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日晷又忙不迭的轉了一圈,冬日的晚霞顯得無比慵懶,一連在床上躺了十幾天,嫣城都覺得自己快不會行走了,剛下床的剎那,她幾乎要撞翻床榻邊的紅木椅。
她小心的扶住椅子,等待腳上的力量慢慢被喚醒。
靜謐的寢宮內只有她一人,她慢慢松開扶手,觀望四周,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她從沒有如此靠近過大漢天子的禁地。整潔——這是嫣城對這里的第一印象,離她最近的案幾上,筆墨和卷軸擺放的井然有序,她緩慢的移動步子,走到案邊,隨手翻開一本竹簡,上面記載了一些瑣碎的小事,比如初一頑皮的爬上房垣,比如和嫣城一起上長城看雪,還比如世界各地的名醫,比如下個月是崔公公的壽辰……她一字一句仔仔細細看著,這些應該都是劉禁隨手記下的,拋開政務以及國事的枷鎖,沒有了朝政和戰亂的束縛,呈現在她面前的是一個更為鮮活的皇帝。
他字跡清晰,字體卻相當有力,就像文竹一般娟秀而蒼勁,她完全被他記下的瑣事給吸引了,如果不知道這本竹簡的主人,她一定會以為他是一個詩情畫意的詩人,也有可能是一個雲游列國的俠士,看著看著她竟露出了喜悅之色。
「什麼事笑那麼開心啊?」小茯子端著晚膳走了過來,隨即想到什麼立刻大呼小叫,「什麼!嫣城姑娘你醒了?感覺怎麼樣?怎麼可以擅自下床?要是被上官大人知道小茯子可要挨板子啦!快快快,快去床上好好躺著,太醫準你下床了嗎?上官公子知道你醒了嗎?怪了,話說上官大人去哪了,小的去給您準備晚膳的時候他還在呢!別動,你別動,你站著別動,小的來扶你,你千萬要保重玉體,你要是有什麼閃失,皇上怪罪下來小茯子有九個腦袋也不夠砍吶!」
里啪啦一通結束後,嫣城歪著頭朝他掩嘴一笑,昏迷了這麼多天,小茯子羅嗦的本領見長。「我已經沒事了。」她說。
「沒事也去躺著,靜養,靜養……」
「這是皇上寫的嗎?」她不管小茯子急得冷汗直冒,只拿起那本竹簡,隨口一問。小茯子斜眼一看,點著頭道︰「沒錯,是皇上隨手寫的,有時還會畫個什麼圖案,貓啊狗啊鳥啊什麼的,皇上說這有助于思維,于是小茯子也跟皇上要了一本竹簡隨手記些東西,皇上看了之後說有害于健康,小茯子就不明白了,憑什麼皇上畫的貓狗有助于思維,而小茯子畫的蜈蚣蛤蟆就有害健康,不同樣是動物嗎?好了,現在嫣城姑娘可以好好去床上躺著了吧?」
她不置可否的點了下頭,又問︰「那是什麼?印章嗎?」
小茯子隨著她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只白玉雕的擺設,刻的是一只鳥兒立在樹梢,活靈活現,栩栩如生。
「這不是印章,只是一枚鎮紙,這個玩意已經有些年頭了,小的不知道是打哪來,只听崔公公說皇上可喜歡這塊玉了,好像還沒登基前就在了吧。」
「可以拿來看嗎?」
小茯子眯起眼楮笑著說︰「就算嫣城姑娘把未央宮砸了皇上也不會怪你的,別說這塊鎮紙了。」幾天不見,小茯子滑頭的功力也見長,
她伸手小心拿過這塊精雕玉琢的鎮紙,一只異樣的感覺油然而生,這雕刻的是一只麻雀,如果是一只鳳凰不是更為貼切?她沒有多想,只覺得可能是個巧合。直到她把鎮紙翻過來,底座上刻著一排小字引起了她的注意。她默念著,這是一個日期,年號還是先帝的,她在心里念了兩邊,有個念頭忽然在心里迸發。
「怎麼了嫣城姑娘?」小茯子看嫣城微蹙雙眉,還以為她身體又怎麼樣了,而她卻搖搖頭,說了聲沒什麼,便又把鎮紙放回原處。
「這個東西有什麼不對勁嗎?」
「沒有,只是覺得鎮紙上刻的日期是十年前的,皇上為何不換新的。」
「哦,你指這個呀……那日期是皇太後六十大壽時刻的,可能當時皇上想留個紀念,你也知道,皇太後可喜歡咱們皇上了。」小茯子絲毫沒有察覺嫣城異樣,還一個勁的說著什麼,嫣城一句也沒听,她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這會是一個巧合嗎?——十年前皇太後六十大壽的日子,也是她第一次進宮,在她如今居住的大殿里遇到上官瑞清的日子。
「可惜那之後不久皇太後就因病過世了……嫣城姑娘你在想什麼,你有沒有听我說話呀?口水都快流光了。」說到此時,門外忽然走來一人,小茯子機靈轉身迎上去,他從腳步便能判斷出來的正是上官瑞清。
瑞清離開時嫣城還睡著,沒想到回來時她已經能夠下床了,看樣子姜太醫新擬的藥方非常靈驗。「怎麼下床了,病都好了?」他看向一臉如夢初醒的嫣城,詫異的問。
「一直躺著也不行,就打算下來走走,沒想到天都黑了,小茯子……」她轉向小茯子說道,「既然上官大人來了你就早點回去歇著吧,有事我再叫你。」
「好咧,嫣城姑娘用完膳之後千萬得記著吃藥。奴才先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