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瀾 翠屏之死

作者 ︰ 泉微漾

三月奠氣微涼,夜幕中懸掛空中的一輪明月散發出柔和清明的光芒,西湖邊水汽氤氳,早春的清風吹拂,空氣中帶著些微薄的霧氣。♀今天的空氣悶熱極了,早先下的雷雨的又密又大,烏雲遮蔽,雷電交加。直到現在還有些陣雨的潮濕征兆。

西湖畔的水雲間一片詭異的靜謐。

翠屏睜開眼,愣愣的看著屋頂上的橫梁,靜靜地呆了半晌,才小心的轉過頭。作為她的丈夫,梅若鴻卻是不和她睡在一起的,事實上,他恐怕心心念念的還是遠走的杜小姐。她勾勾嘴角,自嘲的笑了笑。她雖然是思想保守了些,卻並不是個傻子。雖然可以接受丈夫三妻四妾,卻也有些事是不能忍受的。

如果受舊時代的教育,就一定賢良守禮,為丈夫納妾而沒有怨言,那麼,那些舊時家門里的妻妾斗爭也就不會發生了。

在她的旁邊,畫兒睡得很熟,嘴角帶著一抹淺微的弧度。翠屏就著月色看著她,眼神里的尖銳慢慢褪去轉為溫和,溫溫婉婉的微笑起來,帶著點兒滿足。

她身體不好,懂的知識又不多,在教育畫兒上不是很用得上力。畫兒卻向來早熟,學習做事從不讓她失望,她雖心里不忍畫兒受太多苦,但家里沒有個有擔當的男人,她也就只能讓她這麼成長著。♀

翠屏輕輕伸出手模模畫兒因為熟睡而略顯紅暈的臉頰,又幫她捋了捋散亂的鬢發,掩了掩被子。就像在畫兒的心中翠屏最高一樣,和女兒10年的單獨生活,早讓她把全部的心神投注到女兒的身上。

她會是一個好妻子,但首先,她做了10年的好母親。

這次帶著畫兒來杭州投奔梅若鴻,她的丈夫,也是因為想要女兒能在她死後得到一個好的歸宿,過上好的生活。于相處不多的梅若鴻,她有的只是從小出嫁從夫的教導,實在是沒有培養出什麼其他的感情。

翠屏就這麼定定的看著她,像是要把她深深地刻進腦海里。一直到天色微亮,才嘆著氣掀起被子下床。不知何時起,天空中又開始下起雨來,雨越下越大,漸漸地就是風急雨驟,如萬馬奔騰。

她默默的在黑暗中模索著拿起自己的舊衣服,再輕輕地穿好,她的動作又輕又緩,因為還在病重,不是要停下來喘兩口氣。

所幸,所有的這一切的聲音都被雨聲遮掩。♀

一切準備妥當,她想了想,又坐到床邊,伏身在畫兒的身邊,附在她的耳邊輕輕說︰「只要你爹以後肯看在娘的面子上肯對你好,那麼娘的付出就值的了!」她喃喃道,「可不能讓娘擋了你的生活。」

她對畫兒最後投去依依不舍的一瞥,再看了一眼縮在牆角熟睡的若鴻,抿了抿唇。縱使她千百個想要叫醒梅若鴻,囑咐他以後要善待畫兒,莫要讓杜小姐欺負畫兒,也知道這是不能行的。

她走到畫桌前面,在閃電的光亮中,看到了那兒供奉著的牌位。即使他們對他們母女並不是很好,但她依舊對牌位恭恭敬敬的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爹!娘!請在天上接引我,媳婦和你們團聚了!」

她站起來,再對若鴻跪下,磕了一個頭。

「若鴻,畫兒就交給你和芊芊了!」雖然你總是因為杜芊芊的關系對著我們母女兩吼叫,但希望你以後看在我為你們在一起做的貢獻上,放過畫兒吧!

拜別已畢,她模索著走到房門口,打開房門,筆直的走了出去。風強勁的吹著她,雨嘩啦啦的淋在頭上,她筆直的往前走,往前走。閃電把西湖的水面畫出一道道幽光,她走過去,眼前仿佛出現了幾天前畫兒抓著兩條魚的歡笑的樣子。撲通一聲,落進了水里。冰涼的水,立刻把她緊緊的擁抱住了。

畫兒被門「吱呀」開合的聲音驚醒了,豎著耳朵一听,風吹著門,砰排排的打著門框,雨嘩嘩的響,被掃進了房里。她突然不由自主的心慌起來,一種不祥的預感立刻佔據的她的全身。

「娘!」她叫,伸手一模,模了個空。她第一次遇到這種事,出事的還是她一向親密的娘,便立刻驚慌失措起來,腦海里一片混亂,什麼主意也沒了。眼角余光瞥見睡著的梅若鴻,立刻就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樣。

「爹!娘不見了!」畫兒尖叫起來︰「外面好大的雨!娘不見了!爹!我好害怕。」

梅若鴻跳起身子,對著大門就沖了出去,嘴里發狂般的慘叫著︰「翠屏!你不可以!不可以!你不要懲罰我!你回來!」

「爹!等等我!」畫兒跌跌沖沖的奔過去,模索到若鴻的手,她握緊了若鴻,像是握緊了浮木。對那黑夜長空,也發出了悲切的哀號︰「娘!」

梅若鴻和畫兒,喊了整整一夜。把附近方圓幾里路,都已喊遍,喊得喉嚨啞了,無聲了,翠屏不曾回來。

第二天,風停雨止,陽光滿天。翠屏的死尸,在水雲間旁幾步路之遙的地方,被村民們撈了起來。她面目祥和,雙目緊閉,不像一般溺死者那麼浮腫可怖,她,像是安安靜膊的睡著了。

畫兒看著她安詳的樣子,混亂了一夜的腦海突然奇異的清明起來。失去了的就再也找不回來了,再也沒有人可以依靠,以後就只有自己了。

她在這一瞬間,覺得自己長大了許多。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咬緊下唇,止住嗚咽。

翠屏在三天後,就入了土。

參加葬禮的,只有梅若鴻和畫兒。梅若鴻並沒有錢為她請誦經團給她超度亡魂,挖墳填墳,披麻戴孝都是兩人完成。

畫兒跪在墳前,默默流著淚為翠屏燒紙錢,撒大白菊花。梅若鴻卻無動于衷的站著,看著墳冢,不言不語,兩眼呆滯,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好像他整個人都在另外的什麼地方,只有他的軀殼參加葬禮。他似乎听不到,也看不見。

葬禮結束了,回到了水雲間,梅若鴻卻依然是那個樣子,畫兒推張椅子給他,他就坐下,倒杯水給他,他就喝水。杯子拿走,他就動也不動的坐著,兩眼痴痴的看著前方。周圍的人物,外界的紛擾,仿佛與他都無涉了。

畫兒嘆著氣,卻也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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