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泊出事了。♀
正如一些人所料,無瓊的皇子真的被偷襲了,雖然傷不至死,可也算掀起了軒然大波。
一時之間,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了奕國,朝堂之上,一片嘩然。
「皇上,現如今無瓊那邊是劍拔弩張,如若想不出良策的話,恐怕……」
這頭話還沒說完,那邊就有人打斷道︰「但凡有點頭腦的人都該知道,這事一出,最可疑的人就是北召的人,我們何不順水推舟,把這個罪名給落實到北召頭上去……」的
他這邊話音剛落,先前那位被他打斷的臣子就輕嗤一聲,不屑道︰「大人你說得倒是輕巧,誰不知道是北召做的,可問題在于,這事沒人看見,誰能證明是北召做的?要是北召咬死不承認的話,咱們又能奈他何?」
那人吹胡子瞪眼楮的,意欲上前繼續爭辯,卻被顧宸一聲清脆的敲扇聲攔住了。
與此同時,朝堂上下驟然雅雀無聲。
龍椅上原本俯首撐額的人听到這聲響,也饒有興趣地抬了抬眼皮,朝他的方向瞄了過去,卻沒開口。
顧宸回視了一眼,微微一笑,「臣只是覺得方才不知道哪來的鴨子嚷嚷得太吵,出手制止了一番而已,並無甚要上奏的。」
一語落下,方才的二人隨即面紅耳赤,卻又敢怒不敢言,只能憋紅了臉,垂頭不語。
龍椅上的人嘴角翹了翹,對一旁的高全點了點頭。
當退朝的群臣散去的時候,顧宸也轉著輪子想走,卻被今天第一次開口的洛白叫住了。
「愛卿這是要去哪兒?」
顧宸轉輪子的手頓了頓,接著微微調轉了方向,面朝著他,若無其事地笑笑,道︰「皇上既說退朝,那臣自然是要乖乖退朝。」
洛白煞有介事地頷首。♀
顧宸松了口氣,「那麼,請皇上準微臣告退。」
「慢著。」
听到這悠悠閑閑的一聲,顧宸頭皮一麻,臉上的笑也快掛不住了。他剛想開口,卻听上頭的人不緊不慢地對一旁的高全道︰「御書房的茶,替顧相爺備一份。」
被提及的人兩眼一閉,咬牙躬身,「微臣遵旨。」
事實上,顧宸很清楚他要說些什麼,也很清楚,這事是他命人做的。想當初自己那麼小心翼翼,還特別派鳳曜去吳瓊皇子的府上盯著,日防夜防,卻終究沒防住。
思及此,他就滿月復怒火。
誠然,他早就知道洛白會這麼做。旁人都以為如果吳瓊的七皇子在夜泊出了事,最先遭殃的一定是奕國,其實不然,就如今日堂上那兩人說的。
這事,所有人最先想到的,都會是北召,而不是奕國。
因為畢竟,又能有幾個瘋子像他一樣,每一步都走這樣非死即生的險棋呢?
而最最讓顧宸不忿的就是,在他辛辛苦苦給他收拾爛攤子的時候,他老人家還是一副逍遙自在,與他無關的模樣。
這簡直叫他連平日里極其屬心的茶水都喝不下去了。
「啪!」顧宸把杯子重重地放回了盞子里。
一旁伺候的高全猛地一抖,小心翼翼地望了過去。
顧宸的臉色不好,雖然不明顯,但拼著他這麼些年在宮闈里打滾練出來的招子,還是一眼就看出了相爺心有不快。
關于不快的緣由,他多少還是有些頭緒的。雖說身為一介卑奴,但好歹也是皇上身邊寸步不離的人,這些個東西,就算沒人同他細說,就單憑著捕風捉影,也能理出個所以然來。
三國就快打起來了,連他這個下人也急了,何況是堂堂一國之相了。♀所以,瞧著顧相爺 黑的臉色,高全識時務地退到了一邊。
洛白把這一切都看在眼里,為了不勾起顧宸更蓬勃的怒火,他也從善如流地擱下了茶盞,可臨了,還是不舍地看了一眼那杯今日嘗起來尤為不錯的茶水。
「高全,你先下去吧。」
「咋。」說完,他就忙不迭地消失在了屏風後頭。
高全一走,洛白就笑了,這笑笑得顧宸有些莫名其妙。
顧宸臉一僵,沒好氣道︰「你笑什麼?」
「笑你。」洛白望著他,繼續笑。
顧宸氣不打一出來,「我有什麼好笑的?」
「你自己去拿個鏡子照照,看你這副氣得歪瓜裂棗的臉到底有什麼好笑。」
顧宸用扇骨敲了一把手掌,臉色更沉,「你要笑,便由著你笑去,你的國事你也自己張羅去,別再打算讓我吃力不討好。」
他說得洛白一愣,「顧相爺這話是什麼意思?」
听到他喚自己「顧相爺」,他哼了一聲,「皇上心知肚明。」
「朕駑鈍,當真不知相爺的意思,還請相爺同朕解釋一番。」
顧宸倏地轉過頭,目光凌厲,「好,你要听我同你說,我今日便好好地于你說清楚。我問你,無瓊皇子遇刺那事,可是你做的?」
洛白了然頷首,「是。」
顧宸雖說早知道答案,但真听到這答案時,卻是更加怒不可遏。他一掌劈在輪椅上,震得輪椅嗡嗡響,想來要不是材質特殊,他恐怕早就一屁~股坐地上去了。
「你到底知不知道這麼做可能會給我大奕子民帶來戰禍?!」
洛白直直地望著他,沒答。
顧宸繼續咄咄逼人,「你到底知不知道,你不顧生死是你自己的事,可是讓舉國臣民因你的胡作妄為而遭殃,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洛白的眼神漸漸沉下來,卻仍是緘口不言。
顧宸額邊青筋暴突,「這些,你都知不知道?」他聲色俱厲,這激烈的質問聲回蕩在寬闊的御書房里,嗡嗡作響。
「你是在氣我沒有事先跟你說吧?」洛白望了他一眼,端起岸上的茶水,呷了一口。
顧宸一時不知道怎麼答他。
「就是在氣這個,對吧?」像是故意確定一般,他又問了一遍,接著幽幽地嘆了口氣,「其實,我早就知道你猜到了,也知道你會派人去盯著,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沒有同你說。」
顧宸開始有了不好的預感,他咽了口口水,惴惴地問︰「你……你什麼意思?」
洛白望了一眼他焦躁的臉,好笑地搖搖頭。
他最近果真有點奇怪。
就拿皇後的事說吧,皇後雖說不是他賜死的,但他卻也沒有否認。還有,所有人都以為皇後的靈柩已經入了皇陵,其實不然,在他的堅持下,皇後其實是被人偷偷地埋到了無涯峰。只要無涯的雪不融,幾乎就不可能有人知道這個秘密。
奇怪,太奇怪了。最近他不論做什麼都很奇怪,就像這次的事情一樣。
在顧宸的意識里,他確實一直都是個亂來的人,但究其程度來說的話,還從沒有到如此匪夷所思的地步。
這些時日是他怒火攻心沒靜心細想,如今一琢磨,這事當真是大有古怪啊。
「差不多是時候把皇位還給你了。」
洛白一邊笑,一邊又端起了手中的茶水,那杯子掩住了他大半的臉,讓顧宸看不清他的臉色。
「你……什麼意思?」
「該把皇位還給你了,當初師父說得對,我果然不適合做這個皇帝。」
顧宸突然覺得口干舌燥。
「當時你親手斷了自己的腿,不就是為了躲過父皇的追殺嗎,如今他尸骨早已枯朽,你也不必再委曲求全了。」
「我不懂……不懂你再說什麼。」
「十九皇叔,就不要再裝了。」
顧宸的眼楮驀地瞪大,本來沸騰的血一下子都冷卻了下來,那感覺就好像往一個滿頭大汗的人身上兜頭澆了一盆冷水。心都被涼得好似被人用手擰成一把一般。
「我都知道,百里是你的人,朱雀雲雀也是,包括擎倉也是,不啼?」說到這里,洛白笑笑,輕輕地搖搖頭,「不啼應該不是。」
顧宸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極其的難看。
「從前我想當皇帝,只是有點好奇,當皇帝是什麼樣子的?這種疑問在我本來住在冷宮里的時候就有,後來輾轉去到澤國皇宮時,就更甚了。做皇帝到底是什麼樣的感覺呢?到底為什麼世人都想做皇帝呢?」
洛白望著默不作聲的顧宸,自顧自地說︰「師父同你說過吧,我是個很偏激的人,這樣的人,並不適合做皇帝,可他也心知肚明,我有多麼地渴望做皇帝,倒不是被權勢迷了眼,只是簡單地體會做皇帝的感覺而已。這樣的人,于你而言,是巨大的無能吧?」
他依舊沉默。
「我知道,師叔,不對,皇叔你幾乎聚集了所有的劍,甚至還包括我們從來不知道的那把雷系的‘驚斥’。所以,皇叔,是時候把皇位還給你了。」
顧宸的目光緊鎖在他的臉上,良久,才嘶啞地開口︰「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師父死的那天。」
顧宸臉一白。
「那天,他跟你說過的話,前一晚其實已經跟我說過了。」洛白似乎早料到他會是這副神情,倒沒什麼反應,「我是真心感謝他老人家的,因為他,我才能活下來,也因為他,你才會兢兢業業地助我當上皇帝。而且,皇叔,你不必如此緊張,我知道的,你從來都沒有想過害我,即使是在我被紅鳶他們圍剿的時候,你還讓南風救了我……」
顧宸的眼楮微微地眯了起來,然後,雙手撐在輪椅旁,緩緩地,緩緩地,站了起來。
「那這個,想必你也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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