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月…你快出去,這里不需要你管…」
眼見著忘虛贏臉色越見怪異,忘紅月顧不得屈辱的身體,更顧不得揪心的疼痛,她使命的推著忘紅月,一邊說話還一邊注意著忘虛贏的表情。
紅帳圍著的床榻柔香四溢,邊角擺放著幾根拳頭粗的紅色蠟燭。
忘紅月看著這搖曳的燭光,心頭一陣翻涌。
她眼波流轉,雖有憤憤卻完全提不起力氣再次呵斥。
「別動…」忘虛贏感和渾濁的雙眼異光凸顯,定定的看著年僅八歲的忘紅月,心頭異樣滿懷。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渾濁。突然,他放開手中的鞭子,伸手將小小的忘紅月扯在懷里。
「我的姑娘…你長大了啊…」
忘紅衣不知哪里來的力氣,猛地,她一巴掌抽在忘虛贏臉上,胸口上下起伏,喘著粗氣。
「你個禽獸,放開我的孩子,你快放開她呀…」
忘紅月身體軟的像一灘水,提不起半分力氣,卻是因為忘紅衣的這句話腦袋嗡嗡作響。
「你的孩子不正是我的孩子嗎?」
忘虛贏眉目含笑,卻如森寒地獄的惡鬼。他手指一動,本來還在掙扎的忘紅衣軟軟的癱了下來。
「這個夜晚,你們好好享受吧…」
那是一場噩夢,哭號、叫喊,靜謐的夜晚伴著潮濕的淚意。忘紅月八歲,第一次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從此對這個世界再無他想,只願常伴所謂姑姑的紅衣一生。
然而那一年,忘紅衣被殺,她的世界突然少了所有的信仰。在那座孤墳處,她真想將自己的身軀埋在有紅衣在的地方。
…
又一年早春,枝頭剛冒了些芽子。她本就體弱,那一夜年幼,身體受了不少的創傷。再加上忘虛贏點上的藥物燃香,她的身體就再沒有好過。
當身體癱軟連路都無法走的時候她才突然發現往時紅衣身體的羸弱是由何而來。
她想過死,卻被紅衣死前那一番話逼得沒有退路。
「你要好好活著,找到自己的信仰,然後永永遠遠逃離這里…但是…請你不要殺他。」
一個不要殺他讓她復仇的信念漸漸崩塌,她甚至連死去都沒有資格。
那會兒,她才九歲。
某一天,被忘虛贏拉去觀花燈,她本沒什麼興趣,一個人躲在城樓的凳子上發呆。
忘虛贏事兒多,隨著一種貴族到處走走停停,酒過五旬,人就有些醉了。想著伺候他的人多了去了,可忘紅月真是煩透了那一腔油嘴滑舌,到哪里都嘴巴沒個把門兒的。
白衣少年那時出現了,在她蒼白的年歲中如神祗般降臨,帶給她一段年華泣血帶淚的空歡喜。
一眾人油腔滑調,各有心思。只有他一個人坐在含著微光的燈座下,被那柔和的光照亮了輪廓,如雕刻了紅蓮的溫玉。
也有人端著帶笑的臉幾番婉轉走到他面前,雖不敬酒,卻滿含尊敬。
忘紅月不認識他,卻也被這般氣度折服。在她早就懂得了什麼叫風華的年華里,這樣的一個人再不曾在記憶中遺失。
她走上前去,第一句話沒說完整,就被一陣咳嗽打斷。
那少年縴長的手指遞上一杯暖暖的清茶,她卻沒有接過。
因為她不敢…已經遺失的心髒,她怕再起的波瀾讓她連這副空殼都折損沒了。
…
這一年寒冬臘月,她到長老院折梅。天有些冷,她卻忘記帶溫手包。
被冰稜戳傷了手指,血染紅了掛在梅上的白雪,她有些吃痛,卻沒有放棄。只是涼了手之後,她的咳嗽又加劇了些。踩著柔松的雪地幾個不穩就要栽倒。
卻是一雙似白玉般的手小心的拉住了她。
幾乎是一瞬間她便認出了他,只是驚顫的雙眼莫名的一濕讓她忙不迭的推開他。
沒有一絲懸念的慌忙逃竄,只是,那心中的潮熱似乎更重了。
…
來年夏天,她的思念日漸加劇。
那時她已經知道,那個少年是蓮跡,是聖世最有才能的芙蕖太子。
她看著自己的手,仿佛看見了惡蟲在啃食著她。
已經髒了的人如何能配的上那般聖潔如蓮的人,她不敢,亦不能…
在湖中心陪著幾個嬌滴滴的姑娘游湖,風吹的有些大,她的頭發絲兒都有些散了。但是她卻很喜歡這般隨心所欲,似乎這個天地之間只有這一刻她才是真實的。
吳木生家的女兒叫吳冉,恣意盎然,驕傲聰慧。于她很喜歡這樣的女子。
可眾人皆言此女驕縱到放肆的地步。無人願意同她說話,即便是說了,也是各有算盤。
不知是那幾家的姑娘攜起手來,居然使了個絆子,將吳冉推到了湖里。
想救,她自己卻不會水,正急著,他來了…
每一次,都在不經意之間,他那溫和的眸子就會出現在她的眼前,很想…好好的看看,那樣的人,那樣的眼,那樣的手…到底是如何談笑風生的。
她看見,他在焦急的人群中氣定神閑的指揮著,那些明明大他不少的軍人們卻在他的指揮下井井有條、從容有序的打撈救人。這是什麼樣的氣度才能令這些血性的軍人如此心悅誠服。
她突然笑了,那張清麗卻極為冷漠的臉迸發了淡淡的暖意。
她想,這是沉淪了吧…
…
之後的每天,她都循著由頭偷偷的看他,盡管他不知道,但是那心中的歡喜卻無法掩藏。
直到有一天,忘虛贏突然要替她指婚,對象就是剛剛失去父母悲痛愈加的芙蕖太子、她心心念念的人蓮跡。
即便不懂這情勢,卻也知道事無好事。
忘虛贏對她的需求和佔有已經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這樣突如其來的指婚該是要算計那位小小少年吧。
後來她才知道,忘虛贏想的是未來以她的身份牽制蓮跡,總有一天她會懷孩子,這個孩子是忘虛贏的,卻可以栽給蓮跡,到那時,如果他忘虛贏得不了皇位,那他的孩子也該得到。
這般算計令她心寒,費勁千辛萬苦,她尋到一味藥,這味藥可使他們二人陰陽交換,她變作男子,而忘虛贏則會陽氣漸散,越發女性化。
到那時,即便她真的嫁給蓮跡,這孩子是鐵定不會有的。這也是她能做到的唯一的事。
…
到了指婚的時候,她卻猛然驚醒,即便是有名無實,他都不願。因為從始至終,她的情意都是她自己的,而他的眼底,她只是個過客,甚至連過客都不如。
她只是個怪人,骯髒的怪人。
親眼所見,他第一次發火,是因為她的存在。
砸壞了長老院最尊貴的權印,斬殺了近半數以上的長老院蛀蟲。她知道他從來是殺伐果決的,卻從未見識過他伴著血紅的滿含戾氣的眼。
她怕了,她躲了。從此,躲著他走,再不見他,可這心中的念想卻一天天的膨脹起來。
…
再見他,身邊已有了那個女子…
其實,在雲竹駕著馬車駛進來的時候她就注意到了,那一天,她身體極度不適,肚子隱隱有痛,解手時也出現了少量的血跡。
到醫館的路上,見到了那輛載著他的馬車,望眼欲穿,她很想見見他的臉。
他竟然撩開了簾子看她,她驚、她喜,卻在見到那個女子的時候全數崩塌。她知道,那個女子親和的倚在他身邊,笑眼柔柔的看著他,有時甚至捶他一把。
而他,不怎麼說話,可那雙眼卻帶著濃濃的寵溺。她知道,這才是他的幸福。
突然覺得慶幸,至少,他可以過的很好,不像她一樣。
…
她小心翼翼的探到了那個女子的名字——蘇霽瑤。
那個女子…哪里都好,長得好,性格好,能力好…與她截然相反。她從心里祝福,可酸澀讓她整夜無眠。
她只是想自私一回,然後她截到了蘇霽瑤,跟她說了她深埋的秘密。
不錯,請蓮跡報仇才是她的目的,她只是想看看那個女子是否真的有配的上他的善良。可令她驚奇的是,自始至終,那女子都沒有表示出任何的異常。
然後,她更想知道,她這個令蓮跡避之不及的大長老的女兒當面對他心中摯愛時,他會怎樣。
她知道蓮跡躲著,雖他的眼楮一直沒有離開蘇霽瑤,可他也沒有沖出來。開始,她還以為他對她的在乎也不過如此,可她不願自欺欺人,真正的原因是因為他的相信。
他相信她,不會被任何事情打敗。
哭笑不得之間,她做出了決定,這一次,由著性子,她將一切的事實揭開,徹底廢掉忘虛贏。
她就知道,他不會心疼她,不會因為她而放棄這個計劃。
徹底放棄了,所有的心,所有的情,該放的該忘的,都…就那樣吧…
…
蘇霽瑤僵直的站在原地,腳步有些凝固,眼底有些震驚。
原來她所說的擁有一切,竟然指的是這個。
苦笑一聲,蘇霽瑤將重新倒好的苦茶一飲而盡,沒有了體會的心情,口中綻開的全是苦澀。
可是,她怎麼會因此退縮,怎麼會因此放棄。縱使她的存在也許會讓一個女子心頭被千刀萬剮,可她卻不是聖人,不是什麼事都可以退讓。
「你想要我怎麼樣?」她只能如此問。
「我要你放棄他…」此刻的素蓮換掉了絕望,眼楮冷凝的看著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