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的天火不斷地從曾經湛藍色的天空墜落,在空中跳一闋極其明媚的舞蹈,就像是一株株摩訶曼珠沙華在三生河畔裊裊旋旋地打開她妙曼的身姿,從九重天一直舞到人間,迎接著往來的亡靈,一點一點地吞噬著生之氣息,它們隨隨便便就把蔥蘢的樹木給舌忝舐了,只留下黑色的焦炭,凡人們在不住地哀嚎著,祈求著上蒼能降下神靈助他們躲過這一場突如其來的天災。
風里熙的身側築起了厚厚的屏障,把那些帶著毀滅力量的火攔截在屏障之外,好似這個天地間只剩下了她和懷中的軒轅釋,從九重天之上一朵一朵降落炸飛在屏障之外的天火也不過只是開在他們身側無關緊要的淡墨背景畫而已,不周山懸空在火海之上,一點一點地碎裂開厚實的山體,然而連著那層屏障的地方,卻怎麼也碎裂不了。
「虎兒,我還有很多很多的事要說給你听,你不可以嫌棄我嘮叨,也不可以嫌棄我語無倫次。我要從哪里開始和你說起呢?今天,我們只講開心的事情好不好?我有沒有和你說過,那一天你召喚出雪獅,一把將我抱上去的動作真的很帥氣?周圍的姑娘看著你,就好像是餓狼看著一塊大肥肉似的,眼中盡是貪婪的幽火,原本我都已經準備好接下她們的車輪戰了,結果你卻是看也沒有看她們一眼,只是抱著我上了雪獅,那一刻,我覺著自己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麻雀精,你在听見了我不是人時,不但沒有害怕,反而對我說,難道這個世界上有害怕娘子的夫君嗎,」風里熙的眉目籠在一片灼灼的火光下,反而更加鮮活一些,她沉浸在回憶之中,臉上籠著柔和的光澤,連帶著眼眸都瀲灩上一層光澤,嘴角舒展開來,挽出一個小巧圓潤的弧度,她的手指撫上軒轅三釋的緊閉的唇角,一下又一下細心地展平他的眉結,像是在撫模著一件精妙絕倫的瓷器,「虎兒,雖然我很喜歡你緊縮眉頭,認真在案幾前思索的樣子,但是,倘若,你能開心地對著我笑,我會更加歡喜,所以,虎兒,剩下的事情,便交給我吧,雖然我只是一只麻雀精,但是我知道應該怎麼做,你那般的惦記著你的子民,身為你的元妃,自然也不能扯了後腿,對不對?」風里熙憐愛地吻了吻軒轅釋的眼皮,用手指描摹了一下他的英挺的眉毛、緊閉的眼楮、高挺的鼻梁,和炎薄的唇線,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從袖子里掏出一個金缽,把軒轅釋的身子放進了缽里,「虎兒,你乖乖地呆在這個金缽中,它會護著你的身子。」金缽在她不住扇動著的雙唇中緩緩升起,不住地轉動著圓滾滾的身子,「虎兒,既然你是帝釋天的轉世,想來剩下的魂魄過不了多久便會回到九重天,那時,記得為我采一束紅色的荼蘼花放在銀河水之中,那樣,我也算是到過銀河的人了。」
風里熙收住了悲傷的神情,她雙手拍出一套復雜至極的印伽,然後縱身躍入了火海之中,瞬間,炎炎烈火被熄滅,被火舌烤干的地面又生長起了蓊蓊郁郁的樹林,清澈的溪流流淌在樹木之中,水滴從岩峰中一滴一滴地落下,墜入清潭中,發出淙淙的樂章,春回大地,萬物只在一個彈指間便復蘇,人間又是欣欣向榮的景象。
金缽懸浮于空中,發出璀璨的光芒,缽體不住地「嗡嗡嗡」響著,好似在哀嘆主人的離去。
「阿熙!」一聲悲愴的聲音從金缽之中傳出。
「善哉,善哉。沒想到一只麻雀精竟能舍己度人。」一朵蓮花飛旋而至,佛祖結跏跌坐在其上,蓮眼低垂,看了一眼金缽,嘆了一口氣,「唉,孽緣啊孽緣,帝釋天,當日你要下凡塵體會人間的情愛痴纏,難道還沒有了解,所謂的真愛也不過是黃土白骨嗎?」
金缽飛快地旋轉著身子︰「我佛慈悲,弟子歷了這番情劫,卻仍就無法頓悟,不知道該如何勘破十丈紅塵,弟子的靈台已經蒙上了情花之毒,還望我佛能慈悲為懷,救上一救風里熙,渡她成仙。」
「帝釋天,這只麻雀原先不過只是一只吸了天地精華而修煉成了人身,此番她為了千萬的生靈而犧牲了自己,自然不會泯滅于世,再過上些時日,便能重新獲得麻雀之身,修煉上五千年便能得道成仙。」
「不,五千年對于她而言太過于漫長,我佛,弟子願意用一半的魂魄滋養她的身子,只願我佛慈悲,能讓她浴火重生。」
「帝釋天,你已成功歷了天劫,只肖今日隨我回了三十三天,那塑在鰲足之柱上的一半魂魄不過是一年的晨光便能重新回到你的軀殼之內,倘若你今天為了這只麻雀而放棄了體內的另一半魂魄,你便不再是善見城的城主,而是無魂之魄,只能游離在這天地間,不知要經過多少時日,才能重新凝聚。」
「我佛,愛來臨的時候,我別無選擇,只能做一些我認為值得的事情,守護我想要守護的人,在我遇見她的那一刻起,三十三天的善見城注定與我擦身而過。」
「只是,帝釋天,在你舍棄自己的一半魂魄度她成為鳳神的那一刻,便是風里熙將你忘卻之時,即便這樣,你還是要堅持嗎?」蓮花瓣飛揚起來,繞著金缽而舞,佛祖手中拈著一株稍小一些的蓮花,目中滿是憐憫,就像是當年我在西天梵境看見他時的樣子。
「只要她還在,這便是一件值得我舍卻魂魄的事,她說,她想在九重天上的銀河上泛舟,看到紅色的荼蘼花,這些事,我不能執起她的手,帶著她一一完成,但,只要她成了上仙,自然不需要我的陪同便能做到,只是,這第三件我下一輩子永遠愛著她,卻是不可能了,還好,她會忘了我,這樣就不記得她第三個願望了。這樣,也算的上是一件不錯的事。」
「唉。」一聲沉重的嘆息聲從空中飄散開來,一直游蕩在大地上。
在之後,便是佛祖取了帝釋天剩下的那一半魂魄,用來重鑄風里熙的身子,一只麻雀在九重蓮花瓣中重生,身側是滾滾的天火,原來這便是浴火重生。
睜開眼楮的風里熙不記得她的虎兒,也不記得她在西陵山上和軒轅釋的相遇,只記得她因為拯救了黎民百姓,而得了佛祖的垂憐,從一只小小的麻雀精變成了九重天上唯一的鳳凰熙神娘娘。
「這比我看的那些個折子戲還有郁結于心,柔腸寸斷。你說,佛祖怎麼就這般棒打了鴛鴦……」
君霖一收扇子,扇尾便敲打在我光滑飽滿的額頭上︰「忌妄言與誑語,知道嗎?小妖兒,你竟然敢對著佛祖不敬,就不怕下了……」
「拔舌地獄嗎?」我縮了縮身子
「不,是十八層地獄一層一層地體會過去,拔舌地獄還只是個小玩意兒。」
「可是,殿下,我真的覺著佛祖這般做法和王母娘娘當年拆散七仙女和董永,沒有什麼區別啊。」我揉著突出的包,很是委屈。
「佛祖這般做,自然是有他的深意,你一只小小的麻雀精怎麼能悟出他的心思?」
「可是,佛祖這樣子就是不好,他能在菩提樹下頓悟,拋棄了年幼的孩子和老婆,可不能強求別人和他一般,一刀能夠斬斷情絲……」我還想絮絮叨叨地說下去,卻發現君霖手中的折扇已經很不客氣地將要落在我的額頭上,于是連忙用手護著頭頂,拔腳便跑。跑著跑著,卻發現自己跑到了風里熙身邊,她站在長阿含海子畔,眉間深深地蹙著︰「淼畫,我不知道為什麼,心里總是空蕩蕩的,好像是缺了一段很重要的過往,但是當我仔細地回想著往事時,卻能夠想起之前的每一幕,我在西陵山上修煉,一心一意地想要入仙籍,後來,人間大亂,我便舍身飼了凡人,再後來佛祖便度了我成仙,只是為什麼,當我真的實現這個心心念念想著的願望後,卻一點都不快樂呢?我,是真的忘了那一段曾經很快樂的日子嗎?」
一個宮裝的女子卻只是往她身上披了一件衣衫︰「娘娘,長阿含海子畔風有些大。」
「唉,淼畫,你不知道,這些天來,我總能听見有人喊我阿熙阿熙,那個聲音,听起來很悲傷,連帶著我的心都覺得很疼很疼,但是,我卻留不下一滴淚,因為佛祖說,如我這般的神仙,是不會哭泣的,只是為什麼,每一個晚上,听見阿熙的時候,眼楮總是酸酸澀澀?」
「娘娘,也許那個聲音喚的不是你,而是他不小心遺落在某一處的姑娘。」
「你說的對,我真是中了魔障了,這麼多年來,我不過是一個人獨居在西陵山上,又怎麼會听見一個男人的聲音呢?」
不,不是的,那個人,是你最愛的軒轅釋啊,我急急忙忙地跑到她身前,想要把這個故事說給她听,風里熙,你知道嗎,那個你深愛著並且被他深愛著的男人,為了你而成了孤魂飄蕩在不知名的角落,只是,卻無法凝成人形來抱一抱你,他一直一直就在你身邊啊,也許只能盤在你的發絲上,或者吻著你的指尖,你難道真的忘了你曾經那般深深愛著的軒轅釋嗎?然而,等我好不容易覺著自己握住了她的肩時,她卻徑直地穿過了我的身子,我落寞地垂下了手,忘記了,這不過是一片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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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今兒個被抓去開會了,上傳地晚了一些,心酸地揮一揮小爪子,親們,應該知道君霖是誰的轉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