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悠悠往事別經年
聞言，華氏兄弟皆驚訝地看著萬明帝，只見萬明帝陰沉著臉，不出聲，只是一瞬不瞬地看著閔皇後，似乎想要看透她心中的秘密。
若說起「強娶」二字，未免有些不妥。
麗貴妃進宮雖晚，但也是做過功課的，尤其是對于她剛進宮時，位冠後宮的閔皇後，自然也是要下狠手狠狠查一番的。
閔皇後出生閔州，本不是什麼大戶人家，然卻因生得貌美，正巧又被萬明帝瞧見了，便與她身為總兵的父親稍稍提了一下。
閔父早已想著尋找一個升官的好機會，萬明帝這一提倒好，正好順了閔父心意，哪里還顧得上女兒的願不願意，硬生生地將她推進了宮。
而彼時萬明帝卻並不知閔皇後已經有了心上人，一直到她生下龍鳳胎，這才無意中得知，只是那個時候，許是因為已經生完孩子，初為人母，加之萬明帝待她不錯，閔皇後便認了命，安安心心教養孩子，早已沒了念舊之心。
卻沒想到，現在她會突然又提起「強娶」二字，莫不是這麼多年來，隱藏在她心底的怨恨，從未散去過？
「姐姐，話不能這麼說？皇上是真心待你，又立你為後，更是善待閔家上下這麼多人，怎麼能說皇上是罪魁禍首？你這麼說，豈不是恩將仇報？」麗貴妃一副替我那麼多抱不平的神色，似有委屈地撇撇嘴，垂首道︰「再怎麼說，咱們女人是要以夫為天的，你斷不能因為瑜兒做錯了事，皇上責罰了瑜兒，你就對皇上懷恨在心啊……」
「住口！」閔皇後厭煩地瞪了麗貴妃一眼，怒斥道︰「你這個賤人，不是早就等著看本宮落馬的這一天嗎？事已至此，你有何故在這里假仁假義？」
麗貴妃被呵斥，連忙低下頭去，委屈的不得了的樣子，臉上閃過一絲驚慌。
若說害怕，她倒是真的有些被閔皇後現在的臉色給嚇著了，只不過心中卻是有恃無恐，她身邊的這人可是離朝天子，是萬民敬仰的皇上，就算閔皇後再怎麼可怕，也斷不敢輕易動手傷人，畢竟，華瑜現在還關在天牢里。
見眾人僵持不下，宮人連忙搬來座椅讓萬明帝坐下，萬明帝本就有病在身，加之被這一刺激，臉色越發的難看。
他坐下之後，深深喘了幾口氣，這才抬眼看向閔皇後，眼底閃過一絲悲色，沉聲問道︰「朕只想問你，當年的後宮慘案，是不是你所為？」
閔皇後睨了他一眼，冷笑道︰「證據呢？」
見她不認，萬明帝眼底又劃過一絲失望，從袖子里掏出一樣東西，交給王坤，王坤連忙小跑著上前，送到閔皇後面前。
閔皇後接過一看，那是一張已經發黃的字條，看起來是年代久遠了，上面只寫了幾個字︰「今夜張淑妃侍寢，可以行動。」
而後面的落款是︰閔。
閔皇後頓然瞪大了眼楮，愕然地看著這張字條，雙手微微顫抖，這張字條，怎麼會在萬明帝手上！
夫妻多年，同床共枕，舉案齊眉，閔皇後的筆跡萬明帝自是最清楚不過，所以他一眼就認出這字條上的字乃是出自閔皇後之手。
也正因此，他才會如此痛心。
「張淑妃……果真是做了你的替罪羊嗎？」顫抖的聲音，猶豫的語氣，萬明帝自己心中也說不清，他到底想不想知道這個真相。
因為他知道，這個真相一旦揭開，必是一片血腥，慘不忍睹。
可是……側身瞥了一眼幾位兒子，又看了看閔皇後身後，靜立在窗下的九華，他最終咬了咬牙，握拳道︰「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
閔皇後冷冷一笑，隨手一撒，字條落在地上，「沒錯，殺手是我招進宮的，怪只怪張淑妃命不好，這事就攤到她身上了，她活該做替罪羊！」
萬明帝神色一怒，狠狠一巴掌拍在座椅上，「為什麼？」
「因為我恨！」閔皇後亦怒喝一聲，站起身來，伸手直指萬明帝，「憑什麼？憑什麼她們就能跟心愛的人在一起，而我就不能？憑什麼她們生了兒子、女兒，就能封為貴妃淑妃，甚至，有的連一兒半女都沒生，不過是養著梅姐姐留下的孩子，卻能穩坐後宮之首，而我生下了龍鳳雙生兒後，卻依舊只能做一個小小的修儀，卻還因此多次被人陷害，險些就失去了我的孩子？這一切都憑什麼？」
她的表情有些扭曲，神色張狂，目光眥睚，連連搖頭，淒淒笑道︰「若非有梅姐姐相助，我早已死了千百回，而你——你在哪里？你又知不知道因為你的隨口一言，我就承受了這麼多痛苦！」
提及梅妃梅霜，萬明帝的臉色越發地蒼白起來，臉上滿是沉湎與痛苦，「梅兒……」
他輕輕念叨一聲，顯然是對梅霜始終念念不忘，繼而又抬頭道︰「你既知梅兒待你有恩，又為何要允瑜兒去傷害瑍兒，陷害瑍兒？瑍兒可是梅兒唯一的兒子！」
閔皇後下意識地看了華瑍一眼，只見華瑍神色冷淡，與往前自己所認識的他有些不同，與溫柔嫻婉的梅妃也不同，然眉宇之間依舊能看出與梅妃有幾分相似。
「我未曾想過要殺了瑍兒，若有朝一日瑜兒得勢，我一定會想辦法保他一命。」閔皇後說著，眼底閃過一絲愧疚，只是轉眼間又消失不見，「但是，那也要等我瑜兒掌權之後，在這深宮之中，沒有權勢沒有帝寵，便會活得無比艱辛，甚至是生不如死，我這麼做，不過是想給我們母子留一條活路！」
看著她幾乎已經喪心病狂的模樣，眾人紛紛噤聲，不知該說什麼、能說什麼，看了神色痛苦的萬明帝一眼，眾人紛紛垂下頭去。
閔皇後看出眾人心思，不由得輕嘆一聲，復又坐下，瞥了九華一眼，「我知道，你們都很想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麼事，與你們說說也是無妨。」
她頓了頓，呷了一口茶水潤了潤喉，繼而道︰「十八年前，瑜兒和瑾兒已經十歲，我入宮也快十一年了，卻依舊還只是個小小的修儀，而入宮比我早的、比我晚的，卻陸續皆已立後封妃。
我知道，你召我入宮只是隨口之言，所以你待我根本不會像梅姐姐，像紹妹妹和慕妹妹那樣，我一直隱忍，得來的卻是一次次委屈和壓迫。
張淑妃，她算什麼東西，不過是個剛入宮的小丫頭，年紀輕輕卻如此囂張跋扈，借著娘家有些勢力，便對我處處擠兌，處處挑剔找茬。這種事情忍一次可以，兩次可以，可是她卻像是來了興致一樣，一發不可收拾了，尤其是在生完小公主之後，就更加張狂我豈能容她？
想來，這宮里我唯一感激的人已經不在了，我對這個皇宮便也越發地厭惡起來，憑什麼我的兒子、女兒就要被別人踩在腳下？憑什麼，他們就不能坐上那九五之位？
所以，我便暗中買通宮中的一些守衛，騙他們說我已多年不見家中人，想要與親人團聚，讓他們對那晚進宮的馬車和行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我答應他們凌晨的時候就送親人離開。守衛拿了錢財，便也信了，放松了警惕，崗哨松散，所以那些殺手才得以順利進宮，並按照事先計劃好的，對各宮各所進行屠殺，凡是排得上位分的、凡是你喜歡的、在意的女人，一個都不會放過！
而我，則故意傷了自己，再溜到張淑妃宮里救下你，如此一來，你斷不可能去懷疑一個冒著生命危險救你的人，而那個侍寢的張淑妃，雖得以逃過一劫，卻正好因此給我做了替罪羊，可謂是蒼天助我！」
「砰！」萬明帝不說話，卻重重一拳砸在座椅扶手上。
閔皇後瞥了他一眼，冷冷一笑，繼續道︰「成大事者怎能心慈手軟？我受的傷也險些要了我的命，我不過是賭，賭老天不會這麼冷酷地待我，賭老天不會讓我輕易死掉，而最後我贏了。你因為那晚的事，開始懷疑張淑妃，開始對她漸漸疏離，一次次訓責于她。我知道那個時候你心中雖然疑惑，卻並不確定張淑妃就是背後主謀，所以便給你填了把火，故意去激怒張淑妃，最終張淑妃怒極，失去理智，對我下毒，卻被你察覺，你無奈，只能下令殺了張淑妃。」
萬明帝沉沉地閉上眼楮，神情痛苦地輕嘆一聲，「沒錯，朕是下旨賜死張淑妃，可是，稚子何辜？十三公主還那麼小，還未滿一歲，只是一個什麼都不懂、嗷嗷待哺的嬰孩，你為何……」
閔皇後抿了抿嘴唇，神色變得陰沉，「斬草除根，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誰讓你的女兒那麼少，只有瑾兒和這個十三？只要十三一死，瑾兒就是你唯一的女兒，你一定會因此待瑾兒更好。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一把火燒了張淑妃的寢宮，免得你日後看到了十三公主，又懷念起張淑妃來。」
「你……」萬明帝頓然一怒，氣得說不出話來，渾身不停地顫抖著，抬手指了指閔皇後。
華瑍眼底閃過一道不易覺察的精光，下意識地抬頭瞥了閔皇後一眼，眸色冷冽至極，不帶一絲感情，看得閔皇後微微一怔。
繼而，她又低頭淺淺一笑，似是想起來什麼，輕聲呢喃道︰「梅姐姐呵梅姐姐，你幫過我，所以我便為你隱瞞一些事，這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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