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我的辭職,宋總有微微的驚訝,我始終伸著雙手講辭呈遞給他,出于禮貌,宋總還是接了下來。
宋總可能是這麼認為的,因為前段時間公司有辭退我的打算,我年輕人賭氣又好面子,所以即便現在不開了,我自己也不想干了。
他說︰「小周,我覺得你不應該是遇到點困難就退縮的人。」
我微笑,「這段時間謝謝您的關照,我在公司也學了不少東西,只是覺得自己現在懂得還是太少了,想再修煉一下。」
「你不再考慮考慮了?」宋總問。
我內心很堅定,于是說,「我已經決定了,我要出國留學,以後如果公司還願意用我的話,我還願意回來。」
因為現在決定走人,我對宋總也少了些謙卑拘謹的姿態,現在他在我眼里就像一個長輩,所以我笑得有一點點頑皮的意思,但是是很真誠的。
宋總微微考慮,說︰「我還是給你些時間考慮。」
我點頭,考慮是個流程,這是應該的,我說︰「交接之前的工作我會認真做,那我先出去了。」
做事情就是要有始有終,對于我跑到人家公司來工作,干了才幾個月,撲騰一圈又不干了這件事情,其實我內心是有愧疚的。為了彌補這種愧疚,就更要把手上該完成的工作做好。
這次的工作經驗,也是非常寶貴的,這是我從校園出來,直面社會的第一次中轉站,這一站讓我第一次清醒地梳理了一遍人生。
我辭職這事兒,到底還是被李拜天知道了,那天我在家里坐著啃書,是袁澤給我推薦的,工商管理考研入門級的書,對我來說並沒有太大的難度。
王美麗沒下班,李拜天來敲我的門。
看了眼我茶幾上擺著的書本,問︰「你辭職了?」
我點頭,感覺沒什麼可大驚小怪的,我周問雪辦事兒,向來是說辦就辦雷厲風行的,我這個作風,李拜天應該知道的呀。
他在沙發上坐下,不解地問,「你怎麼想的啊,好好的怎麼不干了。不就是上次那事兒麼,我已經讓我姐跟老宋打招呼了,你踏實干就行了。」
唔,搞半天那件事情李拜天還是攙和了,只是礙于我好面子,沒舍得告訴我。
我說︰「沒有啊,我就是覺得那工作暫時不適合我?」
「那你想干嘛,」李拜天的態度,像家長看著不懂事的孩子,隨機又放軟了語氣,「你說你想干嘛,北京城里,我還能給你找不到一個稱心如意的工作?」
我放下書,耐心地說,「我覺得找工作是我自己的事情,你不是一定要幫我的。」
李拜天依然不能理解,「我幫你一下怎麼了?」
哎算了算了,不跟他糾結這個問題,我現在本來也沒打算工作。我說,「我要準備考研,怕工作兼顧不過來,這次不能再和上次一樣了。」
他說︰「嘿我就不明白了,你一個女人非要念那麼多書干什麼?」
李拜天認為啊,女人有自己的事情干就可以了,不用混得多麼牛逼多麼風生水起,他這人有點大男子主義,認為女人的人生無論如何是依附在男人身上。李拜天他姐,就很有本事,雖然這層本事跟家庭資源有關系,但人家身上確實是有刷子。
可是就這麼一個有本事的女人,遇到一個不負責任的老公,在李拜天眼里看來,還是不幸的。
在李唯的問題上,我和李拜天的觀點永遠不能苟同。
我說︰「我就是想多學點別的東西。」李拜天依然認為我是腦子發抽,在窮折騰。我想了想,認真問他一個問題,「李拜天你有夢想麼?」
「有啊。」李拜天干脆利索的回答。
他的夢想就是他的藝術,他有他熱愛的東西,為了那個熱愛,不管是早上四點起床,還是熬夜取景幾天不眠不休,他都不覺得辛苦,反而為了這個夢想,付出的越多,心里越痛快踏實。
我說︰「可是我沒有夢想,從來都沒有過。上初中的時候,我夢想就是考高中,高中的時候考大學,大學的時候是考研,研究生沒考上,就想著工作。那工作之後呢?」
「找對象嫁人啊。」李拜天給了我一個很世俗的回答。
我笑笑,「你前段時間說我渾渾噩噩的,我確實是渾渾噩噩的,但不止是這段時間,其實我從上學的時候,就一直渾渾噩噩。我以為我一直都在想以後,覺得特別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但其實我想要的那些東西,到底是什麼我自己都說不出來。什麼學霸、考神,現在想想,我以前那麼拼著念書,完全就是為了考試,為了成績,為學而學。」
「現在不一樣了,我是真的發現自己不懂的東西太多,我想接著考研,不是為了學歷,是為了了解才去學。這個我已經決定了,不管值不值,我自己覺得值就行。」
我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說服李拜天,但說服他並不那麼重要。我只是在表達我的觀點,給他一個理由。
李拜天依然不悅,但也忍了,至少學習不是什麼壞事兒。他說︰「那你打算考哪兒?」看了眼桌子上的書,「還跨系?」
我說︰「出國,順便把國外的風土人情的也見識了。」
李拜天就急了,「不是周問雪你怎麼回事兒,你怎麼也學那些假洋鬼子呢,國內哪兒不好啊,你……」
李拜天這個著急的樣子,看的人心里很煩躁,我語氣重了些,「哎呀,你能不能好好听人說話啊!我不就是出去上個一兩年麼,以後又不是不回來了。」
李拜天扶著額頭嘆了口氣,似乎有點不能接受的樣子。沉默一會兒,終究還是得接受,他知道自己左右不了我的決定。
又問,「打算去哪兒?」
我說︰「應該是英國,我跟袁澤商量過,他在那邊有同學,也好照顧。那邊學期也比較短。」
「袁澤。」李拜天吐出這個名字的時候,微微有點咬牙切齒地意思,大概是心里不服,坐起來看著我說,「你跟袁澤商量,怎麼就不能先跟我商量商量呢?我在國外也有朋友啊。」
我說︰「這方面他不是比你懂麼。」
「我……」不知道李拜天想說什麼,反正是什麼也沒說出來,看著我的目光有些嚴厲,最後終于點點頭,「對,他是比我懂。」
他抿著嘴巴,我看得出來他不高興。
安慰一句,「好啦,又不是馬上走,這不還啃著書呢。」
「你隨便吧。」留下這麼句話,李拜天走了。
我知道李拜天不舍得我,我也會有點不舍得他。最近我們雖然聯系很少,但到底是門挨門的,想想那個人就在隔壁,需要的時候隨時就能看見,心里也就不會惶惶的。就像以前我在北外他在民大,有時候一個學期都不怎麼聯系,心里也不會特別想念。
龐大的空間距離,才更容易讓想念蔓延,我們懼怕的不是一個人的離開,而是想踫踫不到的距離。
但舍不舍得,該走的也得走,就像我和袁澤認為的,誰也不能是誰的全部生活,在年輕的時候,我們首先應該經營好的是自己,只有把自己經營明白了,才有能力去幫助和照顧身邊的人。
李拜天雖然沒有強烈的這個觀念,但他其實一直不也是這樣做的麼?
今年我才二十二周歲,他二十四,即便再過一年兩年三年,大家都不算老,怕什麼。如果經過這幾年,就把彼此遺忘了,就更沒什麼可怕的了。
過去總會過去,未來總會到來。
李拜天怪我,怪我工作遇到麻煩不跟他說,怪我做好了出國的決定,才勉為其難的通知他,怪我不給他參與我生活的機會。
我無話可說。
秋風漸涼,我們每個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情,王美麗認識了個新的男人,兩個人正打得火熱。李拜天發現了新的愛好,現在對婚慶禮儀頗有興趣,袁澤還是打他的球,嘗試做俱樂部管理。
我,,泡圖書館,了解出國相關的東西。
大家各忙各的,平常見面的機會很少。我和袁澤倒是還能經常見面,因為有的時候,要請他陪我去圖書館挑書,他偶爾也會陪我泡一泡,兩個人坐在仔細的角落,我啃書,他翻體育雜志,他會去給我端一杯咖啡過來。在走出圖書館的時候,冷的話,就怕外套月兌下來給我。
不知道在哪一刻,我忽然發現,袁澤已經漸漸取代了原本李拜天在我身邊的位置。
而我撞見李拜天,是在那天自己從圖書館回家的時候。距離不算特別遠,我打算小跑回去,當做運動了。
剛黑的天,路上不再擁擠,人群熙熙攘攘,霓虹閃閃爍爍。我在路上慢跑,不在意那些多余的目光,因為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對自己沒有懷疑。
經過一家娛樂會所,在門口看見了李拜天。李拜天和一個女人在一起,遠遠的我看不清女人的模樣,只看到女人彎腰在吐,這大冷的天穿的很單薄,一條剛到大腿的包臀裙,衣服上有亮片。
再看一眼霓虹招牌,我想我知道這個女人是什麼職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