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梅獨居深山,人已經成年,思想和心態卻還是個小孩。♀我曾經是一個合格的老師,最擅長的就是與小孩交流,「挖」小孩的想法,不停地與林梅交談,旁敲側擊,循循善誘,很快就套問出一些情報來。
林梅就是猛鬼山寨的人,確切地說是猛鬼山寨最後一個活人。大約在十六年前,一群高手突然襲擊蛇腸谷,松林陣法被破,谷內大多數人中毒渾身無力,盡遭屠戮,僅有幾個老人帶著幾個孩子躲過了一劫。凶手徹底搜查蛇腸谷後離去,幸存的七個人繼續在谷中生活,但是不久後谷中開始出現陰氣和鬼影,盡管鬼魂沒有傷害他們,但是三個老人和三個男孩都在接下來的幾年中陸續死了,只剩下了林梅。
當年林梅只有六歲左右,所以也不清楚是什麼人襲擊了他們,為什麼谷里面的人會突然中毒,想來大概是有人叛變了。從九歲開始她就是一個人生活,前幾年在谷外拾到了一個「毛孩」帶回來做伴,長大後就變成了現在的怪物,似乎還在繼續長大,她也不清楚它是野人還是猩猩。
大怪物雖然是林梅帶大的,但並不完全听林梅的話,松林邊緣的尸體就是它自作主張弄的,可能它是出于一種警告外人不要進入的意思,也不知它是從哪里找來的尸體。
我知道不是林梅的主意後,暗松了一口氣,幸好她不是窮凶極惡的人,否則我們三個就必死無疑了。
有一個年齡差不多並且話很多的人可以聊天,林梅的興致很高,我問的事情她大部分都會回答,但一問到她的祖先是什麼人,為什麼隱居在這里,她就避而不答了。
我進蛇腸谷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找我曾師祖周通,所以問林梅︰「除了那些襲擊你們的人外,從來沒有外人進來過嗎?」
林梅搖搖頭,但不是很肯定,我又問︰「你有沒有听說四十多年前,有一個叫周通的陰陽先生進來過?」
林梅想了想︰「曾听說有一個陰陽先生,進來過,但我不知是何年何月之事,也不知他姓什麼。♀」
我很緊張地問︰「他後來到哪里去了,有沒有說過什麼做過什麼?」
「不知往何處去了,但留有一讖,說是‘虎咬羊尾,黑火燭天,五人二口,正好下山’。這些年來,山上一直未見到虎咬羊尾,也無黑火燭天,如今只剩下我一人,也不可能七人同時下山……」林梅疑惑地說,她說話帶著一點兒山東口音,可能是古書讀多了,說話用詞習慣與現代人稍有不同。
「虎咬羊尾,黑火燭天……」我默念了幾句,興奮得大叫起來,「我知道了,虎咬羊尾指的是虎年六月底,就是正在;黑就是‘玄’,火燭天就是‘明’,指的是我的名字;五人二口就更好理解了,現在我們共有五個人,卻只有兩張口會說話;‘好’字是女子,所以不是七個人下山,而是只有一個女子可以下山……」
林梅眼楮瞪得極大,驚呆了。
我急忙說︰「留下這句話的人一定就是我的曾師祖,他預言在今年六月底,我會出現在這里,帶著你下山,時間,地點、人數都對上了,你還不相信麼?」
林梅還沒有回答,我突然感覺有一股陰邪氣息鑽入頭頂,腦海中響起一個轟隆隆的聲音︰「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你帶著她下山去吧,好好照顧她。」
我大吃一驚,急忙以意念發問︰「你是誰,在哪里?」
那無法分辯來源的聲音道︰「不要多問,速速離去,遲恐生變。」
林梅也听到了什麼聲音,連應了兩聲「是」,轉身朝外跪下,磕了三個頭,站起來迅速割斷了我、老林和吳章雅身上的繩索,手忙腳亂收拾房間里的東西。我雖然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但看到了她閃身而過之際眼中有淚光閃動,顯然心情很不平靜。♀
老林很快扯下繩索和嘴里的破布,張嘴就罵,吳章雅卻軟倒在地,嘴里嗚嗚叫著,身體卻不能動。我急忙跑過去,扶住了他,掏出了他嘴里的破布︰「吳伯伯,你沒事嗎?」
「呦,冷,好冷……我的手和腳血脈不通,麻木沒感覺了,快幫我活動一下手腳。」
我一听反而放心了,被綁太久的後遺癥而已。我好不容易有了曾師祖的下落,哪里肯就這樣放棄,一邊轉動吳章雅的手,一邊以意念發問︰「你到底是誰,我曾師祖在哪里?」
問了好幾遍沒有反應,我干脆開口發問︰「你是不是我曾師祖?我曾師祖在哪里?我有非常重要的事要找他!」
老林驚訝地問︰「你在跟誰說話?」
吳章雅問︰「你不會得了失心瘋吧,她是女的。啊,我知道了,她是你的曾師祖轉世……」
「閉嘴!」我怒喝一聲,「林姑娘,剛才是誰在跟你和我說話?」
「大師兄……」林梅月兌口而出,發現失言後立即閉嘴不說話了。
「大師兄?」我如丈二金剛模不著腦袋,她有個大師兄麼?我急切地說,「快告訴我,你的大師兄在哪里,還有我曾師祖在哪里,這是關系我生死的大事啊!」
林梅正在拿著幾本書往包袱里放,聞言有些遲疑地說︰「大師兄已經死了,方才是他的英靈顯現,若他肯與你說話,自然會再說。」
我沖出屋外,大聲吼叫︰「大師兄,快出來,快出來,我有事要問你!」
又有一股陰邪氣息沖入我的腦門,那個聲音再次響起︰「他不在此地,但應該還在山上。」
我急忙問︰「他還活著嗎?」
「似死非死,似活非活,我也無法確定。」
這叫什麼話,死就是死了,活就是活著,哪里有似死非死似活非活的道理?我還想再問,那聲音卻已經不耐煩了︰「我念及故人之情,已經對你網開一面,再不知進退,我立即取你性命,限你一刻鐘內離開!」
我立即驚出一身冷汗,難怪過了松林之後風平浪靜,沒有遇到任何危險,原來是「大師兄」知道了我的來歷,放我進來。幸好後來我沒有對林梅做出什麼惡意的舉動,否則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至少知道了曾師祖還在這座山上,還沒有死透,已經是非常大的收獲了,我也算知足了,沒敢再觸怒那神秘的大師兄。
一直惴惴不安的妖狐,這時才放松下來,對我說了一句︰真是好運氣!
我給老林和吳章雅各服了一道祛邪符,去除體內陰邪寒氣,兩人精神好轉了很多,但必須早點離開這里再好好調養一下,否則可能會留下後遺癥。
吳章雅在我耳邊低聲問︰「你曾師祖真的能算得這麼精準?」
據我所知,憑《卜筮正宗》推算此谷氣運,可以算準哪年哪月剩下幾個人下山,但不可能算出我的名字。可是曾師祖的讖語中又確實暗藏我的名字,這個有些不可思議,吳章雅也是懂一些卜筮之道的人,所以有此一問。
我說︰「任何卦都不能算出人的名字,因為卦里面只有數和量的變化,再加上八卦和五行類象,用神六親長生墓絕所代表的東西,都不包含人的名字。但我曾師祖只說‘黑火燭天’,沒有直接說我的名字,可能是從卦像或外應得到結論。比如當時有人舉著大量黑煙的火把走過,他就觸發了靈感,當時他也不知道這個代表什麼,要等到應驗時才能知道。自古以來,佔卜算卦只能針對一件事,財運就是財運,病癥就是病癥,用神是不一樣的,是沒有必然聯系的,凡是自稱能憑一卦知道多件事的人,都是騙子或半仙。」
「半仙?」吳章雅一頭都是問號。
「有的人根本不會算卦,但是能派遣靈體去探查人家的家庭情況,所以能說出家里有幾口人,大門朝向哪一邊,養了幾口豬之類。無知愚民就以為這是高手了,事實上他們是完全不懂算卦的,靈體能力弱的只知道過去和現在,不知道未來。」
吳章雅勾著我的肩膀,連連點頭︰「好小子,看來你的水平超過你師父了,你師父就喜歡裝神弄鬼,從來不肯跟我說真話……」
「可以走了嗎?」林梅問,左右手各提了一個布包。
「走吧,走吧!」老林和吳章雅是一秒鐘都不想多待了,吳章雅倚老賣老,勾著我肩就不放開了,把我當成了拐杖。
我本來想去各處看看,但三人都急著走,我也不能再磨蹭。我心里非常好奇,這里面究竟隱藏著什麼秘密?大師兄又是一個什麼樣的存在?是誰殺了這里的人?太多太多疑問了,有些秘密可能連林梅也不知道,看來只能永遠深藏于山中了。
經過泉眼時,我把布陣的法器收了回來,走到谷口,林梅又跪下朝谷內磕了好幾個頭,她什麼都沒有說,但我能理解她的心情。她從小在這里長大,雖然這里是鬼域,卻是她的家,是她所有生活和記憶,突然之間要離開了,肯定會戀戀不舍。外面的世界也許很精彩,但是對她來說很陌生,很惶恐,沒有任何親人,就像一棵本來就很脆弱、很孤單的小樹,現在又要把根斬斷。
老林對林梅不僅沒有惡意,還很欣賞她,見她很失落的樣子,笑道︰「我十八歲從城里到鄉下,第一次離開了父母和熟悉的家,所有事情都是陌生的,什麼農活都不會做,什麼習俗都不懂,那時我很害怕,晚上經常做噩夢……但是後來我慢慢習慣了,鄉下有鄉下的好處,只要心安定下來,到處都可以是家。」
這是老林第一次露出脆弱的一面,但沒有人取笑他,吳章雅拍了拍他的肩頭,林梅站起來也對他勉強笑了一下,眼中有感激之色。
老林問︰「你準備帶著這個面具下山去?」
林梅望向我,遲疑了兩秒鐘,還是把面具摘下來了,老林和吳章雅都「咦」了一聲,沒想到她長得這麼端莊秀氣,美麗淑嫻。
我不知道她為什麼要看我一眼,像是在征求我的意見一樣,我突然想到第一次揭下她的面具可能有些特殊的意義。
心里面突然有過一絲酸味,不過不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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