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跪,九叩首,六升拜。
因是天子賜婚,禮數不可懈怠絲毫。彌若安靜地由喜娘攙扶著,在漫天枯燥的唱贊與虛以委蛇的祝賀中,結束了繁復冗長的婚儀。
而她手中紅綢另一端的夫婿,卻是出奇的循規蹈矩,在繁瑣難記的禮數面前,竟沒有出半分差錯。眼下,正步履穩健地牽引著她走向新房。
被喜帕遮擋的眼前,是一片明艷喜慶的彤紅,而透過帕角墜著的金色流蘇下沿,彌若只能看到一雙黑底雲靴,以及上方寸許滾著金邊的喜服。
一旁的喜娘以為新嫁娘此時定是忐忑不安,故而好心地在彌若耳畔低語︰「娘子且寬心,郎君生了一副好相貌呢。」
彌若苦澀一笑,來者多半是李炯的兄長——李 。豫國公素來好臉面,二十余年來,三子自幼痴傻的內情,除卻皇室宗親外,旁人一概不知,瞞得滴水不漏,這手段不可謂不高。
如今的這場備受矚目的天子賜婚,豫國公又怎會讓痴傻的兒子出現,白白掃了天家的顏面?
果不其然,溫雅的聲音在身前低低響起,帶著三分笑意七分灑月兌,「我這個冒牌新郎官就只能送到這兒,三弟在里頭定是等急了。♀」
彌若聞聲站定,朝李 的方向恭謹行禮,「有勞兄長。」
李 輕笑了一聲,雲淡風輕,「已是一家人,何必這般客氣,進去吧。」
可還不等身旁的侍女推門而入,房門就忽的打開。
「新媳婦來嘍!」一聲突兀的叫喊如驚雷般在彌若耳邊炸響,緊接著便是頭上的喜帕被人猛地扯下,明晃晃的燈燭亮光撲面而來,隨之映入眼簾的,除了目瞪口呆的眾人,還有一張痴笑呆傻的男子面容。
「三、三公子?!」
「不是讓您在新房里頭等麼?」
「唉,房里的上十號人怎麼都看不住呢!」
「您、您怎麼能在新房外頭揭喜帕,這、這是不吉啊!」
可惜,這個新郎根本不知「不吉」為何物,完全無視炸開鍋的周圍僕從,依舊樂呵呵地瞅著彌若,拉著李 的手臂嚷道︰「哥哥哥哥,這就是我新媳婦嗎?」
「是啊,怎麼樣,喜歡嗎?」
李炯推開圍著的閑雜人等,湊上前盯著咫尺外面無表情的彌若,看了半晌,才拍手笑道︰「好看!喜歡!喜歡!」
李炯突然的這麼一鬧騰,旁邊的下人們都傻眼了片刻。他再傻再痴,也是主子,誰人敢說主子的不是。只是這麼一攪和,之後的儀式則完全不知該往何處接了。
李 倒是一副寵辱不驚的模樣,許是見多了這樣的爛攤子,對糾結吉時的喜娘等人揮了揮手,「既然喜帕已經揭了,下面是該喝合巹酒了麼?」
「可這時辰不……」
「對對對,大公子說得沒錯!是該喝合巹酒了。」」你們,還快去拿新人的合巹杯!「
幾個有眼力勁的僕從,趕忙架起五官笑得幾欲裂開的李炯,強行帶入新房內,以防他再鬧出什麼變故。
一場鬧劇就這麼被李 輕描淡寫地化為無形,看著手忙腳亂準備著卻不敢還嘴半句的眾人,彌若狀似無意地抬眼瞥了身旁的李 一眼。
怎料他竟也正若有所思地看著自己,似笑非笑的眼眸下,是一片化不開的濃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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