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里,冬雨驚呼,「冬雪姐姐,你是怎麼哭了?」
「我哪里有哭?」
「可你的眼還是紅的——」
「剛才外頭進了沙,我眼難受的很,就用力揉的呢。」
「真的?」
「可不是真的,我還哄你不成?」冬雪撩了下自己掉下來的一縷發絲,橫了一眼冬雨,「還不趕緊的做事?一會要該到了午飯時侯了,若是耽擱了主子用飯可不得了。」
「知道啦知道啦,馬上就好。」
兩人說著話,冬雨已是手腳麻利的炒起了菜,一邊念叨著,「沒想到咱們也能跟著太太來這里,哎,昨個兒下午看著這城里,真熱鬧,比咱們鎮上就好多啦,哎,對了,冬雪姐姐,你說,咱們下次能不能和太太說說,出去逛逛?」
「這可不是咱們鎮上,現在老爺是縣太爺,你啊,可不能再這樣沒遮沒攔的,要是給太太老爺惹來了禍事,到時侯可沒人能保得了你——」
「哎喲,冬雪姐姐,我曉得了啦。」
外頭,響起劉媽媽響亮的聲音,「你們兩個小蹄子,冬雨,是不是你又鬧騰了?午飯還沒好嗎?給我仔細著點啊。」
冬雨吐下舌,俏皮的笑,「媽媽,馬上就好啦。」
劉媽媽走進來也幫手,趁著冬雨出去的當,劉媽媽拍拍冬雪的手臂,「你別怪老太爺,他也是性子急了些,又心疼哥兒,其實不是針對你,可別往心里去啊。」
「媽媽您說什麼話呢,奴婢感激太太都來不及。是真的。」冬雪眨了眨眼,抽抽鼻子,一臉的真誠,主子待她恩重如山,她哪里會怪什麼,只有她做不好,是她的錯。
主子不但不怪她,還安慰她。
她在心里都自責死了,是她自己的錯,哪有臉怪誰?
「你啊,曉得就好,你是個穩重的,以後好好服侍太太,我還能活個幾年?太太身邊啊,以後可不就是要靠著你們幾個了?」劉媽媽說起這話,心里多少也有些感慨——
誰不想活個長長久久的?
她雖是沒兒沒女,但大半輩子待在伏家,早把伏家當成了自己家,更是把伏秋蓮當成自己親閨女一般的看護著,如今又有了辰哥兒,只覺得遺憾之余,自己的人生也是圓滿了。
就是老天爺讓她這會就閉眼,她也滿足了吧?
「媽媽您說什麼呢,媽媽您呀,長命百歲,肯定還能再活一百年。」冬雨笑嘻嘻的跳起來,俏皮活潑的樣子逗的劉媽媽忍不住笑起來,伸手在她額頭上點一下,「好丫頭,你在罵媽媽我是老妖怪不成?」
「才沒有呢,我是說真的呀。」
廚房里笑成一團,劉媽媽看著她們兩個便搖了頭,「好了,趕緊過去問問,看看是否要等老爺回來,不然的話也好擺飯。」
「奴婢這就去問。」
正屋里,伏秋蓮正和一個衙役說話,「老爺說,中午不回來用飯了,那老爺去了哪?」這個人是莫大的手下,听著這話不禁就有些為難的撓了撓頭,「回太太話,小的不知道。」
「成,我知道了,你要不要在這里用飯?」
「謝謝太太,莫頭還等著咱呢。」
「那快趕緊去,和莫頭說,差事重要,但吃飯更重要,不能餓壞了身子。」
「多謝太太。」
那人轉身,恭敬退下去,和一腳邁進屋子里的冬雨差點撞個正著,冬雨哎喲了一聲,「哎,我說你怎麼走路的呀,呀,撞的我鼻子疼。」
「抱歉,是我不好,姑娘沒事吧?」
「不疼了,是我沒看到你,走的急了些,不好意思呀。」
待得那人退下,伏秋蓮看向冬雨,「你這丫頭,走路老是跌跌撞撞的,撞那一下撞疼了吧,看你下次還不留心著腳下頭和前頭的路。」
冬雨吐吐舌,「奴婢下次不會啦。」
「怎麼了,可是午飯好了?」
「是啊,劉媽媽差奴婢過來問問,要不要等老爺回來?」
「不用了,他不回來用飯,咱們吃。」
午飯很快擺好,伏秋蓮抱著辰哥兒和伏老爺一塊用膳,看著這滿桌子的菜,眼角余光看著辰哥兒這個吃一口那道菜咬一下的樣子,伏老爺忍不住眼里便多了幾分的感慨,「你們小時侯呀,哪里有這麼多的吃食,最早有你哥時家里還窮,你哥嚷著要吃肉,家里偏沒了銀子,你娘把最後一件嫁妝當了給他買肉吃。」
「是娘疼我們呢。」
「是,你娘最疼你們兩個。」想起亡妻,伏老爺心情有些低落,可好在旁邊有個小人兒,沒一會不理伏秋蓮的喂食,直接三兩下便爬到了伏老爺的腿上,「公,外,公,飯飯,吃——」
那意思是要伏老爺喂呢。
伏老爺不禁笑起來,好家伙,還開始學會挑人了呢,不過,寶貝孫子點名呢,伏老爺可不舍得讓自家孫子失望,把辰哥兒往懷里抱了一下,重重的點頭,「好,外公喂。」
一頓飯吃下來,因為有著辰哥兒在,倒是憑白多費了不少時辰,幾個丫頭把碗筷撤了,重新上茶,伏老爺則和辰哥兒玩,伏秋蓮的注意力卻因為想起了另外的一件事而轉移開,她看向一側的劉媽媽,「媽媽,你一會去看看管家可用好了飯,讓他過來一趟。」
「是,太太。」
早上連清特特和她說過的,讓她接過管家手里的月銀,雖然她不在乎這點子錢,這兩天也想著把鎮上的鋪子和生意再從萬山縣開起來,可男人嘛,他說要往家里交家用,他這個當妻子的可不能推拒,多的多花,少的少花。
早上和劉媽媽清理家里需要添置的物件,後來又被辰哥兒這一摔就把這事給拋到了腦後,這會才想起來,不過,她心里多少有些奇怪,連清早上出門時應該交待給管家了才是啊。怎的管家不來回自己一下?
半刻鐘後。劉媽媽就趕了回來,「太太,管家說是家里有事,上午便請假回去了呢。」頓了一下,劉媽媽又道,「您若是有要事,老奴著人去請回來?」
「不必,不急在一時的。」
伏秋蓮讓劉媽媽下去,自己端了茶抿了一口,雖是把這件事暫時拋到了腦後,可心里不知怎的卻留了個印子——怎麼就這麼的巧,她要收回銀子,管家就告假?
轉而她便是一笑,估計是自己真的想多了吧。
伏老爺抬頭,不禁就看了女兒一眼,「有事?」
「沒有,想著明個兒送的禮物呢。」
這是女兒的事,不是自己能摻合的,伏老爺點了下頭,抱著辰哥兒往外走,「走,和外公出去玩啊。」
「媽媽,我去畫些圖案,然後你去看看莫大在不在前頭,若是在,讓他過來一趟。」伏秋蓮想了想,還是決定自己畫幾個圖案,讓人拿著畫紙去打造幾件家具,臨畫的時侯,略一猶豫,又畫了一副躺椅,兩個長型的沙發。
最後,她把筆收起來,看著畫稿吁了口氣。
也不知道這里的木匠能不能做的出來?
莫大剛好在前頭衙門,听到伏秋蓮找到,立馬到了後院,在門口恭敬的行禮,「不知太太找屬下有什麼事,請太太吩咐。」
「莫大來了?進來說話。坐吧。」
「謝太太。屬下站著就好。」莫大哪里敢坐啊,其實要不是老爺吩咐,讓他旦憑太太的話去做事,他就是連這後頭的院子都不想走進來!以前連清一個人住也沒所謂,可現在來了女眷,他哪天不小心,沖撞到了太太?
這事可不是鬧著玩的啊。
「你們來萬山縣時間不短,不比我才來這兩天,我就是想問問,你可曉得哪里有能手的木匠?」曉得莫大在這里說話不習慣,伏秋蓮也不和他打啞謎,徑自開口道,「我想打制幾樣家具,你看能不能幫我找到這樣一個人?」
「這個簡單,您想要什麼和屬下說,回頭就給您弄好。」
「我想要的東西都在這里呢,你先看看。」
看著遞過來的一疊紙,莫大一頭霧水,不是打幾樣家具櫃子嗎,怎麼還畫出來?不過他還是雙手恭敬的接過來,一頁頁看了,有些他熟悉,有些卻不曉得,沒見過,他便皺了眉,「這些屬下有些肯定能打的出來,可有些就得等屬下尋了人問問才能回太太。」
「成,你去吧,這事我不急。差事要緊。」
「屬下知道。」
莫大走後,伏秋蓮看著空空如也的屋子,無奈的搖了下頭,這樣空蕩蕩的屋子,她還真有點不習慣呢,劉媽媽進來,幫著她續了杯茶,輕聲提醒著,「太太明個兒可是要去那位成家赴宴?若是去的話,一會老奴好去把您明個兒要穿戴的衣裳首飾配一下。」首次亮相,怎麼也不能讓自家姑娘落了面子呀,她一定要把自家姑娘打扮的漂亮高貴才成!
「媽媽不用忙,我不去。」
晚上,連清依舊是踩著星星回來的,衣裳上盡是灰塵,看的伏秋蓮心疼的不成,「你這是又去哪了?呀,手怎麼了,這是哪擦破的不成?」
連清本是想瞞著的,可沒想到直接被伏秋蓮給看到,干笑兩聲,「是我之前一個案子,各說各的理,在堂上一時僵持不下,沒辦法我只好跟著他們去現場看看,沒想到兩邊打了起來,我一時沒注意——擦破了點皮,不礙的。」
「以後可不許這樣,看看,都青了一大塊。」
雖然曉得是擦破了一塊皮,可伏秋蓮還是重新把傷口清洗了一遍,拿沙布包扎時連清卻是不肯了,「娘子,真不用,這傷口不過是破了點皮,睡上一晚明個兒早上就好了。」
「可是——」傷口都是要處理的嘛,這里又沒有創可貼。
「娘子,我堅持不包。」
最後,拗不過連清,伏秋蓮只能由著他,可卻再三的叮囑,不許踫水不許踫泥土灰塵,不然要發炎的,直待連清和她發誓般的保證,她才笑咪咪的點頭,大手一揮,「成了,走,吃晚飯去。」
晚飯過後,夫妻兩人坐著說話,連清笑著看向伏秋蓮,「我今個兒听莫大說,你畫了些圖案,讓他幫著你去找人打按圖打出來?都是些什麼?」
「是咱們屋子里用的一些櫃子之類,我是覺得那樣方便些,就隨手畫了出來,也不知道木匠能不能打的出來。」伏秋蓮笑著幫他續了茶,揚揚眉,有幾分俏皮和得意,「莫大把那些圖案給你看了吧,相公一定沒看出來什麼吧,若是東西真的能做出來,嘻嘻,保準給相公一個驚喜。」
「嗯,我就等著娘子送我的驚喜。」
連清把身子往後靠一靠,看著自家娘子神彩飛揚的樣子,心頭奇異般的安穩,踏實了下來,他在這一刻覺得全身充滿了干勁——只要能讓妻兒過上好日子,讓妻子開開心心的,他一個男人累些苦些,怕什麼?
次日一早,伏秋蓮送連清出門,幫他整理衣衫時想起一件事,「對了,我今個兒不會去成家,不過會讓人送一份禮物,反正我也才來,就以這個理由不去,誰也說不出什麼的。」
「嗯,娘子喜歡就好。」
送走了連清,在椅子上坐了一會,伏秋蓮揉揉眉心,笑笑,喚來劉媽媽,「媽媽把我讓你找出來的那樽纏枝繪荷花的花瓶送過去吧。」
「是,太太。老奴親自去。」
「嗯,你帶著冬雪過去,那丫頭心細些。」
待得她們走後,伏秋蓮便招了冬雨來,「你去外頭看看,若是管家回來了,便讓他過來我這里說放話。」對于這個管家,伏秋蓮雖然听著連清提了幾句,可憶及腦海里剛來時那管家一臉帶笑站在自己面前帶著謙恭,討好的笑打招呼的樣子,她總是覺得有些不對頭,再加上連清讓她找管家收回月銀,可管家竟然好巧不巧的告假……
這里頭,真的一點事都沒有?
她昨晚睡前還和連清說了一句,連清是怎麼說來著,他笑她多心,還道說那管家請假,是讓人和自己說了的,家里的確是出了點事,讓她別多心,听著是合情合理,可反正吧,伏秋蓮想起這件事就覺得不舒服。
「太太,管家還沒有回來呢。」
「還沒來嗎?好,我知道了。」讓冬雨退下,伏秋蓮想了想,便拿起了賬本,慢慢的整理了起來——這一路上花的銀子,住宿吃食,以及臨時下車買的各項物需,她都會在空隙里記上那麼一兩筆,如今安頓下來,是該清賬的時侯。
而且,以前連清一個人,沒什麼花銷,家里自然就沒設賬冊,現在加了這麼一大家子,到處都是開銷,處處要花用,她便想著把這賬先立起來,然後,看看再選個能接手的人幫她把這賬冊管起來。
成同知家。
不過是巳時初,成家便熱鬧了起來。身為之前萬山縣最有頭臉的官太太,成太太的日子是極風光的,家里兩子一女,都是出自她的肚皮,倒是有兩個小妾,可直接被她用了絕育藥,成同知雖是萬山縣的第二號人物,可大部分人都曉得,他是畏妻如虎!
無他,成同知是入贅婿!
他打小父母雙亡,被家里親戚累贅似的丟來丟去,直到十歲時遇到成家老爺,也就是他的岳父,成太太的親爹丘老爺,看他聰慧可人,丘老爺家里又沒有兒子,便起了收養之心,成同知極有眼力勁兒,沒多久便把丘老爺夫妻哄的眉開眼笑,丘老爺當時便拍了案,不是干兒子,當女婿!
說是贅婿吧,其實成老爺只是住在丘家。
並沒有改姓的。
只是在兩人成親時答應丘老爺,次子姓丘罷了。
後來,憑著丘家豐厚的人脈和金錢,成同知一路走到現在這個位子,可以說,沒有丘家是萬萬沒有成老爺現在的日子,這人吧,不管心里怎麼想,表面上也算是個知恩圖報的,對妻子信重有加,丘老太太尚在,對這個岳母也是一日三請安,恭敬而孝順的很,是作足了功夫的。
這次成太太三十整生日,本來是說不過的,可成同知不肯吶,知道岳母和自家太太愛听戲,執意請了戲班子,又在城里最好的酒樓定了酒席,就為著自家太太和岳母開心!
劉媽媽和冬雪的車子停在成家門前時,門口左右已經停不了少的車子,還有剛好下車的太太,院子里笑語盈盈,偶爾有鑼鼓聲傳出來,那叫一個熱鬧……
「站下,你們是哪個府上的?可有請貼?」
門房伸手攔下兩人,臉上帶著幾分的倨傲——對于劉媽媽這些人,他們可是看的多了,都是想著過來給自家主子和太太送禮的,也不想想這是誰家的地盤。
成家的大門豈是一般人家說進就進的?
就是進門送禮,那也是看看有沒有這個資格!
其中一個便翻了個白眼,「看你們穿的這麼不像樣,還是趕緊走吧,今個兒我家太太請的可都是官夫人,貴小姐,你們就是要送禮也別挑這個時侯啊,趕緊走趕緊走。」
「你——」饒是冬雪素來性子穩重,這會被這兩個看門的東一嘴西一句說的也不禁就黑了臉,不過是個小小的同知家門前看門的罷了,說句不好听的,就是一條狗!
有什麼資格代替主子趕客人?
劉媽媽卻是對著她搖搖頭,示意她別出聲,不亢不卑的把手里的請貼遞過去,微微一笑,「兩位小哥兒,這是我家太太收到的貼子,我家太太身子有些不適一時間過不來,只能讓老奴跳一趟,您看,我們可以進去了嗎?」
「哪來的貼子啊,啊,拿來給我看看。」
兩個門房各自看了一眼,就皺了眉,神色里帶了幾分的緊張,「你,你們是連大人家的人?」
「是啊,我家太太正是縣令大人的娘子,讓我們來給成太太送禮物的。你確定要我們走嗎?」冬雪挺直了身子,終是有些不憤,語氣便帶了幾分的嘲諷,「兩位小哥,你們這會請貼看到了,是讓我們進去還是把我們攔下?」
「也沒關系,大不了我們就回去和太太,我家大人說,成同知家的門子太過盡責,不識得我們,怕我們是那些不相干的人,所以,不準我們進府門——」
「這位姐姐您說哪里話,小的們怎麼能攔您呢,就是攔誰也敢攔您二位呀?」那小廝抬手輕輕在自己臉上拍了一巴,一臉討好的笑,「這位姐姐,這位媽媽,您兩位里頭請?」
「不攔了?」
「不攔了不攔了,您是連太太的人,小的哪敢攔您?」守門的都想哭了,看著劉媽媽和冬雪恨不得把人給供起來,這是他們惹不起的啊,自家老爺在人家面前還要矮上一頭呢,他們?還是哪邊涼快哪邊去吧。
劉媽媽也不和兩小廝計較,微微一笑,「冬雪,咱們進去。」她可不能給自家太太墜了名聲,和個小廝計較啥,沒的憑白落了自己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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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如何,明天一萬五更新。先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