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敘初進去病房後月兌掉身上的外套,走近病床發現被子里躺著一個人,墨色的頭發懶洋洋地散在雪白的枕頭上。
段敘初狹眸一眯,突然俯身手指伸向那人的耳朵。
對方一下子警覺地起身,反抓住段敘初的手腕就要把人撂倒,在觸踫到段敘初滿眸子戲謔的笑意時,裴言嶠突然收回手,坐回床上冷嗤一聲,「大清早的,你這麼無聊嗎?」
「我想試試你最近有沒有長進,結果是身手勉強過得去,警覺性卻太低。我進來這麼久你都沒有察覺,估計最後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段敘初把手里帶來的東西放在床頭櫃上,轉過身看著裴言嶠睡得頗有些凌亂的頭發,「話說回來,你自己家的床不睡,來醫院的病床做什麼?」
裴言嶠掀開被子下床,走到段敘初身邊後,先是要抬手觸模段敘初的額頭,卻被段敘初拍掉手。
「好心沒好報。」裴言嶠不再管段敘初,散漫地往浴室里走,「昨晚我就過來了,知道你擅自跑回家後,我真是悔恨昨天救了你。外面的雨下得太大,反正你也不會回來,我就暫時借你的床睡一晚。」
裴言嶠再出來時,段敘初正把帶進來的早餐打開放在沙發前的茶幾上,轉過頭看到裴言嶠有些驚訝的神色,他噙著笑意溫聲說︰「料到你可能沒有走,所以做了早餐給你帶過來,你喜歡的土豆酥餅,坐過來趁熱吃。」
他睡不著很早就起床了,把昨晚換下來的外套拿進車子,也順便把做好的早餐放進去。
在裴言嶠的認知里,段敘初這樣的男人固然有野心,手段夠狠辣,但也不缺溫柔和體貼,只要段敘初在乎的人,段敘初就會全心全意、盡自己所能地對那個人好。
他裴言嶠就是其中一個。
裴言嶠用力在段敘初的肩膀上拍過一下,「陪著你家‘大寶貝’的同時,還能記掛著我,給我做早餐,看來你是沒有什麼大礙了。」,說著裴言嶠在沙發上坐下來,用筷子夾起土豆餅優雅地吃起來。
「只是受了一槍而已,對我們這類人來說不算什麼。」段敘初勾唇不以為然地說著,把弄好的醬推到裴言嶠的手邊。
裴言嶠動作一頓,抬頭他用深沉的眸色掠過段敘初蒼白的色,卻並沒有再說什麼,隨後轉移話題,「裴言潔回來了,說是讓我知會你一聲,她過兩天來探望你。」
蔚惟一不在,段敘初隨意很多,放松身體靠坐回沙發里,原本要拿出煙來抽,又想到蔚惟一懷孕,他決心戒煙,最終只能作罷。
手指間把玩著打火機,幽藍色的火焰跳躍著,段敘初漫不經心地問︰「她在國外待得好好的,突然在多事之秋回來做什麼?還是說裴伯父覺得你和言瑾都不成氣候,就讓她來接管裴家財閥?」
裴言嶠有點不能接受「不成氣候」這樣的評價,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她是否繼承裴家財閥,跟我沒有關系,我對裴廷清的家業不感興趣。」
段敘初听著裴言嶠散漫的語氣,搖搖頭無奈地說︰「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倒是希望有像你的爸媽這樣的長輩,處處為我著想。」
「那我也更希望有個像蔚惟一這樣的女人來愛我呢?」裴言嶠說這句話時頭也不抬的,並沒有停下咀嚼的動作,他月兌口而出、極其漫不經心,卻又更像發自內心深處。
這讓段敘初的重瞳抖地眯起來,緊鎖著仍舊低頭的裴言嶠,「裴言嶠,我警告過你吧?不能打蔚惟一的主意,不能對蔚惟一有任何念想。從小到大我什麼都可以讓你,唯獨蔚惟一這個女人不行。」
裴言嶠抬起眼與段敘初逼人的視線相撞,唇畔勾起一貫似笑非笑的弧度,「你讓給我的那些,都不是我想要的。若是我也喜歡蔚惟一呢?」
「兄弟妻,不可欺。」段敘初別開臉,絲毫不像開玩笑的意思,「真到那時候,我們就友盡了。」
裴言嶠很是輕蔑,「重色輕友,早知道你是這種人,當年我就應該再把你推進海里喂鯊魚。」,不甚在意地說完,裴言嶠又想起一件事來,「不過話說回來,裴言潔說是要送你一份大禮,她腦子不太正常,你提防著她點,不要到時候犯了什麼不可原諒的‘錯誤’。」
段敘初聞言皺起修長的眉宇,「我沒有關注過她,還在制藥?」,在段敘初的印象中,裴言潔這個女人很是離經叛道。
她在國外辦有研究所,致力研究一些傳說中的「長生不老藥」,或是能讓人永葆青春、容顏永駐的美容類藥物,再者據說還在找能讓尸體千年不會腐爛的一種方法。
裴言嶠點點頭,「我讓人查過了,她把幾個得力助手帶了回來,每天大多數時間都是待在家里做各種實驗。她給一只小松鼠注射了一種藥物,之後三年時間那只松鼠就沒有再長大過了。」
「昨晚我讓人把那只神奇的松鼠弄到手里,但可惜沒有過半個小時就被我弄死了。」,說著裴言嶠用手指向那邊的盆景,「尸體就在那里,我還沒有來得及清理。」
段敘初︰「……」
他走過去俯,果真看到那只毛茸茸的小松鼠,躺在偌大的花盆里像是睡著了一樣。
段敘初一臉的凝重之色,「是藥三分毒,每種生物都有其自然的成長規則,強行去破壞的話,反而會適得其反。我想若是把這只松鼠拿去解剖的話,估計它的五髒六腑早已千瘡百孔了。」
裴言嶠頓時有些後悔了,「那麼會不會這種東西身上攜帶什麼病毒?」
「你帶進來的,我怎麼知道?」段敘初轉過身,挑起眉看向裴言嶠,「你就這麼怕死嗎?」
裴言嶠︰「……」
最終段敘初還是叫來下屬把那只小松鼠清理掉,周醫生在這時打電話過來告訴段敘初,「段先生,我剛回到家中,但蔚小姐並不在。」
「什麼?」段敘初坐在床上要休息,聞言他的面色一變,豁地站起身,「附近呢,都找過沒有?」
外面下著大雨,蔚惟一應該不會隨意出門才對,而且像她這樣穩重的性子,若是去哪里,避免周醫生擔心,她應該會提前告訴周醫生,或是讓周醫生跟著,除非她知道自己受傷了,偷偷找來醫院了嗎?
段敘初長身玉立在那里,凝望著玻璃窗外的大雨,另一只手慢慢地握成拳,竭力平靜地問︰「她的手機呢,也打不通嗎?」
「放在臥室里,並沒有帶走。」
那就對了。
厲紹崇的人找不到海邊,蔚惟一沒有帶手機就出門,可見是在萬分焦急的情況下,而除他的安危之外,他自認為就算蔚墨樺,也不會讓她這麼不顧一切。
段敘初繃緊的神經放松下來,冷靜地對周醫生說︰「我知道了,周醫生你不用擔心了。昨天你告訴我她用gps定位到了這家醫院,算時間的話,她應該過來了,我讓黎傲幾人在醫院外等她。」
「那就好。」
段敘初這才掛斷電話。
裴言嶠見狀出聲詢問道︰「確定不會出什麼事嗎?」
段敘初點點頭,「不會有事,厲紹崇應該不會那麼快得到消息,但我還是要親自去看看。」,說著他走出去正要開門。
裴言嶠一掌拍在門板上,陰沉著臉色說︰「你照顧好自己吧!你自己看不到自己的臉色有多嚇人,卻還在逞強。既然花費了那麼大功夫,還是沒有瞞住惟一,那就讓她來照顧你好了。而且我不懂,你對她的保護欲有必要這麼變態嗎?」
「你確實不懂。」段敘初放在門鎖上的手一點點收緊,嗓音透著疲倦的沙啞,「厲紹崇一直在試圖分開我和惟一,想法設法地要把惟一從我身邊弄走。他找不到海邊的住處,未必不會跟來醫院,或者說不定他的人一直在這家醫院四周,就等著惟一出現。」
「言嶠,你忘了黎傲的姐姐怎麼死的了嗎?我不能時刻把惟一帶在我身邊,不是我沒有能力保護她,而是這樣太冒險了。」
裴言嶠的眉頭鎖得更緊,「我比較關心的是厲紹崇為什麼那麼針對蔚惟一,你不要告訴我‘厲紹崇40多歲的人喜歡蔚惟一這麼女敕的’這種不靠譜的事,大哥他沒有這個癖好吧?」
段敘初只覺得頭痛欲裂,用手指揉著太陽穴,很是輕視地說︰「所以不是我做什麼不跟你們商量,而是連你的智商和思維,也跟不上我的節奏。」
裴言嶠︰「……」
段敘初扶著門,覺得自己似乎快要倒下去一樣,頗有些乏力地對裴言嶠說︰「你靠近些,我告訴你厲紹崇的真實身份,你就明白了。」
裴言嶠將信將疑地湊過去,正準備听段敘初所謂的秘密,誰知段敘初的手猛地一松,整個人突然間栽倒下去。
裴言嶠面色一變,眼疾手快地拽住段敘初的手臂,「阿初!」,這才發現他身上的溫度高得嚇人,手掌模向他冒著汗水的額頭,也是滾燙滾燙的。
很顯然段敘初這是發高燒了。
裴言嶠立即開門叫來下屬和醫生,等到把段敘初送去手術室後,裴言嶠頓時覺得有些狗血了——電視劇里總會演將死之人在快要說出真相的那一刻,就斷氣了不是嗎?
不然的話,那就是段敘初在耍他。
裴言嶠想到蔚惟一的安危,讓聞嘉仁等在手術室外,他傘也不拿就往電梯口走去,到了一樓後也不管外面還在下著大雨,裴言嶠大步出了大廳,試圖在醫院附近找到蔚惟一。
***
出租車停在醫院門口,蔚惟一付過錢後從車子上下來,正撐開傘遮雨時,冷不防被經過的路人撞了一下。
她的傘從手中跌落,隨後腳下一個踉蹌,失去平衡差點栽倒在地時,手臂突然被一只大手穩穩地扶住。
首先映入蔚惟一眼簾是男人西裝袖口上的黑寶石紐扣,那只手白皙瘦削、骨節分明很是好看,修長的五指上並沒有戴戒指之類的,指尖冰涼的溫度透過皮膚傳給蔚惟一,讓蔚惟一禁不住打了一個寒噤。
蔚惟一猝然間抬起頭來,撐在兩人頭頂的傘下是男人俊美卻陌生的臉,不知道是不是下雨天的緣故,這張臉映入蔚惟一的瞳孔中時,給她一種很不真實的感覺,冰冷而僵硬,唯有那一雙流光溢彩的眼楮中閃爍著和暖的笑意。
「這位小姐,你沒有事吧?」陌生男人突然開口,聲音富有磁性,渾厚而低沉,听起來應該在30歲以上,「你可以自己站好嗎?」
蔚惟一聞言驀地從男人過分溫柔的雙眸中回過神來,連忙抽出自己的手臂,禮貌地對男人頜首,「抱歉,麻煩您了。」
「沒關系。」他露出迷人優雅的笑,彎身撿起蔚惟一掉在地上的傘,遞給她後柔聲叮囑道︰「只是這樣的天氣,並不適合你一個孕婦出行,還是讓男朋友陪著比較好。」
蔚惟一聞言有些不好意思,「謝謝提醒,我會注意的。」,接過傘時注意到這個男人的穿著竟是十分尊貴,可見其身份並不一般。
只是蔚惟一心里牽掛著段敘初,並沒有多想,禮貌地跟男人告別,她轉身往醫院里走。
蔚惟一撐著傘走出幾步,猛然間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她一下子頓住腳步。
不對。
剛剛那個陌生男人是怎麼知道自己懷孕的?她的肚子並沒有顯現出來,單憑看,根本無法察覺吧?而且更為怪異的是她竟然會對一個陌生男人失神,很有可能這個男人對她催眠,或是下了迷藥之類的。
所以說一個陌生男人的目的性這麼強,那麼這個男人是——
蔚惟一猝然間轉過頭去。
然而醫院門口來來往往的人流和車輛中,哪還能找到那個陌生男人的背影。
「一一!」
蔚惟一正出神間,身後傳來男人親昵的低喚,她重新轉過頭去,就見大雨中裴言嶠那抹頎長的身影正向自己這邊大步走來。
蔚惟一還沒有反應過來,裴言嶠已經彎身站在她的傘下,「你做什麼呢,叫了你多少遍,假裝沒有听到是不是?」,說話間已經伸手接過她的傘,撐高在兩人的頭頂,他低頭在一方晴朗的天地間深深凝視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