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啥謝不謝的呢，咱倆誰跟誰呀，」張三哥大手一揮，打斷了羅達勝要往下說客氣話的勢頭，「別整那些個見外的話兒。我就是過來跟你說一聲的，免得幾個小家伙天天念叨著這事呢。」說完這話，他偏偏頭，以打趣意味的目光掃視了一眼在一旁的幾個孩子。而被他說中了小心思的這幾個人，或樂呵呵地傻笑著或不好意思撓頭或羞澀地抿嘴一笑，心里倒是樂開花一樣。
這些天的早上，羅達勝都是和張三哥搭伴，一塊走路去馮家村的做工的。兩人拉家常時，難免就提到了種果樹是家里幾個孩子的意思。所以他就拿出來說了，跟孩子們打趣一下。羅喜兒前面跟她哥哥、姐姐幾個說閑話兒時就了解到，這村里就數十三女乃女乃一家跟她們家來往得最多了。十三女乃女乃是個和善慈祥的，張三哥和他媳婦羅五妹也都是熱心的人，兩家的孩子也經常一塊兒玩。現在，她更是對這個張三伯好感倍增了。
兩個大人之間又拉扯了一會兒，先是問了張三哥的老家里怎麼樣，他爹娘的身體都好吧，其他人又怎麼樣之類的。然後再是來說這些果苗要算多少錢。結果又被張三哥給堵了回去，都是本家老親老戚的，算啥子錢呀，這都是他自個兒老家里現有的苗子，又不是花錢賣來的。羅達勝和周氏過意不去，一個勁地說多少要收點的，這大老遠的送來，車費錢也不少了。最後雙方各讓了一步，張三哥象征性地拿了三文錢。
當下，他們就決定干脆現在就去把果苗拿過來。張三哥家離得不遠，就在羅達勝他們家的斜東面上邊。羅志順也跟著去幫忙了。果苗拿回來後，就先擺放在雞舍外牆那里。
周氏已經端上兩大碗熱茶水了招呼兩大男人坐下來邊喝茶邊聊。張三哥先喝了一大口茶水，才細說一共捎來了六棵樹，兩棵李子樹，兩棵桃樹，一棵柑橘樹，一棵來檎（花紅）。其中兩棵李子樹和一棵較大的桃樹應該明年就能結些果子了，其他估計還要等兩到四年以後了。要盡早把樹苗給種了，露出根了的樹苗不宜放太久的，再加上這一路的顛簸，樹根上的泥又掉落了不少。他又交待了幾句種樹要注意的細節，就回家去了。
幾個孩子這才交頭接耳起來，又向羅達勝問東問西的。問到啥時候去種果樹，羅達勝就有些為難了，天剛亮他就要出門，天模黑了才回到，白天還真的抽不出時間來，又不可能大晚上烏漆抹黑的時候去種。
周氏的一句話就解決了這個難題，她說︰「他爹，不是還有我在家麼。明兒，我來種吧。」
羅達勝還是覺得不太妥，「這是要挖六個深的坑呢，又下著雨，活兒太累了，不行，不行。」
周氏卻不顧他的反對，繼續說道︰「你甭擔心了，挖幾個坑不礙事的。這些天我天天都在家里，都沒干過啥累的活兒，力氣都節省在那呢，這下雨地面也都濕透了，好挖著呢。再說了，順子也能給我搭把手。」
羅志順不等他爹說話，就對著他點了一下頭說道︰「嗯，爹，你別擔心，我會幫娘的。咱們又不用趕時間，早上種三棵，要是覺得累了，歇會兒，晌午後再種三棵。天黑前總能種得完的。」
羅喜兒和羅小玉，羅志成也紛紛表示能幫得上些忙。于是，種果樹的事情就這麼說定了。
第二天，這淅淅瀝瀝地下了幾天的雨竟也停了，這讓周氏松了一口氣，至少不用冒著雨來種樹了。♀吃過早飯，娘兒六人拿了鋤頭鐵鍬，到了東面的空地上。一番討論後，選定了挖坑的位置，就是一左一右地種兩棵。先由周氏挖出一個口子，再讓羅志順接著挖深挖大。羅喜兒和羅小玉兩人也要求合力挖一個。羅志成也沒有閑著，拉著羅秋兒去清理掉雜草、石塊之類的。幾個人時不時地說笑上幾句閑話，也不覺得累，只是一會兒就覺得身上有汗了。
正干得起勁時，忽听得周氏叫了一聲「四女乃女乃」。
羅喜兒抬起頭一看，不知道啥時候來了個老太太，站在離她探坑位置的不遠處。羅喜兒跟著一起叫了聲「四祖女乃女乃，還偷眼暗打量著她。六七十歲的樣子，身材精瘦，額頭窄小，面頰圓鼓，尖下巴，灰白的頭發一絲不亂，穿得也干淨利落的，就是繃著一張臉，一絲笑容也沒有。羅喜兒是怎麼看怎麼覺得這是個古板嚴厲刻薄的老太太，可瞧多了兩眼，又覺得似乎不是。
「嗯」。她也就嗯了一下，沒了，背著手站在一旁看著。大家也都不在意，又低頭干活去了。沒有人覺得這樣是待慢了一個長輩，只有羅喜兒心里有些好奇，但又不好當著她的面問出來。
過了好一會，這四祖女乃女乃才開了金口，「老四媳婦，你帶著一幫娃子在挖啥呀？」
周氏直起身子，扶著鋤頭的長柄回答︰「孩子們想在這空地種幾棵果樹呢。我帶他們一起先挖好坑。四祖女乃女乃，你這是要上哪去呀？」
四祖女乃女乃掃視了一圈，「去張郎中那取些草藥回來熬給你小四女乃女乃喝。」
「小四女乃女乃感覺咋樣了，好些了吧？這雨天路滑，四女乃女乃你仔細著點腳下。」周氏說道。
「你有心了，老四媳婦。她感覺好多了，能起床走動了。」四祖女乃女乃答道，臉上依然是啥表情也沒有。
周氏笑著微點了一下頭，便又彎下腰去繼續挖坑。四祖女乃女乃也沒有要走的意思，似乎覺得看著他們干活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又過了好一會，四祖女乃女乃再次開金口了，「種些果樹好呀，往後能結些果子給孩子們嘗嘗鮮。我說，老四媳婦呀，你也該把這院子給圍起來了。」
羅喜兒听了這話，也抬頭去看她娘，她不是沒有擔心過王氏見到他們在東面挖坑會有啥反應。可又轉念一想，管她是啥反應呢，這是他們家的地，她要來鬧，那就是無理取鬧了。
周氏苦笑了下，「四女乃女乃說的是。我和孩子他爹是想著先把樹種上了。圍院子就以後再說。」
四祖女乃女乃听了，沒有說什麼，只是看了周氏一眼。羅喜兒覺得這四祖女乃女乃肯定心如明鏡。
「老四家的，一大清早的，你們娘兒幾個在亂挖啥呀？」
就在大家再次專心地挖大坑時，一個大嗓門就打破了這平靜。誰都能听得出來這是王氏來了。
王氏剛好到後院來喂雞，就看到老四家的和幾個兔崽子在東面挖地，都已經挖出了三處地方來了。羅喜兒那個臭丫頭挖的位置還就在那鎖著的大門跟前呢。登時一口怒氣就涌上來了，連雞也顧不上喂了，把手中的家伙一扔，氣沖沖地就跑過來了。
王氏沖到跟前一看，原來是在挖大坑。她指著周氏挖開的坑不悅地問道︰「你這是做啥子呀？挖得這麼個鬼深的，要埋人呀？」
羅喜兒听了就不歡喜了，「二伯娘，咱們這是在挖坑種果樹。」
周氏怕王氏呆會又要為難孩子了，忙搶過話頭說︰「是呀。二嫂，咱們打算在這空地種上幾棵果樹，孩子們以後就能吃到自個兒種的果子。二嫂，你這是有事兒麼？」
王氏扯著大嗓門反駁道︰「沒事兒，我就不能來這？我過來看自家的屋子還得要你點頭是不？我說，老四的，平時看你老老實實的，咋地做事情也恁過分的，瞧你這坑都挖到咱屋的門口來了呀，你這不是故意要堵咱的路……」
「哎喲，周嬸子，你這院子里咋這麼多人咧？在說啥事兒呀？」又有一把婦人的聲音從背面響起。
從小路上拐過來了四個村婦，有手里提著菜籃的，有手里提著水桶的，有抱著洗衣盆的。這四人剛從前面的水井那邊走過來，大老遠的就听到有人大聲嚷嚷的，拐過來又看到羅達勝家門口前圍了幾個人，就都湊了過來。跟著又有人打東面過來了，估計也是听到了王氏的大嗓門而趕過來瞧熱鬧的。
周氏見來了這麼多人，就皺了皺眉頭，心里有些不安起來了。本來她就擔心王氏會過來鬧事的，可看到孩子們一直都在念叨著種果樹的事，她也就沒表露出來怕壞了他們的興致。沒想到還真的是擔心啥就來啥，還招來了人過來看熱鬧。
相反的，王氏看到圍過來的人，卻是兩眼放光，她自認為自個兒很有理，讓你們一家大小都使壞心眼兒，今兒個我就撕開你的假臉皮讓大家都瞧瞧。
羅喜兒這會卻是一點兒也不擔心了，好吧，你要無理取鬧是吧，那就鬧吧。鬧完了，別礙著咱們種果苗就行了。
王氏就把剛才指責周氏過分的話兒對這些看熱鬧的人又說了一遍。「大家說說我說得對不對，這麼一大塊的空地，她挖哪種哪不行呀，偏偏就要挖在咱這屋門口處，這不就是故意要堵我麼，平時瞧她老老實實的，原來都是蒙人的呀？」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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