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臉色煞白,心底升起陣陣寒意,她在他眼中看到一抹殺意,身子不禁打了個冷戰,干巴巴地說道︰「這個薰球是……是出府時一個女官遞給我的,說是可以燻衣服又可以暖和。臣妾並不知道它……它有問……問題……」
朱佑樘面無表情,一瞬不瞬地盯著她,唇角彎起一抹冷誚的弧度︰「你大概不知道,宮中極少有人知道我身患寒疾,除了我身邊的幾個心月復,連皇祖母都不知道,那名女官又是如何知道?又是如何配出引發寒疾的花香?」
張百口莫辯,誰讓她知道這麼多的秘密,現在跳進黃河也洗不清,想了想,結結巴巴地說道︰「殿下,您也說了,您身邊的幾個心月復知道您身患寒疾,也許是他們說漏了嘴泄露出去。」
「你覺得我應該選擇相信你還是相信那些追隨我多年,為我出生入死的人?」朱佑樘冷冷地問道。
張一時語噎,臉色漲紅,凜然道︰「不管殿下信不信,這個薰球的確是一名女官給臣妾的。殿下若想亂殺無辜,盡管動手殺了臣妾!」
朱佑樘冷冷地盯著她,眉頭微擰,似在思量什麼,半晌,淡淡地說道︰「我姑且留你一命!」忽捂嘴咳了數聲,一縷嫣紅的血自唇角溢出。
「殿下,讓臣妾替您把一下脈。」張大驚,伸出手想搭在他腕上,卻被他側身避開,只好有些訕訕地收回手,心下卻有幾分憂心,他的寒疾似乎很嚴重。
「不要妄想在我面前玩花樣,跟著萬貴妃,你不會有什麼好下場。」朱佑樘撿起榻旁散落的衣冠重新穿上,拂袖離去!
張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全身癱軟地靠著床榻,冷汗浸透衣衫,剛剛從鬼門關轉了一圈回來,手腳仍有些發軟,額上滿是細密的冷汗。♀
這次朱佑樘雖然沒有殺她,可不代表以後次次都會饒過她!到底是誰想要陷害她呢?若不能抓出此人,實在寢食難安。
今日婚禮隨侍的女官有十數人,那名遞薰球給她的女官長什麼樣兒她已經不記得了,即使想查也根本無從查起。
小環從殿外奔進來,臉上又是焦急又是擔心,小心翼翼地問道︰「小姐,殿下為何走了?他走的時候臉色好像很難看。」
張拍了拍臉頰,擠出幾絲笑容,道︰「殿下還有事要辦,所以先走了。」
小環撅著嘴,不滿地嘟噥道︰「什麼事這麼重要?今晚可是您的洞房花燭之夜,他怎麼能說走就走呢?」
張理了理身上凌亂的衣衫,又命人取來盥洗用具,洗漱後,換過寢衣,便上床歇下。
小環匪思所思地望著她,奇道︰「小姐,殿下就這麼走了,您還有心思睡覺??」
張無奈地笑了笑,沒心沒肺地道︰「不睡覺又能怎麼辦?難不成我大哭一場,或者懸梁自盡,殿下便會回心轉意?」
小環張了張嘴,答不上來,撓了撓腦袋,知道張歇息時不喜歡有人留在屋中守夜伺候,遂告退出去。
次日寅時三刻,張便醒了,守在殿外侍候的宮女們听到響動,便端著盥洗用具魚貫而入,領先一人竟是綠翹。
綠翹率著八名宮女跪下,恭敬地說道︰「奴婢參見太子妃!」
張命她們起來,心下有些驚喜,在延祺宮與綠翹相處了三個月,深知她行事沉穩,有她在身邊倒可以省些心,又見金蓮也在其中,更覺歡喜,忙命小環賞了每人一錠銀子。
綠翹指著一名鵝蛋臉,水蛇腰,長相頗有幾分姿色的宮女說道︰「太子妃,她叫碧桃,以後和金蓮近身服侍您。」
張頷首,洗漱後,挑了一件海棠紅蹙金鳳穿牡丹上襖,玫瑰色如意裙換上,十分地喜氣。小環替她梳了凌雲髻,簪一對金累絲嵌寶石牡丹步搖,鬢邊各簪了一對雲頭雙鳳金掩鬢,耳朵上戴著赤金瓖東珠耳墜,龍眼般大小的東珠瑩潤剔透,越發襯得整張臉如出水芙蓉般,清麗無雙。
新婚第一日,按理應與太子一同去拜見太後及帝後,可朱佑樘昨夜拂袖離去後再未出現過。
綠翹似猜到她的心思,低聲道︰「太子妃,殿下昨夜歇在蘇選侍屋里,奴婢已派人去請殿下過來了,太子妃放心,殿下做事極有分寸,絕不會錯了規距。」
張听到朱佑樘昨夜離開後去了蘇選侍那里,暗暗松了一口氣,他還有閑心找蘇選侍纏綿歡好,身上的寒疾應該不礙事了。不由有些贊許地望向綠翹,不愧是久處深宮的姑姑,不論主子心里想到的,或沒有想到她都一一替你想到了,並妥當地做好了安排。
小環不滿地嚷道︰「殿下太欺負人了,大婚之夜居然留宿在蘇選侍屋中,這傳揚出去,小姐還怎麼抬得起頭做人?」
綠翹皺眉輕喝道︰「殿下豈是你可以議論的?小心禍從口出,給太子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小環鼓著腮幫子,仍是有些憤憤不平,雖然年幼天真,卻也懂得宮里不比宮外,不能恣意妄為,只好悻悻地閉上嘴。
約莫卯時二刻,朱佑樘身邊的首領內監德全進殿,躬身稟道︰「啟稟太子妃,太子殿下問您是否可以動身了?他坐在金輦上等您過去!」
張微笑道︰「本宮已經收拾妥當,公公請回稟殿下,本宮即刻便來。」
德全答應一聲,行禮後退了出去。
翟輦候在殿門口,張扶著小環的手步上輦車,抬頭卻見朱佑樘的金輦遠遠地停在前面,想必是厭惡極了她,避她如蛇蠍,連兩人的輦車都要隔開那麼遠的距離,苦笑了一下,吩咐宮人起駕,小環與綠翹則隨侍在輦車兩旁。
到了仁壽宮,張步下車,只見朱佑樘站在儀門處等她,面色沉靜如水,難辯喜怒,走過去,臉上維持著恬靜的笑容,欠身道︰「殿下,讓您久等了!」
朱佑樘恍若未聞,轉身便走,張嘆了一口氣,提步跟上。進殿後,卻見太後斜倚在寶座上,手中正握著一卷經書。
兩人向太後行三跪九叩之禮,隨後張恭敬地獻上茶,太後神色淡淡,看也未看她一眼,心中似乎仍有些不痛快,接過茶過輕啜了一口,便隨手撂在檀木描金幾案上,揮手讓兩人退下。
兩人又去了乾清宮向帝後行禮請安,回到慈慶宮已將近辰末,朱佑樘下了金輦,走了幾步,忽又轉身,走到張面前,揮手摒退左右,淡淡地說道︰「有幾件事你須要牢記。」
張一臉的乖巧而溫馴,恭敬地道︰「殿下請吩咐。」
「沒有我的傳召,不準踏進我寢殿一步,外書房是禁地,任何人靠近殺無赦,你若擅自闖進去,丟了性命可別怪我沒提醒你。」朱佑樘神色疏離清冷,聲音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雖然你是太子妃,但記住,我的女人你絕不能去動她,尤其是蘇選侍!」
你以為我會為你同那些庸脂俗粉爭風吃醋?殿下,您也太高看自己了吧。張暗自月復誹,臉上卻是無比地真摯,信誓旦旦地說道︰「殿下放心,蘇選侍盡心心力地服侍您,臣妾謝她都來不及,又怎麼會為難她?至于其他幾位淑女,臣妾保證會與她們和睦相處。」又甜甜地一笑,「殿邊統共就這麼幾個人服侍,實在太少了些,待臣妾得空了,再為殿下物色幾個絕色美女來服侍您。」
朱佑樘面無表情,不置可否地轉身離去。
張回到霽月殿,沒坐多久,杜芊羽,許清如,衛媛三人相攜而來,行禮請安後,張賜她們坐下,又命人奉上茶。
過了片刻,馮淑女進來請安,張打量了她一眼,瓜子臉,眉清目秀,身材縴瘦,衣飾十分素淨,淡青色撒花上祅,灰鼠坎肩,棕色湘裙,梳著家常的扁平髻,只簪了一支沒有瓖嵌任何寶石的金釵,落坐後,低眉垂眸,看起來有些寡言木訥。
衛媛還像從前那般,愛熱鬧,愛打听小道消息,心直口快,如數家珍地說著不知道從哪里听來的歷代後宮的趣事,逗得站在旁邊侍候的宮女們個個捂著嘴偷笑。
杜芊羽表現得不卑不亢,既不與張十分親近,也不生疏,分寸拿捏得十分好。許清如神色清冷高傲,極少說話。
眾人閑聊了一會兒,衛媛呷了一口茶,皺眉說道︰「太子妃,蘇選侍好大的架子,到現在還沒來給您請安!」
張盯了她一眼,淡淡地道︰「昨夜太子歇在她屋中,想必她勞累困乏,難免起得有些晚了。」
太子新婚之夜歇在蘇選侍屋中,這雖然已經不是什麼秘密,可眾人听她如此坦蕩蕩地說出來,不由紛紛納罕,一時倒不好接話。
衛媛猛地一拍黃梨木案幾,震得茶盞嗡嗡作響,憤憤地道︰「太子妃,這個蘇選侍實在太不像話了,大婚之日居然勾引殿下留在她屋中,這不是存心讓您難堪麼?您一定要端出太子妃的架子好好打壓打壓她,沒的讓她猖狂得無法無天,眼里沒了您這個太子妃。」
張靜靜地啜了一口茶,還未答話,小宮女已進來稟告,蘇選侍在外求見。
衛媛聞言,兩眼放光,滿是興奮之色,說道︰「太子妃,您一定要給她一個下馬威,讓她知道您的厲害,以後看她還敢不敢用狐媚的手段去勾引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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