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的世界沒有小事,蘇霽瑤一篇篇的翻著日記,將這本珍藏的記憶擁在懷中。
大事小事,事無巨細,所有的一切詳盡的記錄,蘇霽瑤很感謝,感謝幼小的自己還留有一份最真摯的情感,不讓身世的悲涼變為人性的仇恨,感謝自己在最苦最難的日子里還知道用心體悟這世間的種種。
蓮跡…這才是我的人生,對不起,在那邊也請你好好的。
…
「你們這幫飯桶…治不好她就提頭來見。」
淳于晉胡子拉碴,眼楮紅腫不堪。衣衫上沾了不少污漬,顯然是幾日未換。
他坐在床榻之上,懷中擁著蘇霽瑤的軀體。
而床榻之下,跪著大約十來個背著藥匣子的中年人,這幾位中年人個個渾身發抖,被淳于晉嚇得不輕。
包弩若見勢不妙,連忙說道︰「晉世子,這些大夫是草原上最優秀的了,那雅妹子的病情來的急,也是需要大大夫們好好準備不是?眼下還是好好的讓那雅休息休息,這樣大動干戈的,豈不擾了清幽?」說罷,她擠擠眼,朝下首處這幫大夫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先行離去。
為首的大夫不敢造次,一邊看著包弩若,一邊悄悄的觀望著淳于晉的表情。
淳于晉眼楮眯成一條縫,良久才擺了擺手。
「你們…」眾人如蒙大赦,急忙告退,而他這一聲又讓他們的心情陷入谷底。
淳于晉仔仔細細的看著座下的這些人像是要將他們的臉全部記在腦海之中。在大家汗津津的渾身打顫兒之際,他才惡狠狠的開口了︰「你們最好認清現實,我剛剛說的話不變,如果治不好她…」
話說到這兒,淳于晉久久僵硬的臉頰終于扯出一分笑意,而那笑意在一眾大夫看來卻是如同毒蛇般鬼魅狡詐,當下嚇得面容發白,甚至比神志不清的蘇霽瑤還要蒼白。
包弩若嘆了口氣,只得上前,將這幾個不知好歹的大夫轟了出去。
眼下只剩她和淳于晉兩個大活人,她看著待蘇霽瑤如至寶一樣的淳于晉,終于忍不住出聲了。
「晉世子,你的登基典禮準備的差不多了,你看…是不是先去看看,有什麼不妥的還能及時更正。」
包弩若的話說的極為婉轉,事實上,自從蘇霽瑤昏迷以來,這位世子大人幾乎是沒日沒夜的守在這里,公務不管了,登基典禮不在乎了。
手下的一眾人忙的兩頭不見太陽,烏日塔那順就已經整整三天沒有合眼了,看的她這個當妻子的真是格外心疼。
听了包弩若的話,淳于晉並不看她,反而慢慢的將蘇霽瑤放在床上,細心的替她將被子蓋好,這才默默的理了下凌亂的發絲,看向包弩若。
「你說什麼…我沒有听見。」
聲音空洞無依,根本不似剛剛發火到屋檐都震顫的晉世子。
包弩若神色復雜的看著他,突然沒有了勸慰的興致。
「晉世子,試試巫醫吧。」她說。
淳于晉突然認真看她,眼里似有考量。
「可以嗎?會不會傷害到她。」
「左右已經這樣了,總不會更差…世子,試試吧。」包弩若不敢肯定巫醫的效果,但是死馬當成活馬醫,那個恣意瀟灑的那雅不應該一輩子躺在床上吊著一口氣。
淳于晉艱難抉擇了許久,最終點點頭。
包弩若的辦事效率很快,約莫傍晚時分,就不知從哪里帶來一個神叨叨穿著黑衣黑褲的長者,拄著龍頭拐杖,木頭雕的。
還沒進來,這老家伙就先在門外念叨了一陣兒,進來之後也不忙著和淳于晉招呼,反倒是自顧自的繞起了彎兒。
淳于晉警惕的看了又看,無聲詢問包弩若。
包弩若收到淳于晉的眼神,趕忙咳嗽一聲,老者這才停下來,看向一臉不知所雲的淳于晉。
「晉世子,這位是東邊額濟納游牧一族的巫醫長老塔姆,您登基額濟納族長特意請他老人家來朝拜。」
淳于晉點點頭,笑到︰「塔姆長老,我是淳于晉。」
簡單的介紹塔姆只是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麼。
包弩若在一邊可就急了,你一老家伙見到未來的王也不知道拜一拜,這譜擺的…
淳于晉不甚在意,讓開位子,指著蘇霽瑤說道︰「長老,請看看她。」
塔姆不多話,卻是 當 當的從袖中掏出一籮筐的東西,個個精巧,全是純金打造,淳于晉眯眼看著不知在想些什麼。
他將一雙精致的金絲手套套在手上,將小繩系好,然後去掐蘇霽瑤的人中。
推開淳于晉,他直接坐在地上,然後又取出一個尖嘴型的小罐,將蓋子去開,他將里面的液體倒在蘇霽瑤手腕部位,然後取出一柄馬頭刀。
馬頭刀很鋒利,輕輕在蘇霽瑤手腕一觸,鮮血就順勢流了下來。
這血艷紅,看的淳于晉觸目驚心,想要阻攔,卻被包弩若拉了下來。
「別上去,小心害她死後魂魄沒了歸處。」
如此說,淳于晉才極為不甘的跺跺腳,卻是沒有在向前沖去。
不知從哪里取來了火,塔姆將火沿著血流的地方一寸寸的向上點去。
一旁的人似乎听到了刺啦刺啦的聲音,像是…烤肉一樣,似乎還伴隨著星星點點的油漬在飄。
淳于晉不忍再看,扭頭看向別處。
包弩若眼眶含淚,卻是一瞬不瞬的看著,堅決沒有扭頭。
直至周圍皮膚被燻黑,灑了液體的腕子血液不在流失為止,這種令人作嘔的治療才算結束。
塔姆長舒一口氣,將亂七八糟一堆的東西收攏好,閉目養神去了。
淳于晉看著他這番語態動作,在一旁干著急不敢說話。
良久,塔姆才睜開了眼,悄無聲息的瞥了眼淳于晉,說道︰「她中邪了…」
中邪?這個結論讓淳于晉大感意外,可眼下不是追究這邪是怎麼中的,而是將這奇怪的邪靈給去掉。
為此,淳于晉顧不得旁的,急急弓手問道︰「何解?」
塔姆沒有故作姿態,蒼老的聲音發出嘶嘶的雜音,可听到淳于晉的耳朵里則如天籟。
「這位小姐身體髒器損壞嚴重,早該是死人一個…天命難改,我已經將她體內殘余的陰靈去除,接下來或許…找到個天人,改了天命,或許就能起死回生了。」
可這天人去哪找去?淳于晉頓時為了難。
而包弩若卻是眼楮一亮。
「咦,晉世子登基不就是天人一個嘛…或許讓這二位成了親?塔姆長老您是這個意思嗎?」
「是耶非耶…」塔姆將地上的拐杖攥在手里,然後慢慢的起了身。「救人一命豈能簡單,因果報應還需考慮考慮為好。如此…老朽還是告退了。哎呦,好久沒起火了,可燻死了。」
說罷,塔姆拄著龍頭拐杖一顛兒一顛兒的走了出去。
「世子…我去送送。」
包弩若見塔姆出去,唯恐怠慢了客人,急忙朝淳于晉告退。
淳于晉愣噠噠的,完全被包弩若的建議給迷暈了頭。
要成親嗎?答案自然是肯定的。可如果霽瑤醒來,會不會和他拼命?想著那個生龍活虎的蘇霽瑤,淳于晉終于笑了。
…
第二天一早,淳于晉派人到宗室取了宗譜,直接大筆一揮將蘇霽瑤的名字填了上去。唯恐夜長夢多,她將真正的婚禮安排在了他登基大典的同一天。
包弩若請來了裁縫,將喜袍定制好,還特地請人批了同心同居鎖,一人一枚,吊在腳腕子上。
蘇霽瑤手上的傷口留了疤,女人看來很不好看,包弩若叫來紋身刺繡的師父,在她的手上紋了只嬌艷奪目的蓮花。師傅技藝高超,紋繡出來的蓮花格外動人。
這幾日淳于晉不在圍著蘇霽瑤轉,將烏日塔那順打發回來,他自個兒導出奔走,將不峰各地轉了個遍,親自去送了喜帖,同時昭告天下新王登基之訊。
有了其他草場勢力的支持,小的游牧族根本不在話下,他這一番舉動無非是為了得民心,而效果也真是很明顯,各部落首領表示認同新立晉王,還特意送來了先行之禮。
巴雅爾那邊的人都讓隋玉斬的斬,殺的殺,根本不敢再鬧,而他自得知婚訊之後,便一封書信留下,將這片廣袤的草場留了下來。
無奈,淳于晉只得自己跑過去大干了一番。
忘了提,大牙照看著蘇白光,這孩子不鬧不吵,本是很好。可得知蘇霽瑤昏迷之後,便再也受不住了,在蘇霽瑤帳外跪了一天一夜終于累倒,光榮的蘇家人又填一枚病號。
而綠珠自感應不到蘇霽瑤生命體態之後便消失不見了,沒有人知道它去了哪里。
所有的一切正瘋狂的運轉著,除了昏睡著的毫不知情的蘇霽瑤,其余人都累的只恨沒多生幾條腿了。
不峰上下,風雲變幻,潮起潮落,幾番輪回。幾個時日,早就是另一番天地,這些都不足為提。
可失蹤多日的綠珠終于一身狼狽,灰頭土臉的狂奔而來,它的身後還跟著一位白衣款款佳公子,墨發飛揚,明明一身簡單衣裝,卻生生穿出了睥睨天地的氣場。
這時機趕得巧,剛好是晉王登基之日。來者何人?
眾人猜測之余,還不忘生出幾番八卦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