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傲家的地下室當然不是用來關人的,除了作紅酒儲藏室外,地下室同樣也相當于黎傲這個國際知名度鋼琴家的工作室。
黎傲時常在這里創作曲子,也因此除了有一架鋼琴外,偌大的地下室更像一個套間,包括客廳、臥室、廚房、浴室,各種家具也是一應俱全,若不是這里無論是白天,或是黑夜都見不到亮光,以及外面那些負責看守的六個人,其實連子涵生活在這里不知比普通人強上多少。
咖啡色的地板光滑明亮,能照出人的身影來,燈光也是橙黃色的,整個地下室烘托在一種很溫馨的氛圍里,蔚惟一跟在裴言嶠身後進去時,連子涵背對著他們坐在那架黑色的鋼琴前。
就像那天在餐廳里一樣,連子涵依舊穿著雪白的衣衫,不知道是不是沾毒的緣故,短短幾天不見,他整個人似乎瘦了很多,燈光灑下來,讓他的背影看上去越發的孤寂單薄,仿佛並沒有听到三人進門的動靜,他和精致的黑色鋼琴構成一幅藝術畫,安靜而生動。
蔚惟一卻覺得這場景有一種莫名的詭異,轉過頭見裴言嶠也是眉頭緊鎖,聞嘉仁就快要拿出槍,蔚惟一試圖叫了一聲,「連先生?」
半天沒有听到回應,蔚惟一正準備上前,裴言嶠猛然將蔚惟一拉到身後,用眼神示意蔚惟一不要輕舉妄動,他自己卻是大步走過去,手掌放在連子涵的左肩上,「子涵。」
連子涵身形一僵,似乎這才回過神來,轉頭看到三個人,尤其是蔚惟一時,他蒼白的臉上露出驚訝之色,「你們……怎麼來了?」
蔚惟一第一次接觸沾毒的人,發現連子涵因受過一槍除了精神狀態有些不好外,其他方面看上去與正常人並沒有區別。
裴言嶠沒有再阻止她,她便走過去站在裴言嶠身側,淡淡微笑著對連子涵說︰「阿初很擔心你,但他自己受傷需要修養,就讓我代替他過來看看你。」
提起段敘初時,蔚惟一敏銳地捕捉到連子涵眼中一閃而過的愧疚和擔心,「二哥受傷了……」,他眉眼低垂著像是在自言自語,片刻後抬頭對蔚惟一道謝,「那麼二嫂現在看到了,我沒有什麼大礙。若是沒有其他事情的話,還請二嫂盡快回去轉告二哥。」
很明顯的逐客令,這讓裴言嶠眯起長眸,唇邊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站在那里俯視著連子涵,「一個組織的背叛者,我們能屈尊降貴來看你,已經算是給足你面子了,你以為自己有資格用這種態度對待我們嗎?」
連子涵語氣清冽地反問︰「跟裴三少這個外人沒有關系吧?」
話音剛落下,裴言嶠不知何時拿出來的槍猝然間抵在連子涵的額頭上,他至上方低沉散漫地問︰「這樣呢?你說有關系,還是沒有關系。」
連子涵的肩膀一震,瞬間接不上話。
蔚惟一也算是見過幾次這樣的場面,並沒有很害怕,也知道裴言嶠不是意氣用事的人,她從容沉默地站在那里。
裴言嶠對連子涵的反應很是滿意,「既然怕死,說明還有救。听好了連子涵,我今天僅僅只是代表阿初,但你始終不是我的人,若不想死在我的槍下,就不要試圖激怒我。」
連子涵抿著唇,垂下去的手握成拳,面上卻仍舊一如既往的清冷,「你到底想做什麼?」
「回答我幾個問題。」裴言嶠說著也不等連子涵同意,他開門見山地問︰「你沾毒了是嗎?」
「你們不是已經做過檢驗了嗎?」
裴言嶠的眸色倏地幽沉,「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
連子涵轉過臉,「是。」
「多長時間了?」
「半個月。」
「自願,還是被強行注射?」
連子涵無言。
「厲紹崇對你下的手?」
連子涵還是沉默。
「除了毒以外,他們還對你用過什麼藥?」
「……」
十幾個問題過去,連子涵也只回答了最初兩個,也不知道他是突然不怕死了,還是料定裴言嶠不會殺他,後來他始終保持緘默。
蔚惟一的耐心都快要被磨光了,何況是裴言嶠?眼看著再問下去,也得不到他們想要的答案,裴言嶠深褐色的眼眸里倏地滑過一抹狠戾,緊接著突然抬起手,一個手刀在連子涵右頸的某個部位砍下去,片刻功夫連子涵便閉上雙眼,暈眩過去。
蔚惟一看得目瞪口呆。
不是她孤陋寡聞,而是從科學的角度來說,動作片里演的那種手刀能把人劈暈的場景在現實里根本無法實現,但此時此刻裴言嶠確實不費吹灰之力就把連子涵弄暈了,這讓她有點不可置信。
蔚惟一怔愣之下,裴言嶠的手松開連子涵,他往後退出一步,側過頭對聞嘉仁吩咐,「聞嘉仁,把他弄到沙發上去。」
聞嘉仁連忙上前。
「一一,不要太崇拜我。」裴言嶠見蔚惟一似乎被自己嚇到了,他突然俯身在蔚惟一耳邊低低地說︰「你家初初也會,若是好奇的話,回去問他好了。不過話說回來,我帶你來完全是讓你長見識的吧?」
蔚惟一︰「……」
裴言嶠嗤笑一聲,沒有再理蔚惟一,而是幾步走到沙發那里,蹲就用手指去解連子涵的襯衣扣子。
蔚惟一轉過頭看到站在自己身側的聞嘉仁正拿著鋼筆在筆記本上寫著什麼,她見狀疑惑地問︰「你要做什麼,醫生不是已經給他檢查過了嗎?」
裴言嶠似乎很擅長解人的衣扣,動作要多嫻熟,有多嫻熟,聞言頭也不回地對蔚惟一解釋,「重點是連子涵不配合醫生的檢查,當時我也沒有讓他們強迫連子涵,因此也只抽了血拿去化驗,而且一一你是白痴嗎?」,裴言嶠這樣問著,突然回過頭。
蔚惟一指指自己,有些莫名其妙,「我怎麼了?」
裴言嶠線條優美的下巴微微抬起,眼神斜睨蔚惟一,倨傲地說︰「若是醫生什麼都懂的話,那麼我豈不是沒有用武之地了?」
蔚惟一勉強地牽起笑,「三哥,你可以再不要臉些。」,眼瞧著裴言嶠似乎還要解連子涵的皮帶,她的面色驟然一紅,連忙往後退出幾步。
偏偏裴言嶠還能一本正經地說︰「避什麼?你要從一個醫生的角度來看待。那時我跟初初一起學人體解剖時,男人、女人,以及不男不女這些不知道看過多少。」
裴言嶠見蔚惟一還是不停地後退,就快要落荒而逃了,他彎著唇角笑得越發迷人,用磁性的聲線說︰「給我們上解剖課的女老師,我們在挖尸體的五髒六腑時,她多數時候都在幾步遠外一邊吃面包喝牛女乃,一邊指導我們。」
蔚惟一僵硬地點點頭,「我也發現了,我跟你來確實長了很多見識。」,她也算是學識淵博,而且對解剖學並不陌生、不排斥,但听到裴言嶠這麼變態的描述,再加上無間島的訓練方式確實恐怖血腥,蔚惟一實在有些無法接受。
同是一個教官教出來的,段敘初挺正常,平日里也不會添油加醋地惡心蔚惟一,怎麼裴言嶠骨子里這麼暴戾?
蔚惟一站在鋼琴邊,並沒有再靠近過去看,室內變得很安靜,偶爾听到裴言嶠用很低的聲音跟聞嘉仁說著什麼。
十幾分鐘後,就在蔚惟一百無聊賴地坐下來準備動鋼琴時,裴言嶠終于起身接過聞嘉仁手中的筆記本,「都記下來沒有?」
「差不多了。」
蔚惟一聞言連忙重新起身走過去,「結束了?」,目光不經意間往連子涵身上掃去,只看見他敞開扣子的胸膛上除了那處槍傷外,白皙的膚色上似乎還有其他什麼痕跡。
蔚惟一一愣,正要仔細去看,手腕被裴言嶠拽住,拖著她往外走,「連子涵快醒過來了,我什麼也沒有對他做,讓聞嘉仁留下來,負責把衣服再給連子涵穿好。」
蔚惟一無力評價。
不知不覺間已近黃昏,外面的雨勢漸小,裴言嶠發動車子,蔚惟一坐在副駕駛座上,幾十分鐘後兩人返回醫院。
段敘初並沒有依照蔚惟一的囑咐休息,而是靠坐在床頭,手中隨意地翻著書,見裴言嶠和蔚惟一兩人走進來,他放下書讓出自己身側的位置,自然而然地示意蔚惟一坐過來後,他握住蔚惟一的手,「怎麼樣了?」
蔚惟一如實地搖搖頭,「你的下屬很抗拒我們,不願意配合。」,說著蔚惟一見段敘初的精神好了很多,壓在她眉眼間的陰霾驟散。
裴言嶠從公文包里拿出帶回來的筆記本,站在床前遞給段敘初,「不出我們所料,在試圖抵抗毒癮時,連子涵確實有過傷害自己身體的自殘行為。」
既然會選擇用自殘的方式,可見連子涵確實是被厲紹崇強行注射毒品的,但無論連子涵選擇戒毒,還是自甘墮落下去,連子涵自己就可以輕而易舉地弄到毒品,何必受制于厲紹崇?
除非……除非厲紹崇給連子涵注射的這種毒品所含的化學成分區別于一般的毒,或許只有厲紹崇手中才有。
如此一來,若是連子涵不能成功戒毒的話,沒有了那種毒品的支撐,其結果只有一死。
蔚惟一心里很不是滋味,抬起頭看到段敘初的眉眼間一片陰郁,似怒似痛,她無聲地握緊段敘初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