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除夕夜來不速客
住持順著她的目光低頭一看,見她正盯著看的是一串持珠,「姑娘對這串持珠感興趣?」
重鸞忙搖搖頭,道︰「那倒不是,只是覺得這個有些眼熟。♀」她說著指了指其中一顆佛珠,這顆佛珠較之其他佛珠較大些,眼色也更紅潤,重鸞認得,這正是和前不久她交給九華的那樣東西一樣質地,都是正宗的正南紅。
正南紅瑪瑙本不足為奇,奇特的是它中間隱隱可見的水光,這竟是一顆小巧玲瓏的水膽瑪瑙!
「呵呵……」住持似是看出了重鸞心思,忍不住笑道︰「姑娘真是慧眼,竟認得出這世間少有的水膽瑪瑙。姑娘若是喜歡,老衲便送與姑娘。」
「不不……」重鸞連忙擺手,解釋道︰「晚輩並不是想要這串持珠,晚輩只是覺得這顆瑪瑙看著眼熟,似曾相識……」
住持接過話道︰「你若是在他處見過也不奇怪,當初這顆瑪瑙被發現時,實則是有兩處藏有水膽,只是因為相隔較遠且水膽又小,不宜做成一件器物,便一分為二,做成兩串持珠,一串在老衲這里,另一串……」
他說著突然頓了頓,蒼老的面上劃過一絲遲疑,思索片刻,嘆道︰「唉,老衲年紀大了,煮的茶是不是不合你們年輕人的口味?」
重鸞一怔,詫異地看了段干彰一眼,這一前一後完全不相干的兩件事,他竟是混為一談了!
段干彰沖重鸞微微搖搖頭,而後向住持微微一笑道︰「怎會?住持煮的茶有旁人所沒有的獨特韻味,今後晚輩還要多來叨擾,討一杯茶喝。」
住持點點頭道︰「那就好……你們隨時都可以來,老衲……也煮不了幾次茶了……」
聞言,兩人的臉色都悄悄暗了下去,看著老態龍鐘的住持精神疲憊,便不忍心再打擾,早早起身告辭離去了。
出了重安寺,踏著一層層石階向山下走去,重鸞神色凝重,心事重重,一路沉默。段干彰落後她一步,盯著她的背影出神,他心中有疑惑,可是她不開口,他便不問。
「住持他……」許久,重鸞終于停下腳步,回身看了段干彰一眼。
段干彰會意,點點頭道︰「住持年紀大了,記性不好,手邊的事轉眼便忘記了,而且就算你提醒他他也未必能記起,不過,也有可能隔了好幾日,他突然自己想起來了。」
重鸞點點頭道︰「原來如此。」
听出她聲音中的悵然,段干彰已然猜出她對那串持珠,或者說是那顆水膽瑪瑙有極大的興趣,「你是不是見過另外一串持珠?」
重鸞搖頭道︰「持珠未曾見過,只是好像見過一顆相似的水膽瑪瑙,那顆瑪瑙上刻著‘卍’字,想來正是佛門之物,不過那一顆水膽已經破損了一角,早已沒了水。」
聞言,段干彰眼底驟然閃過一絲訝然,他低下頭去不看重鸞,似有心事,稍作遲疑,道︰「也許,我知道另外一串持珠的下落。」
重鸞一驚,月兌口問道︰「在哪?」
段干彰輕輕吸氣,邊與她一起緩步向山下走去邊道︰「當年將這兩串持珠做好送給住持的人,正是家父,家父前往給住持送持珠的那天,正好遇上宮中貴人前往重安寺燒香拜佛,家父便將其中一串佛珠送給了那位貴人。」
「那位貴人是誰?」
段干彰側身看了重鸞一眼,有些不忍心說出口,他看得住重鸞很重視這串佛珠,可是他的答案一定會讓她失望。
「請清玉公子告知。」重鸞神色沉肅,定定地看著段干彰,段干彰輕嘆一聲,答道︰「梅妃娘娘。」
梅妃,華瑍的生母,萬明帝曾經深愛的女人,亦是那個讓萬明帝下令將紫宸殿內外種滿梅花的人。
三十年前,莫涼城無人不知梅若閣閣主梅勝心的獨生女梅霜,稱其為天下第一美人,初登帝位答道萬明帝亦是對她著迷萬分,親自前往梅若閣向梅勝心求娶梅霜,並承諾保梅若閣萬世不衰。
後來發生了什麼事無人知曉,眾人只知梅霜確實入宮做了梅妃,只是梅若閣卻在一夕之間消失無蹤,隨後瀾玥閣一夜崛起,無論是財還是勢,都在逐漸壯大,成為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閣。
然而,紅顏薄命,梅霜入宮之後雖得萬明帝萬般寵愛,很快便有了身孕,然卻因遭人毒害,孩兒早產,她也因此失血過多,元氣大傷,華瑍出生不到半年,她便撒手西去。
換句話說,剛剛找到的一點頭緒和線索,現在也已隨著梅霜的逝去,消散了。
重鸞臉上閃過一絲失望,她不由得凝眉向遠處望去,蒼山如黛,無邊無際,一如她眼底的濃濃霧色。
雖然她沒有細說,段干彰卻隱約猜到這顆水膽瑪瑙的重要性,她是沈重鸞,她這些年在做的事情,他雖知之甚少,但是他的父親段干殷卻從未停止過暗查此事,所以他多少也從中知道了些。
前一段時間問月山莊的人發現隱月山莊莊主慕容揚進了莫涼城,他當時的第一反應便是沈重鸞,誰都知道慕容老莊主曾受過沈峘的恩惠,所以慕容揚前來定是為了嵐音樓登台的花魁重鸞。也正因此,那天晚上他才會毫不猶豫地前往嵐音樓,只可惜卻被葛青山帶走了重鸞。
後來,止息樓傳出消息說重鸞在止息樓,一大批江湖人士前去圍堵,他又再次毅然前往,並與華珩一起救下了重鸞,然而卻又一次被她逃走。
直到今日,他本無心,只是照例帶人前來重安寺贈醫施藥,沒想到,反倒遇上了重鸞,得以與她相處半日。
這一路回去,兩人各懷心事,所以走得很慢,待回到嵐音樓已是下午。
飛鳳和兩個丫頭站在重鸞的門外,疑惑萬分地看著彼此,自重鸞從重安寺回來之後,就沒有再出過房門,臉色也陰郁不定,滿月復心事,幾人想要問她,卻沒人敢問。
眼看著天色漸漸暗了下去,外面的街市上又熱鬧了起來。
嵐音樓今晚閉門謝客,忙碌了一整年的姑娘們全都如同放出龍的小鳥兒,一轉眼便不見了人影。
馮媽無奈搖頭一嘆,快步向清韻軒走去,剛剛進去就看到飛鳳正百無聊賴地坐在院子里,看著漆黑的夜幕發呆,便上前道︰「怎麼一個人在這里坐著?重鸞呢?」
飛鳳無奈地撅撅嘴,瞥了緊閉的門一眼,「喏,從重安寺回來之後就一直待在屋里。」
馮媽不由奇怪,重鸞平日里雖然沉穩靜淡,但是今夜樓里大大小小的姑娘都有人約了去賞花燈游船什麼的,怎的這兩位花魁反倒空下來了?
「難不成你倆打算就這麼待著守歲?」
「守歲……」飛鳳清眉微凝,似是在思索什麼,驀地她眼楮一亮,騰地起身,叫嚷道︰「對啊,今夜要守歲!我光顧著琢磨重鸞的事兒,差點把正事兒給忘了。」
說完她咯咯一笑,不管馮媽滿臉詫異和不解,回屋匆匆換了件衣裳,大步出了清韻軒。
馮媽瞪著眼楮看著她,想要問的話全都被她的風風火火阻攔在喉間,最後無奈一聲長嘆。
唉,她本以為找了兩棵搖錢樹回來,卻不知錢沒搖下來,倒是招來了兩位小祖宗,這打也不是罵也不是,她還得像供佛一樣供著——
誰讓這個丫頭,得了一位身份特殊之人的照顧?
而這個身份特殊之人不是別人,正是萬和樓樓主,夜立。
想起花魁登台那晚,她讓客人把自己出的銀兩和心儀的姑娘名字寫在紙條上交給她,由她選出出價最高的那位,眼看著有人對飛鳳開出了一千兩這樣的天價,馮媽已經笑得合不攏嘴,卻在拿到下一張字條的時候嚇傻了眼,紙條上只寫了簡單四個字︰飛鳳,夜立。
僅僅這兩個字,卻比萬兩黃金還要重。
想到這里,馮媽又沉沉一嘆,看了看重鸞那邊緊閉的房門,正要上前,卻被身後趕來的丫頭攔住了,在她耳邊耳語了幾句。
馮媽眼楮頓然一亮,喜道︰「當真是九公子?」
「嗯。」
馮媽不由吐了口氣,道︰「老天待我總算不薄,走吧,這里有貴客到。」
屋內,重鸞听到外面的談話聲,頓然睜開眼楮,頗有些詫異。今夜除夕,九華身為九皇子,就算不用留在宮中陪萬明帝一行人守歲,也要前前後後給不少人問安,怎會有空外出?
正疑惑時,外面傳來輕輕的對話聲,繼而青桃進了屋內小聲道︰「姑娘,外面來了人自稱是九公子,說要見姑娘。」
重鸞想了想,起身稍稍整理了衣著與發飾,推門而出。
饒是夜色深濃,重鸞還是借著院子里的燈光,一眼就看出眼前之人並非九華,她雖著了一身利落男裝,眉間英氣逼人且氣勢不凡,然那神韻之中掩藏不住的柔和氣質還是出賣了她,最重要的是,她穿男裝的樣子重鸞見過,可是她穿女裝的樣子,重鸞也一樣見過——
來人,卻正是女扮男裝的紹君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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