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毛豆剛走,這邊路休休就哼哼唧唧,想吐又吐不出的樣子,羅效想拉她起來,她偏偏不肯,嘴里還念念有詞︰「羅效你就是個大混蛋!混蛋!路休休是個大傻蛋!」
路休休閉著眼楮,因醉酒,兩臉頰紅坨坨的,平添了一份可愛,羅效伸手模模她的臉,抿了抿嘴角,聲音輕柔,「嗯,兩個蛋。」
「什麼兩個蛋,羅效就是個大壞蛋!我不要見到他,我不要回家!」
羅效垂了垂眸,不管路休休想不想起來,使了力不讓她再坐在健身器上。
「休休,我們先回家再說,這里風大。」
迷糊中的路休休完全沒什麼成人理智,旁人越拉她,越正常地和她說話,她就越不正常,感覺到有人在拉她,脾氣一扭偏偏不讓那人得逞,拼命往下墜,那人用多大力,她也用多大力,力氣不夠就用兩條腿交叉纏著健身器材,反正就是不起來!
羅效看路休休扭得像條大麻花,又是無奈又是好笑,「路休休,你這是什麼動作?」
路休休就是閉著眼楮,人東倒西歪,坐也坐不穩,但脾氣就是不松一點,「我就要吹風,我要吹醒自己,我要吹醒自己!你別管我!」
拉鋸片刻,羅效終于認敗,月兌下外套,給她披在身上,側身站在風口,讓東倒西歪的路休休輕輕依著自己。
路休休乖順地靠在羅效身上,嘴里還在嘀嘀咕咕,羅效听不真切,偶爾听到的幾個字,似乎也和自己有關,看到路休休這樣,心里有點不是個滋味。
他完全沒想到,路休休的反應會這麼大。
過了好一會兒,沒听見路休休再發出聲音,羅效模模她的頭,輕聲道︰「休休,我們回家了好不好?」
沒想到路休休沒睡著,迷迷糊糊應道︰「我不要回家,回家了也沒人歡迎我,家里沒有人等我,羅效,羅效他喜歡……我們是假的!他不喜歡我的!」
羅效的手一僵。
路休休往他身上蹭了蹭,他才發現路休休在哭。
「這是我們的秘密,何畢見,我是不會告訴你的!羅效喜歡的是袁微啊,他不喜歡我的,回去了又怎麼樣呢,家里沒有一個屬于我的全心全意喜歡我的人在家等我,有沒有我根本沒有區別!他說我們可以試試,他說我們結婚吧,這樣就可以滿足父母的意願,就沒人催婚了,可是我知道,他心里一直有個人的,試什麼試啊,大騙子!根本就沒法試!我知道的……」
羅效想說些什麼,可是嘴唇煽動了幾下,卻無法說出一個字。
路休休繼續蹭蹭,聲音哽咽︰「一開始我就知道的,我還答應他,你說我是不是大傻蛋?我媽該罵我傻了,毛豆該揍我了,我不敢告訴他們實話,我不想挨揍,更不想讓他們操心。」路休休越哭越厲害,「可,可是羅效,他就,他只會不許我這個,不許,不許我那,那個,臉色還那麼,臭!」
路休休哽咽得說說頓頓,一句話都不能完整,只是一張臉哭得淒慘無比,眼淚鼻涕全擦在羅效衣服上。
羅效緊了緊手,摟住眼前癱軟的人,他蹲下,將她抱進懷里,輕輕拍著她的背。
他望著前方的高樓,望著月光下的萬家燈火,心緒復雜,他緊緊抱著路休休,手上輕輕寬慰似地拍打著,仿佛過了許久,他輕輕說︰「對不起。」
這三個字,是因為什麼,他不想去細想,也許是因為他白天語氣不好地和她說話,也許是他強硬地阻止她和何畢見接觸,也許是最初的……也許都是,他現在只想也只能說這三個字。
「休休,對不起,是我的錯,我們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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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休休活了這麼些年,有時候清醒,有時候糊涂,更多的是嘻嘻哈哈自娛自樂。
以前受了委屈,有程琮可以欺負,有毛豆可以傾訴,從小到大一路順風順水慣了,除了因為成績被路媽揍過幾巴掌之外,還真沒受過什麼實質性委屈。
對于羅效,她就是不知道為什麼,被他瞪被他罵被他拽,就好像戳到了心里那個柔軟的地方,而那個地方其實並沒什麼保護,前幾分鐘還被何畢見那個人用袁微和狗血的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踐踏過,雖然路休休也有路氏自我修復功能——不問不听式阿q自我安慰技能。
所以,當羅效用那樣鐵青的面孔、黑得跟口井似的眼楮看她時,當他不分青紅皂白就指責她下大力拽她時,她就委屈了,很委屈,好像有什麼東西從心里泛酸,涌向眼底,全奪眶而出。
自然而然,撐過了下班後,她一點也不想回家,一點也不想看到那個叫羅效的人!
一點也不想!
當然,不要問下午她到底出了幾次錯,經理瞪了她幾回訓了她幾次,這不重要!
在毛豆那里,她望著一臉疑惑迷茫的女王同學,發現自己一肚子的話無處去說無從開始,只能一個勁地喝酒,用酒精麻痹自己壯碩而實際脆弱的神經,喝著喝著,她就收不住了,真的,她不是故意的,只是一不小心模到了毛豆私藏的紅酒。
之後,她就有點神志不清了,腦海里羅效的影子一直在飄,飄啊飄的,分不清現實夢幻,真或假,反正也不管了,隨便他飄吧,飄著的東西又不會上來揍她一拳。
再後來,她就覺得眼皮子打架打得超凶猛,一悶頭眼前便一黑。
恍然間,只是覺得很舒服,就像是小時候跟著路媽去的澡堂子,四周煙霧騰繞,濕氣撲面,溫溫暖暖的,她躺在澡堂子里的擦背床上,全身舒爽,爽完後,媽媽抱起了她,把她帶回家,放她在陽台的風涼床上,在夏日夜晚的悶熱里,給她扇風驅蚊。
很溫暖。
仿佛有人和她說「對不起」,那人的聲音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吹來的,低沉空靈,磁性潤澤,超級好听,她禁不住想多听听,听啊听的,她忽然覺得那聲音好熟悉。
誰呢?不知道,管他呢。
那人問她︰「休休,你是不是喜歡上我了?」
擦,誰?!她她,她喜歡上誰了?哪有,胡說!哪個人臉皮那麼厚!
路休休可以控制思維,卻無法控制臉頰,兩邊不由自主燒了,不確定有沒有紅了個通透無殘留,因為她听見那個人在低低地笑。
他還說︰「我從來沒有騙過你,也從來沒想過利用你,也許一開始……可我也在努力,我……。」
一開始什麼?她好像剛剛打了個嗝,那後面的字,她沒听清啊沒听清,可以再說一遍嗎?
她好想讓那個人再把話重復一遍讓她听個仔細呀,但是她實在太困了,兩片眼皮子一刻都不想分離,于是後來,真的徹底跌入黑暗,睡了個天昏地暗,暴雷不醒。
路休休是被自己扭曲的脖子疼醒的,一個姿勢保持太久,再不動一動,以後就要一輩子保持這個姿勢了。
醒來後,有好長一段時間她不知道身在何方,神智歸位,才意識到自己是躺在車子里,車窗外的是黑得濃重的天,顯然,黎明尚未來臨。
她……是在車子里睡死過去的?
扭過後看向左邊……羅效標志的小白臉竟然近在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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