兒的問題,我沒生過孩子,完全沒接觸過這些東西,在旁邊有一句沒一句地听。能看得出來的是,劉舒雨對這個寶寶還是很在意的。我猜她剛懷孕的時候,估計也得有過不想要的打算,畢竟年紀還這麼小,但真的寶寶在肚子里一天一天長大,女人麼,漸漸就有很深厚的感情了。
只有看著屏幕上孩子的模樣時,劉舒雨臉上露出的表情,才讓我覺得不難麼討厭。
「大夫,我們打算給寶寶準備衣服了,什麼顏色合適?」
醫生專心看著屏幕,漫不經心地說,「藍的吧,紅的太艷了。」
劉舒雨笑了笑。
我仔細品味了下這段對話,心里大概猜出點意思來。準備衣服這事兒,輪不到劉舒雨辦吧,李拜天家會弄的。劉舒雨關心這個,怕是在關心孩子是男是女。
而大夫知道,我們插隊進來的,是有關系的,估計之前已經有人來打點塞過好處,所以該說的說了。
這麼說來,劉舒雨懷的是個兒子。
女兒還好說,對李拜天他們這種殷實的家庭來說,兒子太不簡單了。
哎,如果真是李拜天的孩子……如果劉舒雨沒做過這些有心機的事情,如果她對李拜天足夠真心,李拜天對她還殘存感情,我倒是也有可能真心希望他們在一起的,孩子的分量實在是太大了。
其實像劉舒雨這種情況不是沒有,更有甚者,私生子養著養著,最後到底還是轉正了。感情在于培養,已經冷卻的感情,因為孩子而重新升溫,也不是沒有可能。
我只有一點點的難過,可是事已至此,如果心里還惦記著李拜天,我會有罪惡感。就算潛意識在惦記,也不能明明白白地把它拿出來想。
我陪劉舒雨從b超室走出來的時候,看到李拜天正坐在休息椅上,旁邊坐著個老婦人,抱著個小不點兒,估計剛生出來沒多久。我沒見過剛出生的嬰兒,唯一的感覺就是,怎麼那麼小啊,好像要用手捧著才可以的。
那個孩子很安靜,眼楮很大,眼神懵懂地看著李拜天,李拜天玩兒心起來了,用指尖去戳小孩子的小手指,一邊戳一邊對著寶寶的眼楮笑,好像特別好玩兒的樣子。
其實李拜天是喜歡孩子的,他喜歡一切表面美好的東西,純潔的孩子、美麗的女人、山花爛漫、車水馬龍。
他是個搞攝影的。
站在b超市門口,我靜靜地看了他兩眼,李拜天側目看到我們,瞬間收起了溫和的目光,歸于一派嚴肅和冷淡。
我把手里的b超單子遞給李拜天看,黑色的圖像,明顯能看到一個寶寶的輪廓,蜷縮在媽媽的肚子里,眼楮閉著,像是在吃手指,連長相都能看清了。
李拜天的目光又沉了幾分,這可能就是他的孩子,能沒有感情麼。
我抿了抿嘴巴,已經不想再去觀察什麼。
醫院的走廊里,一張急救床飛馳而過,李拜天飛快得拉了劉舒雨一把,語氣很重,「走路專心點兒!」
劉舒雨驚出一額頭地冷汗,眨眼看向李拜天,目光里露出幾分柔情。
看不下去了,我看不下去了。
停車場旁邊,李拜天去取車,我和劉舒雨在大門附近等著。她會有意無意地把手放在肚子上,輕輕撫模。
很平靜的樣子。
我沒憋住,終究問了一句,「劉舒雨,你的孩子是李拜天的麼?」
劉舒雨的目光迅速移到我臉上,用一種很堅定的目光看著我,「你什麼意思?」
我也不跟她揣著明白裝糊涂,我說︰「你在老家那點兒事兒,我們都知道。」
劉舒雨就輕笑了,也不跟我裝客氣了,她十分不怕的模樣,對我說︰「你覺得可能麼,現在醫學這麼發達,要是別人的,我能騙的了你們麼。孩子是李拜天的。」
我垂了下眼楮,「那你早怎麼不說?」
劉舒雨笑了笑,沒有回答。有些東西,說太白了不好听,她說了,把孩子生下來的機會就渺茫了。
劉舒雨說的有道理,我確實有些信了,誰都知道親子鑒定,劉舒雨怎麼騙他們。
我點點頭,李拜天的車子已經靠近,劉舒雨彎腰上了後座,一直很小心自己的肚子。
「下個月就是預產期了,醫生說發育得很好,有點臍帶繞頸,過幾天還要再來看看。」劉舒雨說,看李拜天沒什麼性質地模樣,補充一句,「應該是個男孩兒……」
我又瞟李拜天一眼,看到他的目光滯了一下。
李拜天曾經跟我說,他就想要兒子,生女兒太不放心了。他說生個兒子,要是跟自己這樣似得,就把他吊起來打,生個女兒,要是敢跟像自己這樣的男生混在一起,腿給打折。
「劉舒雨你媽怎麼樣了?」李拜天在前面問。
劉舒雨,「在家,挺好的。」
「要不就把你媽接過來,好照顧你?」李拜天說。
「啊,不用,她還得上班兒呢。」
我回頭看她一眼,還真知道替你媽著想,那人家李拜天自己家的人不用忙啊,不還是得照顧你。不過不接也好,省的更亂。
送劉舒雨回了李唯那里,李拜天帶我去看了新租的工作室,在一棟大廈的第九層,地方不大,現在還是空的,過幾天他會帶人來安排裝修。
他說︰「這實際上就是個倉庫,放器材的地方,我要做全北京城最頂級的攝影師。」
燈光很暗,幾十平的空間里,承載李拜天的理想,看著他意氣風發的模樣,要不是他將給別人的孩子做爸爸,我會更愛他的。
我說︰「開影展?」
他搖頭,「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拍好的照片。」
「加油。」
「那你呢?」他轉頭,含著些不舍的情緒問我。
我們即將畢業,大約也即將離開那個隔板出租房,然後在各自的道路上,越走越遠。所以會有些不舍吧。
我說︰「還在安排。」
我是個運氣很好的畢業生,好多大學生說就業難,我一點也沒覺得難,擺在我面前好幾份工作呢,現在是我挑工作,而不是工作挑我。
當然,這都是我在大學期間,以及實習期間打下的良好基礎,才為自己創造來的開闊的選擇空間。
之後我們各忙的。
再一次踫到,還是在那家酒吧,我和小邁的一幫朋友在一起,因為小邁在國內的工作即將結束,要去下一站了,大家給他送別。
那天我喝得就有點兒多,小邁站在我旁邊,伸手攬住我的腰,用英語跟我說了兩句有些甜蜜的話。
他們外國人比較開放的,小邁沒在國內找穩定的女朋友,是因為知道自己很快就要走,但卻有意思想在離開之前,跟我發生點什麼。
我這會兒喝高了點,認為這是國外人的開放禮節,就沒太在意這個摟摟抱抱的動作。小邁問我,「可不可以吻我?」
我笑著看他,沒這個打算。然後小邁指了指自己的臉,我于是踮起腳,在小邁的臉上親了一下。
相視而笑,他松手,我轉臉看見李拜天從自己的朋友群里走過來,拉我的手腕,很嚴肅,「你該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