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捏了一個訣,把臉變化成了6000年來常常伴著我的那張平淡無奇的臉,略微修飾了鬢角,覺著十成十地像足了掬水︰「月下老人,今日之事只有你知我知,萬萬不可讓君霖知道。舒愨鵡」
「是。」他斂了斂身子,神色平靜,我頗為滿意地點了點頭,繆兒卻是什麼都沒有反應過來似的,傻愣愣地呆立在門口,朝著她笑了笑。
「掬水?」她端詳了很久,才不確定地問了我一聲,局外人是一種幸福。
經過繆兒的時候,順便收了她關于今晚的記憶。她靜靜地躺在我的臂膀間︰「月下老人,麻煩你把繆兒送入她的房間中。」
紫宸宮中的夜明珠熠熠生輝,頗有與日月爭輝的豪情壯志,我站在窗口略微看了看,君霖果真伏在案幾旁邊奮筆疾書,折子疊成了一座小山,透過那折子也折子間的縫隙看過去,他的眉間滿是化不開的憂愁,這般的樣子,委實不設和他瀟灑不羈的翩翩少年郎,不過就算是那些個仙子們看見君霖現在這一副樣子,也會雙眼泛著桃花,然後尖叫一聲,殿下這個眉皺地實在是太帥氣了,人家真想把他抱在懷里細細安慰上一番啊……
這張臉和帝釋天或者是軒轅釋一點都不相像,這一世的他性子上卻是活潑了不少,至少有點像少年兒郎的感覺,不像軒轅釋那邊,總是散著冷冽的氣流,稍微靠近他半步便會凍結成冰棍,然而不論外貌或者是性子再怎麼變,他內在的風骨卻是一絲一毫都沒有發生改變,就算是輪回了兩世,他還是那個他。
只是,為什麼我們的相遇都是為了應天劫,上一世是為了修補鰲足之柱,熄滅天火,而這一次卻是為了修補法華結界避免天族與魔族的戰爭。
看了一會兒,我怕君霖發現窗口有一道炙熱的眼光就這般毫不避諱地盯著他,于是翩然從窗口一躍而入,裙裾拂過窗欞,拽地而行,帶出窸窸窣窣的聲響。君霖抬起頭,烏黑的眸子翻出些許的溫柔,我們之間隔著一個檀香木案幾,夜明珠懸在梁上,發出的光芒正好遮蓋去血月的光澤。我一揮手,所有的門窗關闔,發出輕微的撞擊聲響,一室寂靜,只有香爐中燃著瑞腦,白色的煙帶著龍涎香的味道裊裊娜娜地上升,我捻起一塊墨條放在硯台上,再滴入幾滴水,慢慢研磨起來,血絲順著磨筆一點一點滲入黑色的墨汁中,不過我並不擔心君霖能察覺到,我早已用靈力崔開了荼蘼花的花香。
他只是看著我,一動不動,待我磨完了墨在香爐中添了幾個瑞腦後,君霖還是保持著之前的動作,狼毫上舌忝著飽滿的墨汁欲滴未滴的樣子,一本黃色的折子攤在案幾上,用的是血紅的朱砂,字字戳心,我掃了一眼,坯峽老祖已經了集結了魔族一眾精兵向著法華結界進軍,想來四更的時候便能到了,屆時便是一場腥風血雨,當年的慘象浮現在我眼前,一簇一簇的天火自九重天降落,人間便成了煉獄,我閉上眼楮,掃開軒轅釋散了魂魄的場景,看了看沙漏,現在是一更,我笑了笑,還來得及,還來的及阻止這一場浩劫。
「小妖兒,你是不是又闖了什麼禍?」君霖放下狼毫。
我想了一下那些花妖、狐妖們魅惑書生的慣用詞,于是便朝著君霖嫣然一笑,施出最為純粹的娑婆魅惑之術,至今還沒有一個人能逃得過,自然,西天梵境的佛祖除外,因為我還沒有這個膽量去撩撥佛祖︰「月夜不寐,願修燕好。」
君霖的眼神果真渙散了,神色一圈一圈蕩漾開去,要是傳出去,肯定會被笑掉大牙,昔日熙神娘娘數十萬年未近男色,竟然如饑似渴地用起了魅惑之術,只是現下卻是唯一能鎖住君霖的方法,我風情萬種地躺入他的懷中,他的雙手不自覺地環著我的身子,我口中卻是不住地念著口訣,終于一長串的咒語緩緩飄散在他身側,金色的粉末一圈一圈圍著他轉動,我送上一雙紅唇,徹底將嘆息鎖入了喉間,君霖抱著我走向了床,青色的幔帳被拂下,擋住了房間外的血月,也擋住床上的旖旎春色。
他的雙手抱著我,陷入沉睡,眉頭還是微蹙,像是有著化不開的憂愁,胸膛露在外面,肌膚滑膩,果真是養尊處優慣了的,除了掌心有層繭,無一不是光滑的皮膚,真想就這樣一生一世相擁在結廬,只是,我們的命運卻是受了詛咒一般相知不能相守,我伸出手,一點一點拂過他的鎖著的眉頭,拂過他緊閉的雙眼,拂過他高挺的鼻梁,拂過他飽滿的雙唇,還有弧度美好的下頜,太息了一聲,終將還是要分離。
雙手疊伽,快速在嘴里念著訣,這般長的咒語讓我有些力不從心,瞬間,君霖的雙眼睜開,我心下一凜,怎麼可能,沒有能在娑婆魅惑下提前清晰過來,他緩慢卻有力地將手提上來,我連忙斂住心神,將一捧靈力注入在左手上,安然
按著他的額心瞬間注入他的神識,慢慢的,他睜開的雙眼迷蒙了起來,我吐出最後一個字,君霖緩緩閉上了眼楮,魂魄剛剛收斂便施了這麼多的訣,身子有些虛月兌,我按著心口,趴在他身上喘了幾口氣︰「君霖,我太了解你了,若是你知道法華結界已經被撕裂了一個口子,以你的個性,肯定是拼了命也要去修復的,只是,你的魂魄好不容易回來,你好不容易可以不要再當帝釋天,我不想你就這般將渾身的修為散去,然後再用魂魄去修復這已經亂成一團的三界,既然這個禍是我闖下的,這一次就讓我來修復吧,只是,我不想你在身邊看著我散盡魂魄,那種滋味我嘗過,並不好受,君霖,你看我多疼你,連受了傷都不想讓你知道,還是我愛你多一些對不對?」
我吻了吻他飽滿的唇,撈起散落在床邊的衣服,一件一件穿上,手腕上的紅色手釧變成了一多紅色的雲,就讓他送我的東西再陪我一程吧。
我回過頭看了一眼安靜沉睡在床上的君霖,拖著裙裾出了結廬。
我得搶在坯峽之前趕到法華結界,不然和他那一場惡戰,我可沒有半點勝算。
月亮越來越紅,懸在空中,將黑色渲染上了一層不詳之色,等我到了法華結界時,已經帶著妖異之色,就像是在三生途畔的曼珠沙華,能滴出血液來。
珊瑚手釧安然躺在我的手腕上,法華結界已經被撞出了一個碗口般大小的洞子,好畜生,果真是承了我一般的神力,竟能將用魂魄結成的結界在這般短短的時間內撞出那麼大一個口子。
爍紊像是一只破麻布袋子般躺在一邊瑟瑟發抖,真真我見尤憐,應該是受了結界的反噬,丟命不過是時間的問題,她的身上已經被灼燒出很多黑色的洞子,看起來分外地猙獰,然而對于這個公主,我卻是怎麼都提不起憐憫之心,若不是她這般一意孤行的愚蠢行徑,我還能想出別的法子,至少不要魂飛魄散這般慘烈。
我用腳踢了踢她沾滿泥土的臉,她喉間申吟了一聲,應該是很疼的意思。
我蹲子,盯著她睜開的眼楮︰「公主可知自己已經犯下了滔天的罪行,這次就算是天帝想要救你,恐怕也是無能為力。」
「你……你是誰?」她往後縮了縮。我看起來應該不至于這般可怖吧,風里熙的皮相說實話長得還是很不錯的。
「這一世,他們叫我掬水,不過,我更喜歡風里熙這個名字,好像听起來拉風一些,」我收拾好心情,欣賞著她臉上恐懼的神色,緩緩地開了口,「公主你幫著這四大凶獸鼓搗出了一個口子,惹得魔界蠢蠢欲動,惹得三界不得安寧,惹得四荒八合一陣腥風血雨,你說這一筆賬,我們應該怎麼算計一下才好呢?畢竟,這個法華結界也是我當年散了一半的魂魄才締結出來的,好歹還是有那麼一點感情的。」
「要怪便只能怪玉碎那個賤人,誰讓她毫無廉恥地來勾引有婦之夫,加洛是我的,誰都不能把他從我身邊奪走。」爍紊猙獰地叫喊著,滿臉的血污承得她更加地恐怖,真真不忍細看。
「我有些不明白,你費勁心力幫助四大凶獸把這結界破了和玉碎能沾染上半毛錢關系?」
「當然,屆時我向父王參上一本,讓玉碎來修復不就行了,倒是可是她魂飛魄散,加洛便是我的。」
「唉,痴障啊,6000年過去了,你的智力倒是一點都不見長,在這個世上,有這種能力的也不過是寥寥幾人,而玉碎,卻是沒有這個本事的,你這般做,只會害了自己的親弟弟君霖,倒是天帝就真的是後繼無人了。」
「你說什麼?」她的神色滿是質疑。
「可不是所有人的魂魄都有這般能力,玉碎不過是滋養我的魂魄滋養了十幾萬年,卻沒有承了我的神力,你這算盤打得真差,一點邏輯都沒有。我要是加洛,也不會選你。」
「豎子無力!」爍紊抬起手射出一捧光,只可惜,靈力受損嚴重,我一揮衣袍便撤去了。
「是你譖越了,記住,現在站在你面前的,是你父王都要尊稱一聲的熙神娘娘的風里熙,可不是那只任憑你打罵的掬水小麻雀了。爍紊,你也只配下地獄。」
我站起身來,打量著結界,顧不得和她多費唇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