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鞅這邊,緋騎騎著高頭大馬載著他,雖說多了一個人,但此馬腳力極佳,竟沒有半分異樣感。♀由于是深夜,幾乎毫無阻礙,不消半個時辰,兩人便到達了西門。
衛鞅靜靜地眺望著西方,想著即將前去的,被世人稱為「荒蠻」的秦國,究竟是何等的模樣?衛鞅曾在少梁山戰場上領略過秦人的勇悍,這是一種不同于燕趙之地、北國之士的慷慨悲歌。面對著天下第一流的魏武卒方陣,秦國的輕兵死士幾乎是眼也不眨地用自己的前胸抵擋著利刃,直到硬生生地把方陣撕出了一個口子……民不畏死,奈何國弱?
緋騎卻是一刻不停地走來走去,遠處稍有異動便表現出高度警惕,時不時地從馬上取下弓箭。這或許和他常年射御于山水之間的狩獵生活有關,但一位成熟的獵手應當在任何時刻都保持冷靜淡定,一來緋騎年齡尚小,二來安邑附近多兔子、麋鹿,而少猛獸,縱使有,也不過是幾只小狼罷了,三兩箭的事。至于河內郡密林中出現大象的傳說,緋騎更是連根象毛都沒見到。
阿三帶著桑梓沒走幾步,突然覺得哪里不對勁,趕緊趕回了墳邊的茅屋處。看了看燒得正旺的茅屋,阿三道︰「咱們趕緊得把這些尸體都燒了,要不然到時候衛鞅真的是有月兌不開的干系了。」桑梓很清楚其中道理,憑著力氣,一把拎起兩具尸體,扔進茅屋。阿三自然也不能閑著,跟在後面毀尸滅跡。
「轟隆咚!」伴著一聲巨響,一根房梁塌了下來,眼見著尸體都燒了差不多了。阿三開口道︰「桑梓,什麼情況你應該都知道了吧?」「知道。」桑梓淡淡道,「不過我不會說出去的。」原來,阿三和桑梓早就一路趕到了茅屋這兒,只是剛一落腳便看到了那伙黑衣人個個手里拿著火把兵器,絕非善類,而自己因為走得倉促,連個家伙都沒拿。桑梓這家伙腦袋一熱剛想上去,被阿三一把攔下,直到景監他們出馬方才解了圍。
阿三緩緩道︰「如果我也要去秦國呢?」與阿三想得大不相同,桑梓毫無驚訝之色,卻是說了一句︰「三哥想去秦國另謀高就,也不是不可,在這北門做個小卒終究不是長遠之計。♀」阿三突然對桑梓刮目相看,這家伙平時看著挺老實的,沒想到肚子里竟然也有這麼多想法。「那衛鞅先生看上去滿月復經綸的,三哥跟定他自是有其中的道理,小弟這次也跟定三哥啊!」痛快!阿三從未感到過如此痛快,一路上多個人也好多份保障。
兩人偷偷地跑回了北門,因為今天是他倆巡查,因為沒人會管他們。阿三迅速留下了一份辭別信,道明了自己的目的,而後又拿出了自己積攢已久的一筆小錢,原來他早就等這一天了。桑梓則趁此機會去馬廄「借」了兩匹馱馬,還拿了兩根短鈹,雖然是極其劣等的馬,但好歹跑得比人快啊!
「衛鞅先生!」經過上一次的騎馬,阿三對于馬的感覺可算好了點,不至于下馬就摔跤。緋騎見到阿三他們,卻跟見了救星似的︰「你倆終于來了!可急死我們了。」衛鞅見二人還帶上了兵器,不免笑道︰「又不是去沖陣殺敵,何必這般?」阿三忽然一拱手,恭敬地說道︰「在下敬佩先生高才,願同先生共赴秦國。這位桑梓兄弟,天生神力、為人忠厚,一路上也能有個伴。」衛鞅忽然放聲大笑︰「沒想到啊!衛鞅如此落魄,也能有名士相隨,二位真是高義。」
焦慮是最漫長的等待,尤其是對于緋騎而言,在這個沒有手表的時代,緋騎總是自問︰現在是什麼時辰了?直到黎明前的黑暗到來了,伴隨著的是景監和應玉的到來,他們站在一輛輕便的軺車上。緋騎心中舒了一口氣︰「可算是來了!」
景監下車一拱手道︰「讓各位久等了。諸位鼎力相助,也算是為秦國出了份力,景監沒齒難忘。」衛鞅道︰「景監大人可別先急著酬謝,這兩位先生已決定與鞅共赴秦國。」「呀!」應玉突然亂入了一句,「早知道咱們就多準備一輛軺車了。」「無妨。」桑梓笑道,「咱們騎馬就行了。」
景監看了看天色,道︰「時候也不早了,此地不宜久留,有什麼要說的不妨留到秦國吧?」衛鞅道︰「不急。該來的人還沒來呢。」應玉道︰「可是雪歌姑娘?」「看來你們都知道了。」
「大哥!」數十米開外就听到一聲女子的呼喊。衛鞅所言不虛,雪歌果然來了,當然還有梅姑走在了前面。
「衛鞅,準備走了怎麼也不和我打聲招呼?」梅姑不悅地說道。衛鞅笑道︰「因為在下早就猜到你們會來。這不就能打個招呼了嗎?」「大哥!你真的要去秦國了嗎?」「這回無須小妹再勸了,衛鞅去意已決,若如小妹所言,鞅能在秦國安身立命,定是感激不盡。」衛鞅忽然一嘆氣︰「只可惜,不知何時方能與小妹再見了,真是不舍啊!當初第一次見小妹的景象還在眼前啊!」緋騎見狀,插了一句︰「不打緊!不打緊!若是先生將來做了大官,還愁不能見到雪歌?」
雪歌此刻內心極度糾結︰究竟該不該去呢?若真如算命師風天玄所言,自己貴在西方,是不是應該把握住這次難得的機會?但轉念想起即將和緣花她們道別,于心不忍。去秦國可是自己長期以來的想法,又怎能放棄呢?……黑衣人啊黑衣人,平時你總是時不時地打一把莫名其妙的醬油,這次怎麼隱身了?
景監道︰「我等在魏國還有些公務要處理,帶完畢之後定回秦與諸位相見,願諸位屆時已是秦國國士。」緋騎早就騎上了馬︰「我對這一帶的路熟悉,送你們一程。」
目送著逐漸遠去的衛鞅等人,雪歌卻沒有說出一句話。
當雪歌回到洞春香,她想起在現代的時候,老師上課經常說︰「秦,她成功實現了中國疆域的統一,成功創造了中國文明的統一,給我們的國家與民族奠定了永恆不朽的歷史生存範式。雖然她只有短短的十五年歷程,可她的璀璨足以照亮歷史。」她的朋友們也經常說︰「秦始皇的兵馬俑是世界第八大奇跡。」想到這里,雪歌就更想去看看秦國到底是什麼樣了,可是她突然又想起這個時期的秦國處于未變法階段,還沒有那麼強大。統一六國、兵馬俑,這些都是後來的事情。風天玄說她貴在西方,那她所謂的貴又是什麼?「哎,不想那麼多了,秦國我去定了。」雪歌心一橫,決定賭一把,不管貴是什麼,都要去秦國看看,去見證這個國家是如何強大起來的。
但是如何通往秦國?這是個問題。自己本身地理就悲劇,以前上地理課的時候光顧著睡覺了。再看自己存那些錢,雪歌頓時汗了——就這點錢,不到秦國就餓死了!
這些天,雪歌一直魂不守舍的,緣花早就看出這一點,只是人艱不拆、不忍點破而已。但一直拖下去也不是個事,于是便發問道︰「雪歌,你這幾天怎麼整天渾渾噩噩的?是不是跟你大哥有關?」
雪歌默默地點了點頭,似是而非的樣子。確實,一方面而言,衛鞅是她在這個未知世界認識到的第一人,自此一別不知何時再能相見了,即使將來自己去了秦國,只怕他也已經是主持變法的大良造了,又豈是一介小民隨意能見的?另一方面,雪歌也對那晚的決定懊惱不已,若是跟著他們一起西入秦國,只怕也不會這般夜長夢多了,甚至還要擔心盤纏的問題,真是一文錢難倒女漢紙啊!
緣花安慰道︰「你大哥若是能在秦國成就一番功業,你應該感到高興才是。就算你大哥現在不在了,不是還有我們嗎?」听到這話,雪歌心中更不是滋味,她們為什麼這麼關心我?到時候究竟該如何面對周圍的一切?
安邑,公子昂府邸。
公子昂派出去的那些地痞流氓,數日不見音訊,直至今日方才有門客來報,前些日子公叔座墳旁的茅屋夜間遭到大火,被燒得毫無原型,完全倒塌。在倒塌的廢墟中,隱隱約約地看見了三兩具被燒得只剩一半的尸體。
公子昂剛听到這消息時,還挺高興的,衛鞅這小子終于被做掉了。但轉念一想,其中大有問題︰若只是衛鞅被燒死了,又怎麼可能出現好幾具燒剩下來的尸體?更何況,對于那些地痞流氓而言,大功告成之後的第一件事,一定是來府上領賞,又怎會從此杳無音訊了呢?公子昂立刻便懷疑起了那些尸體,極有可能就是請來的那伙流氓的,但是衛鞅以一人之力,要想打贏他們,似乎也太奇談了吧?
思前想後,也弄不出個名堂來。忽然,公子昂想起了一個人,趕忙叫來自己的心月復門客,暗中吩咐道︰「上次那件事我始終覺得不妥。你們幫我去查一下這個人,她自稱是衛鞅的小妹,目前在洞香春做工……」
干著急也不是個辦法,機不可失,時不再來,要想等到下一次時機是何其的困難。既然目前還不是時候,倒不如做些別的事情。雪歌懷著這樣的想法,決定去上次梅姑說的北門城牆去看看,看看究竟有些什麼好文章?
雪歌走得很慢,往常兩刻鐘的路,今天她卻走了將近半個時辰,倒也不覺得累。一來到北門,便看見北門令親自出動了,口中還鼓噥著︰「這個阿三,不就是下了幾盤棋嗎?還真把自己當成個寶了,居然想去秦國當官。還有那個桑梓,不瞅個好賴,竟然也跟著一道走了。」
雪歌來到高危的城牆根下,抬頭仰望著上面的古老的文字,由于漢字的發展是一脈相傳的,因此大致還能看得懂,只是好多都被刮掉了,只剩一些短小精悍的。看著看著,雪歌不禁笑了,這還是這幾天來她第一次笑。她實在想不到原來古人也會把城牆當作貼吧論壇來使用啊?看著一條條充滿了水的回復,不禁想起了原先貼吧里面的那些大水狗。
「唔。」正當雪歌看得津津有味之時,突然從背後伸出了一只手,迅速地捂住了自己的嘴,頓時上氣不接下氣的,剛想回頭看,卻又被其他幾個人迅速利落地裝進了一個麻袋里,雪歌這次徹底被嚇懵了。遠處北門令的那雙眼楮卻不知是派什麼用處的,發生了這種事情竟是熟視無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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