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綰塵,是天上地下僅此一只的九尾紅狐狸,而且最關鍵的,還是只皮相漂亮的母狐狸。♀
師父常常一邊順著我的狐狸毛,一邊說著不找邊際的瞎話︰「我家阿綰,模樣生得這般好,日後上門提親的後生一定不少。」
「阿綰你放心,師父一定幫你尋個六界中最好的男子,給你做夫婿。」
那時的我還不懂「夫婿」的意思,以為就是像隔壁的狼叔對虎姨那樣,白天叉腰吵架,晚上一起睡覺。
素來不喜麻煩的我想了一想,覺得與其跟一個陌生人睡覺,還不如跟著自幼照顧我的師父,起碼師父睡相好且不打鼾,遂朝師父的懷里深處又鑽了鑽,「干嘛那麼費力氣,師父做阿綰的夫婿就好了。」
師父身子一愣,不輕不重地在我的狐狸腦袋上拍了一巴掌,笑罵道︰「貪心的丫頭!師父照顧了你前半輩子還不夠,還要將師父的後半輩子也搭進去?!那師父這輩子豈不是都毀在你這賴皮丫頭的手里了!」
我被這麼明顯的嫌棄,分外不爽地甩了師父他老人家一尾巴,「哼,師父小氣!不理師傅了!」
說著,就從師父懷里,也是我專屬的狐狸窩中跳了出來,朝林間深處蹦噠過去,想著消失個十天半個月的,也讓那嫌棄我的師父著急著急。
在林子里尋了半日,也不見一個干淨些沒有尿騷味的樹洞,看來以後得讓師父好好教育教育這群隨洞大小便的混小子了。真是的,弄得我這離家出走的都沒個好窩睡,實在是太過分了!
實在沒辦法,我能躥到樹梢枝頭上,勉強尋了個略微避風的樹杈,將就一晚。
夜里的林子里,涼颼颼的冷風吹過樹梢,凍得我直打哆嗦,只好將九條尾巴像褥子一樣纏在身上,裹成了個圓滾滾的毛球,雖然模樣丑了些,但好歹是暖和了不少。
我正想著就挨過這一晚,明天就跟師父認錯去,畢竟這樹窩草窩,還是比不上自家的狐狸窩,卻不料驟然一陣猛風從側身刮過,將我這個毛球輕飄飄地就吹了下去。
摔就摔唄,反正我這狐狸身子也不怕摔,可沒想到摔到一半,緊緊裹在身上的狐狸尾巴突然沒了,狐狸爪子也變成了人手……該死!這麼高的樹,豈不是要把我這嬌滴滴的人身給摔成肉泥?!
我趕緊絞盡腦汁地想著師父以前教過的定身術法,但無奈腦子實在不好使,緊急關頭下一個有用的都想不出來。
就在我準備迎接堅實的地面,做好了臥榻養病半個月的心理準備時,在半空中撲騰著的雙手雙腳突然被緊緊縛住,虛空的身子也被攬入一個堅實溫暖的懷抱。
「師父!」我以為是我那小心眼的師父終于記起我這個不孝徒弟來了,趕緊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將臉埋進咫尺外的懷里,擺出一副搖尾乞憐的可憐姿態。這不常言道,哀兵必勝嘛!
「師父,徒兒錯了,徒兒再也不隨便出走了,就算是出走也要算好黃歷尋個風和日麗宜出行的好日子……」我埋頭悶聲說了一大串,卻遲遲未听見回應,以為是我這番認錯態度還不夠誠懇。
我不禁一邊月復誹著師父他老人家的小心眼,一邊醞釀著情緒準備下一輪更猛烈的攻勢,卻听見頭頂傳來低低的笑聲,「姑娘,你好像認錯人了。」
「什麼?!」听著這陌生的男子嗓音,我趕緊將腦袋從對方的胸膛前移開,夜視目力極好的我,縱是在眼下的這般暗夜幽林里,依舊能將對方的模樣一覽無余。
但我卻無暇去管他的其余五官,獨獨被他那雙在暗夜中也依舊熠熠生輝的金眸,給吸引得移不開目光。
天生地養的出身,再攤上個不靠譜的師父,自幼被散養在山林中的我,完全是被當做飛禽走獸一般的長大,別說姑娘家該有的矜持規矩,就連最基本的男女之防的概念都不曾有。♀
于是純真無邪的我,就這麼雙手勾著他的脖子,直愣愣地盯著他的眼楮,由衷地贊嘆道︰「你這雙金色的眼楮真好看。」
許是被我這般灼熱的視線,或者是我這般直白的話語弄得有些尷尬無措,他偏過頭干干地咳了幾聲︰「姑娘,你不如,不如先放開在下,這樣說話也更方便一些。」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正像只八爪魚似的扒在他身上,趕緊不好意思地松開手,卻沒有退後,仍近近地盯著他的那雙眼楮,咧嘴笑道︰「對不住啊,我最近胃口太好,身子略略重了些,累著你了吧。」
他听了我的話,一時哭笑不得,「姑娘你說笑了……」
「我沒有說笑啊,我是認真的。」我收起臉上的笑意,盡量板著面孔,沖著他重重地呼氣,「看見沒,我現在可是很嚴肅的。」
我本以為他是因為我嚴肅的表情驚得說不出話來,誰知他竟是突然朗聲笑起來,「姑娘、姑娘真是有趣。」
有趣?我琢磨著這個詞似乎也應該算是褒獎贊美的意思吧,本著來而不往非禮也的原則,我也回禮道︰「你也很有趣啊,尤其是你的這眼楮,最有趣了。」
他好不容易才止住笑聲,退出幾步朝我拱手行禮,「在下雲祈,來此拜訪羲陽前輩。夜深迷路至此,不知姑娘可知前輩所在?」
我微微一驚,「你找我師父?」師父所交的那些狐朋狗友,我個個都認識,怎不記得那里有眼前這個俏郎君。
「姑娘是羲陽前輩的高徒?」他顯然也很意外,朝我又作了一揖,「方才多有失禮得罪,還請姑娘勿要見怪。」
我被他這拜來拜去的動作晃得一陣頭昏,不耐地擺手,「你想找我師父,我帶你去便是了。」
「多謝姑娘。」說著,他又是朝我一揖,我不由得扯過他的手,止住他行禮的動作,「我無花山沒這麼多禮數,你這左拜右拜的,看得我眼直暈,走吧走吧。」
身後的他僵愣了一瞬,才輕輕笑道︰「入鄉隨俗,姑娘教訓的是。」
我拽著他朝師父的小屋走去,心里卻是一陣暗爽,用「為客引路」這個借口回去再好不過了。既不需向師父低頭,又不用再露天吹冷風,這個外鄉客來的時機實在是妙啊。
思及此處,我不由得對身後的金眸郎君萬分感激,而我一感激就容易沖動,沖動就頭腦發熱,頭腦發熱的後果便是,帶錯路!
在深林里轉悠了大半個時辰,我不由得撓著後腦勺,「咦,奇怪了,明明就是這個方向啊,怎麼走了這許久都沒到……」
身邊的他一直默然無聲,只靜靜地打量著四周愈來愈濃的霧氣,金色的眸子漸漸沉凝,卻依舊不失咄咄的光彩。
真是好看啊。
我不禁又在心里暗暗地感嘆了一聲,突然他反手拉住我,將我整個地護在身後,聲音冷然如鐵,「別動,此處有異。」
他的聲音剛剛落下,我就瞧著一叢刀刃劍尖從地下猛地竄出,在空中瞬時變化作千千萬萬,如無數道白色的霹靂閃電,朝我們的方向呼嘯而來。
「躲好!」
他將我推至一顆粗壯的大樹背後,手中現出一柄寒光凜凜的長劍,蹬地飛身而起,裹挾著一股凜冽的殺伐之氣,就朝那無數的刀光劍影中沖去。
我好整以暇地倚著樹干,看著他在劍陣里頭折騰了約莫一個時辰,才將每一柄刀刃劍鋒都擊為粉碎。
雖然過程稍微磨蹭了些,但這拿劍的姿勢還是挺有看頭的,這劍法跟師父有得一比。
看著破陣歸來的他,我問道︰「累不?」
他抹了抹額上的薄汗,「有點。」
「其實要破這個陣很簡單的,這陣法的力量源頭都在這棵樹身上,你只要一劍戳破這,」我指了指身後依靠的樹干上的一個小洞,「戳破它的陣穴,就不用打這麼久了。」
他滿眼驚訝,「那你不早說?」
我一臉無辜,「你只讓我躲好,又沒問我破法。我怎麼知道你不是想在我面前顯擺身手?」
他被我的話噎住,只能苦笑搖頭道︰「姑娘你……」
「夜半有客至,有失遠迎啊。」
熟悉的聲音從前方傳來,我頓時一個機靈地奔過去,「師父!」
師父卻仿佛根本沒有瞧見我一般,徑直地朝我身後的金眸俏郎君走去,拱手作揖,笑得見牙不見眼,「原來是戰神尊駕,羲陽失禮了。」
他收起長劍,朝師父躬身回禮,「前輩客氣了,晚輩不請自來,唐突叨擾才是失禮,還望前輩莫怪。」
我被他們這一口一個的「失禮」轉暈了腦袋,又迫不及待地想進屋暖暖手,不得已打斷他倆的客套寒暄︰「你們倆都有禮,行了吧。貴客至,不請入屋在外頭傻站著才是無禮呢!」
「阿綰!」師父高聲喝了我一聲,「不得無禮。」
我癟了癟嘴,求援的目光望向金眸郎君,果然他十分懂得我眼下的心意,朝師父拱手,「夜深風寒,不知晚輩可有幸在前輩處,討得一盞熱茶?」
師父笑得如沐春風,「是羲陽疏忽了,尊駕這邊請。」
我頓時又感激萬分地沖他眨眨眼,他則忍著笑地微微頷首,「前輩請。」
我看著坐在客座靜靜品茶的他,悄悄地挪著身子湊到師父耳邊,竊竊問道。
「師父,方才我在林子里突然現出人身,是你暗地里搞的鬼吧?」
師父默然飲茶。
「師父,那個莫名其妙出現的陣法,也是你弄出來的吧?」
師父繼續飲茶。
「師父,你老實跟我講,他該不會就是你給我挑的夫婿吧?」
師父用茶杯擋著著嘴,朝我無聲地遞來個眼色,「若是,阿綰你覺得如何?」
「我想想啊。」
我裝模作樣地想了半晌,猛地一拍桌,嚇得身旁的師父潑了自己半身的茶水。
「欸,那個什麼,你願意做我夫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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