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里亮著燈,但蔚惟一睜著眼楮也感覺不到,她在一片漆黑中模索到段敘初的手臂,整個上半身攀在他健壯的臂彎中,蔚惟一這才感覺安心了不少,「阿初,我等了你好久。我分不清白天和黑夜,我以為你不會回來了」
段敘初的眼中映著明晃晃的燈光,他的心抽搐似的一下一下的疼,他抱緊蔚惟一,要把他揉入自己的身體里一樣,「傻瓜,我只是出去一趟而已,怎麼可能會不回來?」,下巴在蔚惟一的頭發里摩挲著,段敘初幽邃的眸底閃爍著晶瑩,「惟惟,我愛你。我承諾過不會離開你,永遠不會」
「可是你去找裴言潔。」即便再也看不見段敘初的臉,蔚惟一還是抬起頭,下意識地望過去,清透的瞳孔里盛滿慌亂和悲傷,「阿初,你會和裴言潔結婚嗎?你會因為救我,而答應裴言潔提出的這個條件嗎?」
段敘初渾身的肌肉又是猛地一僵,抿著唇尚未開口,蔚惟一的手掌胡亂地撫向他的臉,眼中的淚水涌出來,她驚慌失措地問︰「為什麼不回答我阿初?你猶豫了,是不是代表你動了這個念頭?」
「沒有,我的心從來沒有動搖過。」段敘初堅定地說,連忙握住蔚惟一的手,緊緊地攥在自己厚實的掌心里,他炙熱的唇啄吻著她冰涼的手指,安撫著她焦躁不安的情緒,「惟惟,你冷靜點或許我會答應裴言潔的其他條件,唯有跟她結婚這一條不可能。」
「婚姻不是兒戲,幾年前我被逼至絕境,走投無路之下才跟江茜結婚,但哪怕只是一紙結婚證,為此我還是覺得對不起你。若是再有第二次婚姻,即便以後我可以擺月兌裴言潔,我和你還有可能在一起,我也已經配不上你了。所以惟惟你听好了,我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這一輩子無論怎麼樣,我也要跟你在一起。」
蔚惟一用力地搖搖頭,淚水洶涌不停地流下來,她抱住段敘初的脖子,臉與段敘初的緊緊相貼,緊繃的神經在這一刻斷裂,她仿佛崩潰一樣,哽咽著模糊不清地說︰「我害怕阿初我害怕你會離開我,你又丟下我一個人。你擁有那麼多,而我就只有你一個人了,你若是再不要我,我不知道自己還怎麼活下去。」
周醫生說得沒有錯。
蔚惟一如今正處于崩潰邊緣,鉛中毒再加上懷孕,讓她的脾性越來越焦躁不安、患得患失,還是在失明的情況下,段敘初覺得是個人,都會被逼瘋。
段敘初緊緊地握著拳頭,眼中的血絲沒有散去,這一刻變為可怖的猩紅,一團一團的蟄伏在眸深處,恨、怒、怨、痛他平日里處變不驚,生平還是第一次有這麼多情緒,胸腔劇烈地起伏震動著。
段敘初的手背抵在唇上壓制著快要爆發的情緒,另一條手臂死死地箍著蔚惟一的腰,直到蔚惟一漸漸地平息下來,他卻是狂亂地吻著蔚惟一的耳垂,氣息滾燙、低語呢喃,「惟惟,我愛你我愛你」
後來蔚惟一在段敘初的懷抱里沉沉地睡過去,段敘初闔上雙眼,卻怎麼也睡不著。
他睜開眼楮凝視著蔚惟一蒼白的臉,過了許久段敘初抽出被蔚惟一緊緊抱住的手臂,掀開被子下床走向內室的房間。
他從里面把門反鎖上,再關掉燈靠坐在床頭,把自己陷在一片漆黑里,段敘初的胸口沉甸甸的像是壓著一塊石頭,這讓他感到很窒息。
半晌後段敘初支起一條修長的腿,手肘搭在膝蓋上,拿出煙點燃後繼續抽,窗外的大雪一直沒有停下,段敘初的脊背靠在牆面上,透過玻璃窗從高處看著漫天飛雪。
天地浩大,襯得人心荒涼。
段敘初一個人看了一整夜的雪,天亮時桌子上的煙灰缸里堆滿煙蒂,整個房間里充斥著濃烈的煙草氣息,段敘初熬得雙目通紅,頭暈目眩的,又保持一個姿勢坐了太久,起身時他踉蹌了一下,眼疾手快地扶住門,才穩住身形。
段敘初開門走出去,時間尚早蔚惟一還沒有醒過來,他坐在床沿看了蔚惟一大半個小時,拿出手機發信息讓幾個人過來。
段敘初俯身在蔚惟一的額頭上親了一下,走去浴室洗澡、換過衣服,他到一間會議室里和其他幾人一起開會。
段敘初坐在主位翻過手邊的各種檢驗單和文件資料,沉默不言地听著幾個專家的討論,十多分鐘後段敘初開口打斷幾人,「蔚惟一是第一個被注射藥物的人,也就是說你們新研發出來的解毒劑,並沒有找到第二個患者來做臨床試驗。」
他拿起其中的一板膠囊,目光掃過幾人,面無表情地說︰「那麼用在蔚惟一身上的話,誰知道會出現什麼副作用,更何況她還是個孕婦,普通藥物都不能隨便用,你們能保證這些新研發的藥物不會對胎兒造成傷害嗎?」
周醫生沒有接話,另一名醫生回答道︰「段先生,裴言潔給蔚小姐注射入體內的含有紅花、大黃、桃仁這類能讓孕婦流產的中草藥,胎兒能保到現在,已經是萬幸了。段先生你若是再不下定決心拿掉孩子,到時候蔚小姐大出血,大人和小孩子都有生命危險」
這個醫生的話還沒有說完,段敘初一把將手邊的各種藥物全部掃落在地,隨著一陣響動,他的手掌很用力地按在桌面上,抬高聲音說道︰「所以我平日里養你們這些人都是做什麼的?!兩條人命你們一群人竟然束手無策,都給我辭職解散算了!」
他昨晚一次性抽了太多煙,喉嚨里燒著火一樣疼,發出的聲音也是艱澀而沙啞的,一夜未眠之下他的眉眼間一片灰白,重瞳里布滿血絲,卻是凌厲地掃過十多個人,仿佛來自地獄里的修羅一樣駭人。
誰都沒有敢接話。
他們跟在段敘初身邊這麼多年,段敘初一直都是溫和淡漠、從容不迫的,何時發過這麼大的火、如此失控過?
沉寂半晌,段敘初的情緒有所緩和,手肘支在桌面上,低頭用手指揉著太陽穴,發泄過後他渾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一樣,很是疲倦地說︰「抱歉。」
黎傲和周醫生幾人心中絞痛。
他們都知道蔚惟一在段敘初心目中的重要性,如今發生這種事情,段敘初比蔚惟一本人都難以接受,而他當著蔚惟一的面,又不能表現出來,晚上反鎖上門一個人抽煙到天亮,這種滋味他們雖不能感同身受,但至少他們能理解段敘初的苦痛。
「孩子的事你們盡力,實在保不住的話,那就算了。」如此雲淡風輕的一句話,卻沒有人知道段敘初用了多大的力氣說出來,就好像在他的心口上生生剜下去一刀一樣,他用力地閉上雙眸,又用手掌蓋住眉毛,寬厚的脊背仰靠在椅背上,「去找孕婦來,給她們注射入裴言潔的那種藥物,再用你們的解毒劑。」
造孽就造孽吧!
他人的死活跟他段敘初有什麼關系?不管犧牲多少條人命,他都要救蔚惟一。
段敘初長身而起,正要結束會議,負責保護蔚惟一的那兩名下屬中的一個,突然間闖進來對段敘初說︰「段先生,蔚小姐那邊」
段敘初看到下屬進來,他的臉色就是一變,也沒有听下屬繼續說下去,推開擋住門的下屬,段敘初疾跑進蔚惟一的病房,而蔚惟一正抱著被子在床上顫抖,甚至是抽搐著。
段敘初剛邁腿走過去,蔚惟一听到動靜後丟開被子下床,卻在觸及地面的那一刻膝蓋一彎,不受控制地跪癱在地上,感覺到段敘初的氣息後,蔚惟一伸出手猛然抱住段敘敘初的兩條腿。
她的身形單薄、面色蒼白,再加上披頭散發,整個人猶如鬼魅一樣,跪在那里死死地抱緊段敘初不松手,口中喃喃著什麼,「給我給我藥」
段敘初整個人被定在原地,移不開腳步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低頭看著曾經高傲孤冷的蔚家大小姐,如今卻是像乞丐一樣跪在他膝下哀求他,不可思議、憤怒、痛苦千百種滋味,段敘初根本不能準確地形容出此時此刻的心情。
周醫生隨後跟進來看到這種狀況,她也嚇了一跳,抬起兩只手捂住嘴,下意識地往後退出去幾步。
段敘初慢慢地蹲,跟蔚惟一一起跪在地上,彎起手臂慢慢地抱住蔚惟一,臉埋入她的頭發里時,淚水從他猩紅的瞳孔中滾落而下。
蔚惟一拼命地掙扎著,段敘初挺直脊背,雙臂收得很緊很緊,他听著蔚惟一發病時痛苦的申吟聲,過了一會他輕輕地閉上眼楮,波瀾不驚地吩咐身後的周醫生,「給她注射冰毒。」
不管裴言潔給蔚惟一注射的是什麼藥物,但很顯然這種藥物讓蔚惟一產生了依賴性。
他不想看到蔚惟一如此卑賤的一面,更不想讓蔚惟一這麼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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