櫟一揚手,我便被收進了一只黑乎乎的袋子中,毫無反抗的能力,在一片令人窒息的無盡黑暗中,我分不清東南與西北,只覺得自己好像在不停地往一片深淵中墜落,永無止境,摩尼湖中結著厚厚冰層的水不停漫過我的身子,肺葉中的空氣早已被抽光,胸中只余無窮無盡地窒息感,恍恍惚惚中,身子在一分一分地變冷,我上下兩排的牙齒不停地打著寒顫,「噠噠噠」地像是地獄的序曲,陌桑蜷縮在我的胸口,傷口中的血已經凝結成了黑乎乎的泥狀物,沾染在銀白色的皮毛上,它身子也失了熱氣,隔著一層如千年玄鐵般骨干冷澀的衣服,就像是一塊冰,源源不斷地向我傳來寒意,一陣強過一陣,感受著它微弱的心跳聲,像是隨時隨地都會斷了似的,我的心在滴著血,從來沒有這般恨自己沒有用,從來沒這般懊惱自己平時沒有好好修煉法術,得過且過,所以陌桑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為了保護我而深受重傷,我真是一只一無是處的麻雀。
「陌桑,陌桑。」我輕輕地喚著它,它的耳朵微微地動著,身子瑟瑟發抖,一層薄冰覆蓋在皮毛上,而且似乎有越變越厚的趨勢,我上下兩排牙齒嘎吱嘎吱不住地踫撞著,血管里原本奔騰不息的血液此刻也緩緩地蜿蜒爬行著,想來過不了多久,便會凍結在里面了吧,而後,我就這般抱著一只狐狸成了一尊冰雕,不會笑,更不會哭。
「小妖精,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活著出了這荒雪之谷。」我被狠狠地拋擲在了地上,只是,身子早已凍得麻木不仁,神經好似都被切割掉了一般,再也感不到疼痛感。眨巴著眼楮,四周是一片雪的荒原,入目的是滿眼絕望的白色,就連一株火紅的臘梅都不曾看見,身子底下的冷意倒是越發地重了,直直地刺痛著肌膚,原來是櫟長公主已經把我從黑袋子里放了出來。
她笑盈盈地一揮手,束縛在我身上的藤蔓倏忽消失不見,我哆嗦著手腕揉了揉被綁得有些麻木的手,用盡全身的氣力抱起了滾落在地上的陌桑,將它緊緊地摟在懷中,想要用冰冷的身子給它取暖,陌桑不住地抽搐著,難受地團成一團,尾巴也耷拉地垂著,我心疼地往它身子上輸著靈力,只是,那靈力卻是微薄如斯,還沒來的及在它身子內轉上一周天,我便再也提不起力氣了,于是只能將它抱得更緊一些,好像這樣,它就能汲取我的熱量,它便不會這麼難受。
「小妖精,自身都難保了,還要浪費氣力去救這小畜生。」那個原本可以用出谷黃鸝的聲音現在在我听來卻是如鬼魅一般陰森冷鷙,不沾染一絲一毫的人間溫暖,她狠狠地吐出一句,「我倒要看一看你能稱上多少時辰。」
「你難道不怕君霖來找你嗎?」不知道為什麼,現在跳入我腦海的滿是君霖那張邪佞狷介的笑臉,張狂而又肆意,為什麼,在我最為無助的時候,竟然滿心想的是,他一定會來救我,將手遞給墜落在深淵的我,然後帶著不可一世的霸氣把我救出,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對著他如此地有著信心?
「君霖?你可別忘了,我是他的姐姐,你說,比起你這個不值一錢的小妖精而言,他更傾向于誰?」她一個巴掌扇過來,還好我眼疾手快,趕忙架起胳膊去擋,只是,這刺骨的寒冷已經侵蝕了我原本就算不得的靈敏,雖然臉是躲過了一時,一只衣袖卻被凌冽的掌風削了下來,化為齏粉,露在外頭的手更冷了一層薄霜順著手臂蜿蜒而上,想要將我凍結在它的懷抱中。
「你……你是玉碎!」忽然,長公主的瞳孔變大,神色慌張,連著退了三步。
「長公主,你在說什麼?」我不解地看著如同見了鬼魅一般的囂張長公主。
「哈哈哈哈……原來,你便是玉碎那個賤人!」她一把上前,狠狠扣著我的脖子,雙眼噴出惡毒的火,那猙獰的表情,就好像是要把我整個人給抽筋剝骨,壓入眥婆地獄方罷休。
「我不知道你在胡說些什麼!」胸中的空氣越來越稀薄,我難受地連咳嗽都咳不出,腦海中滿是亂晃的星星,手卻是在胡亂地晃動著。
「啊!」卻在恍惚間听得長公主一聲淒慘的尖叫,我掉落在地上,用手吃力地撐著身子,連忙大口大口吞咽著空氣,懷中那冰冷的寒意消失了,卻看見陌桑躺在冰冷的雪上,四肢僵硬,而櫟長公主則捂住胳膊,有血從指縫中流出。
「好一只護主的狐狸,我倒要看看,玉碎,你今天能不能活著走出這荒雪之谷。」她憤憤地一甩袖子。
「長公主,你的心是黑色的嗎?盡干些喪盡天良的事。」我雙手雙腳並用,吃力地爬到陌桑的身邊,捧起它瘦小的身子,瞬間,眼淚便流了下來,6000年以來,第一次淚珠滾出了眼眶,卻是這般慘烈的景象,淚珠還沒有滾落到唇邊,便被寒冷的空氣凝結成了兩道冰霜,掛在臉上,仿佛是一張吸人精髓的嘴,剌剌地疼。
「誰讓你是玉碎!」長公主不屑地從鼻子中拋出「哼」地一聲。
「不,我是掬水,」我固執地答道,「為什麼,為什麼你們都要一廂情願地管我叫玉碎,我更本就是一只麻雀,再怎麼努力也不能像鯉魚一躍龍門,便能得道化成一尾龍,翻雲覆雨,有著千般萬般的無窮的法力。」
長公主瞬間移到我身邊,捏起我的手腕︰「這四荒八合,除了玉碎,誰的手臂上會有血紅色的鳳凰花胎記?」
我垂下眼,看見雪一般蒼白無力的手臂上開著一朵妖艷的紅花,灼灼地刺痛了我的眼。
「哼,難怪傅陌桑那時的靈力會低成這樣,原來是為了你這個賤人!他暗度陳倉,偷梁換柱,將你掩藏地這般好,傅陌桑啊傅陌桑,只可惜了你那一身修為,竟然被你這般白白糟蹋!你臨死的時候笑得那麼開懷,說總有一天,因果報應,輪回不爽,可是,你看一看,你這般拼勁了性命想要保護的人,卻是如此地不堪一擊,哪里有當年鳳翔九天的傲骨,就連承認自己是誰的勇氣都沒有。」
「臨死的時候?」我疑惑地看著那一張依然扭曲地張牙舞爪的臉。
「是啊,你知道他死在了什麼地方嗎?就是這里,喏,你可得睜大眼楮看看了,沒準還能找到他的殘魂呢,哈哈哈,當年估計他為了你,散盡了修為,將你重塑為一只麻雀,卻被本公主擄到了這里,可笑一個四海之神竟然活生生地被雪域凍死了,他不是很厲害嗎,普天之下的水都要供他驅使,卻走不出這一片雪原,不過,玉碎,現在已然失卻了鳳凰真身的你能撐過多少時間?我可真是有些好奇呢,不知道你的三昧真火還能施展出幾成?」
「櫟,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是一般的蠢,好像逝去的不只是時間,連帶著僅存的腦細胞都滌蕩盡了。」一把清冷的聲音從我口中吐出,與我6000年來的嗓音很是不相符合。
「噢,玉碎,是你覺醒了嗎?只可惜啊,本公主之前探了你的神識,卻發現只有一魄三魂呢,就算有鳳凰翎又怎樣,還不是得在這里乖乖等死?」
「你想要試一試嗎?櫟。」一枚幽蘭色的火焰聚在食指尖,仿佛是長了眼楮一般,「倏忽」地一下,便向長公主站立的方向飛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