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延心情復雜地按下接通鍵。
「你好,我是池彥。」電話那頭的聲音不復以往的撒嬌,完全公式化的冷淡。
「……池總你好,這是我的私人號碼,請問你是怎麼得到它的?」他听見自己略帶質問的語氣。
那頭似乎是稍稍有些驚訝,過了一會才道︰「是我唐突了,不過有一事想請教一下,有時間見個面嗎?」
黎延沉默,許沐凡這個身份跟池彥並沒有過多的交集,突然把自己叫出來,也不知是何用意,但是與池彥見面對他而言是極大的吸引力。
于是慢慢吐出幾個字︰「……好,今晚吧,在哪兒?」
池彥回以一個清吧的地址,禮貌地掛斷電話。
黎延坐在椅子上,握著手機發呆。
他做了兩個猜想。一個是關于天和地產,他與白簡前前後後共買下價值四千萬的地業,然後又支招給莫少天一點一點收購天和股份,但又拒付欠款,以池彥的智商說不定是為了這事來探探口風;第二個可能是,池彥發現自己的情人劈腿,來找自己求證。
這兩個猜想無論是哪個都是一個很好的契機,讓黎延第一次有了與池彥交談的籌碼。
正好今晚莫少天有活動,並沒來半山。
鐘叔看到黎延要出去,問道︰「許先生去哪?」
「跟朋友見個面。」黎延一邊換鞋一邊頭也不回地應著。鐘叔對他帶著敵意和藐視,他不至于跟這樣的老人家較勁,但也不會特別討好他。
「哪個朋友?」
黎延不悅地回望了一眼︰「莫總連這些都要過問?」
「是的。」鐘叔面無表情回道。
黎延頓時氣結。
人都有這樣一種心理,與自己的前任見面總會帶著一種保密的想法,哪怕是正常不過的社交形式,也不願公之于眾,何況他要去聊一下不甚明朗的事情,更不願意讓旁人知曉。
于是隨口道︰「白簡。」
「需要我送你過去嗎?」
「不用。」黎延留下這句話就走出門去。
曾經檢查過許沐凡的證件,發現他並沒有駕照時,黎延非常後悔上次情急之下奪車而開的舉動,還好莫少天之後再也沒提過這事。但不管怎樣,他反正是不想再踫車了。
黎延花了點時間去到池彥指定的清吧。
這家店位置隱秘,客人也不多,的確是私聊的好地方。若非自己現在頂著許沐凡的殼子,他還真不太敢獨自一人跟池彥見面,畢竟是疑似殺死自己的凶手。
池彥陷在柔軟的沙發里,看起來瘦小而可憐。
他的確從來都是這樣令人不忍。
「請坐。」他直起身子招呼道。
黎延開門見山道︰「不知池總找我何事?」
池彥倒是不慌不忙,微笑著執意要求他坐下,並叫服務員上菜單。
黎延不喜酒精,何況以許沐凡的身體也著實受不住,就如從前一般點了份香草蘇打水,再來一份無核話梅。
池彥「咦」了一聲,似有話要說,卻又吞了下去,跟服務員示意︰「血腥瑪麗。」
黎延一怔,如果池彥點這個,說明他現在心情很不好,需要甜品來調劑。
池彥感覺到黎延疑惑的眼神,笑笑道︰「這麼晚叫你出來真不好意思,而且我們畢竟沒怎麼說過話。♀其實給你打電話時我整個人比較沖動,現在冷靜下來了,倒是不知該不該問你一些事。」
「請說。」
「我听說,你和阿輝……關系不錯?你們在片場經常一起聊天?」池彥斟酌著道。
原來是關于蔣輝的事,黎延了然,心中已有一套說辭方案。
「恩,我听說池總和蔣大哥關系也不錯?」他反問道。
池彥聞言一笑,笑容有些苦︰「我們是……情侶。」
這是要打開天窗說亮話了。
「阿輝很優秀,我很仰慕他……當然我知道別人也在仰慕他……」池彥變得很吞吐,然後就停了下來,似乎完全不知如何開口接下來的話。
服務員正好呈上黎延所點的小食和飲料。
黎延自然地連吃了三顆話梅,再啜一口蘇打水。
池彥定定看著他,喃喃道︰「你跟我一個朋友很像。他來清吧什麼都不點,就愛這兩樣,也是先吃三顆話梅,再一口蘇打水。」
黎延心里咯 一跳,面上不經意問︰「哪位朋友?現在在哪里?」
池彥臉上猛地白了白,沒有回話,只低頭挑一顆話梅送入嘴里。嚼完後似乎下了很大決心,小聲道︰「其實,我這次叫你來,是想問你阿輝和肖默的事……」
他斷斷續續地把自己的懷疑道了出來,當然刨除了白天在車前看到的那幕。
原來,蔣輝的助理果然是池彥的眼線,他的懷疑早已埋下,證據也有零零散散的一些,但不外乎是一些模稜兩可的短信或是通話,池彥質問過,但每次蔣輝都很煩躁地打斷他。
黎延不禁搖頭,這樣步步相逼的做法,無異于把自己的情人往第三者推。他沒有資格嘲笑池彥,因為他也是一個被背叛的人。
雖然池彥此時真的很可憐,但黎延還是難以抑制地感到一股幸災樂禍。
「我知道你和蔣輝關系不錯,這次來也是想問一下這件事……他們是不是……已經……」到後面說不下去了,說到底他還是不願相信自己已被拋棄,而選擇向情人身邊的朋友佐證。
黎延同情地看著他,掏出手機,翻到一兩個月前偷拍到的那張照片。
只見上面兩個糾纏在一起難舍難分的兩人,雖然只有背面和一些模糊的臉部特征,但對于熟悉蔣輝身上每一個特征的池彥來說,那上面的人不是肖默和蔣輝,又能是誰呢?
「這是《愛在那時》剛拍攝沒多久,我偶然撞見的。」黎延平庸直敘。
池彥看了一眼,忍不住雙手緊緊捂住臉,也不知是個什麼表情,縮著的肩膀微微有些顫抖。好一會才重新抬起頭,已然恢復平靜,說︰「原來比我想象的還要早。」
黎延點點頭,又道︰「我拍這照片,是出于我的一點好奇,沒有其他,如果你要探究其中的深意,恕我不奉陪了。」
池彥搖了搖有點漲疼的腦袋,表示自己不追究,再說就算流傳出去,也沒有人能看得出來是誰。
他傷感的樣子讓黎延心中一陣砰砰跳——他很想知道,蔣輝這樣一個賤人都能容忍,為什麼當初就那麼輕易地拋棄了自己、甚至不惜參與謀殺?
黎延按耐不住地問︰「我相信一定也有願意守護或是真心對待池總的人,何苦為了他如此委屈自己?」
被如此問的池彥先是一怔,然後不住幽幽嘆氣。
氣氛很低迷,直到服務生送上等候已久的「血腥瑪麗」。
這是甜品,卻是這麼恐怖的名字。
池彥啜了一口鮮艷如血的液體,酸甜的番茄醬混著辛辣的伏加特,意外地交織了酸甜苦辣,與他此刻的心情遙相呼應。
「許先生,你知道血腥瑪麗的傳說嗎?」他輕輕晃著玻璃杯問道。
黎延搖了搖頭。
「其實是這樣的,克斯特伯爵夫人用鮮血沐浴,而且只用純潔少女的鮮血。她相信,只有浸泡在她們純潔的血液中,方能不斷吸取其中的精華,讓她永葆青春。每次洗澡前,她還要喝下至少半升的血液,她管這叫「內洗」。她洗一次澡,至少要殺掉兩個少女。」
「由于常用血液洗澡,她身上總帶著濃烈的血腥氣。但她卻從不用任何香水掩蓋,任其自然。美麗的外貌和血腥的氣味相結合,竟然產生一種無可名狀的妖異魅力,一時之間,克斯特伯爵夫人的艷名遠播歐洲大陸,連法皇路易十四也不遠千里,拜倒在其石榴裙下。」
池彥邊出神地盯著自己手中的甜美雞尾酒,邊喃喃道︰「或許是染上血腥,愛情才會變得更加美麗,如同這雞尾酒,若不是它背後的傳說,何德何能會如此風靡于全世界?」
黎延只覺得自己身上禁不住冒著冷汗。
池彥和蔣輝的愛情,的確是建立在血腥中——用黎延的死成全了他們。
「池總你難道要把肖默……」黎延吞了吞口水。
池彥搖搖頭,嘴角一彎,在清吧曖昧的冷色光線和空靈的音樂聲下,顯得有些可怖。
他的聲音像是遠方傳來的︰「我只是不想放棄阿輝而已。」
所以任何代價都在所不惜了嗎?
黎延覺得此刻對于他所有的愛都消失,取而代之的,真真正正是完全的恨意了。
兩人默默無聲地飲完杯中液體,池彥垂下眼,似乎有點懊惱︰「我情緒還是不太穩定,讓你困擾了。」
黎延盯著他磨磨蹭蹭掏出錢包準備付錢的動作,鄭重道︰「池總,我可以給你一個建議。」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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