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請太醫過來替我把一下平安脈。♀」張慢慢地坐直身子,神色凝重。
小環忙點點頭,一溜煙兒跑出去。
約莫過了一刻鐘,太醫院院正徐康海趕到,行禮請安後,小環將一方絲帕覆在張腕上,徐康海隔著絲帕凝神診脈,不過片刻,已是汗流浹背,悶熱難言,額上滾落黃豆般的汗水,又不敢當著張的面解開衣領透透氣,熬得委實辛苦,半晌,眉頭緊皺,疑惑地說道︰「太子妃的脈像浮而無力,似乎是陽氣不足,氣血兩虛,因而畏寒,四肢冰冷。」
「什麼似乎陽氣不足,氣血兩虛?」小環听得一頭霧水,說道,「徐太醫,您就別掉書袋了,太子妃究竟得了什麼病?」
徐康海抹了一把額上的汗水,也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太熱,額頭又滲出大片的汗珠,山羊胡子微微顫抖,慚愧地說道︰「從太子妃脈像來看,似乎是血虛癥又似不是。」
「什麼似乎是又不是。?」小環更是糊涂,口無遮攔地說道︰「徐太醫,您不是太醫院的泰山北斗麼?為何連個脈像都斷不清楚?」
張輕斥道︰「小環,不得無禮。快向徐太醫陪個不是。」
徐康海忙連連擺手,誠惶誠恐地說道︰「小環姑娘說得對,是微臣無能。」
小環撅著嘴,不情不願地行禮︰「徐太醫,奴婢適才多有得罪,還請您大人大量,原諒奴婢。」
徐康海忙道︰「不敢。不敢。」
張沉思了一會兒,問道︰「徐太醫,本宮會不會因為中毒,才這般畏寒。」
徐康海恭敬地道︰「太子妃身上並沒有任何中毒的跡像。」
張心下困惑,沒有任何中毒的跡象??不可能啊!第一次遇見朱佑樘時,曾被他強迫吞了一顆毒丸,至今每月仍按時服用他給的解藥。♀
難道這毒藥太厲害了,連號稱杏林高手的徐康海都查不出來?
徐康海躬身稟道︰「微臣先開一副滋陰補血的藥方,娘娘按時服用,對病情應該有所幫助。待微臣回去後,翻閱古籍,好好研究一下太子妃的病癥。」
張頷首︰「有勞徐太醫。」賞了他一錠銀子,又命小環送他出去。
片刻,小環回來,撅著嘴道︰「還太醫呢?奴婢覺得庸醫還差不多!」
張無力地倚在大紅金繡折枝花引枕上,眉宇間流露幾分倦色。綠翹從司制司領了春衣回來,見張臉色蒼白,神色憔悴懶怠,皺眉道︰「太子妃,您這病來得很奇怪,仿佛是從行宮回來後,您身子才開始變得畏寒,而且一日嚴重一日。」
金蓮端著一盞血燕挑簾進來,說道︰「會不會是有人行巫蠱之術暗害太子妃?」跟在她身後的碧桃附和道︰「宮中的女人最喜歡用巫蠱之術害人,不如下令搜宮,準能找到證據。」
「不可。」張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斜倚在榻上,皺眉道,「巫蠱之術是誅九族的死罪。若僅僅憑著猜測,便貿然下令搜宮,弄得人心惶惶,到時若無功而返,皇上必會不悅,說不定還會訓斥太子。」
事實上她根本不相信巫蠱之術能害死人,若真的靈驗,萬貴妃估計早死了千百次了。
金蓮坐在榻邊的錦杌上,一口口地喂她喝血燕。
綠翹滿臉擔憂,欲言又止。張喝完血燕,拿絲帕擦拭嘴角,問道︰「綠翹,你有事麼?」
「奴婢只是想起了一件事。」綠翹猶豫著說道。
「何事?」張臉色頗為疲倦,整個人裹在白狐氅中,越發襯得嬌弱瘦小。
綠翹神色凝重,抿了抿唇,說道︰「奴婢剛入宮時,曾听宮中的老人說起過宣宗帝有位寵妃,艷冠群芳,且能歌善舞,可惜入宮不到一年,得了一種怪病死了,宣宗帝為她傷心了很久。」
張隱隱猜到,仍問道︰「什麼怪病?」
「那位寵妃一入宮便獨佔聖寵,可惜好景不長,沒過多久身子變得十分虛弱,又極畏寒,到了最後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每日只能躺在床上,可不管灌了多少珍貴的湯藥進去,她的身體一日比一日差,折騰了幾個月便死了。」綠翹遲疑了一下,接著說道,「听說死狀極其可怖,全身的血液仿佛被人吸干,只剩下一副骨架,凡見過她尸體的宮人無不嚇得大哭。」
張臉色發白,右手緊緊地抓著榻沿,指節微微發白。她現在還只是初期癥狀,也許過不了多久,她便會像那個寵妃一樣可怕地死去。
金蓮等人聞言俱是驚駭不已,臉色雪白,眼中滿是恐懼.小環哭道︰「姑姑,您別嚇我。徐太醫說小姐是氣血虧虛,陽氣不足。小姐絕不可能是得了那種可怕的怪病。」
綠翹慌忙道︰「太子妃恕罪,奴婢並非存心詛咒您。」
張強笑道︰「我命大著呢,沒那麼容易死的。你們都下去吧。」綠翹等人答應著退了出去。
燭火搖曳,地上紫金鼎焚著百合香,一縷縷輕煙從鏤空的鼎蓋上逸出,香氣清甜綿軟。
張雙眸微闔,不知不覺睡了過去。迷迷糊糊之際似有人輕輕地抱起她,那個懷抱很溫暖很溫暖,她忍不住拼命地往他懷里鑽。
耳畔听到一聲極輕的嘆息︰「你只有睡著了才不會躲著我。」
那人又動手解開她身上的狐氅,自言自語地說道︰「穿這麼多睡覺不難受麼?」
張只覺得身子陡得一冷,立即驚醒,只見自己縮在朱佑樘懷里,雙手緊緊地摟著他的腰,兩人的姿勢要多暖便多暖,不由大窘,忙從他身上跳下來,跪在榻上,行禮道︰「殿下萬安。」
朱佑樘眉頭微皺,攙她起來,淡淡道︰「沒有外人在,不必行禮。」
張笑盈盈地說道︰「不行。臣妾可不能壞了規距。」
朱佑樘盯著她,默然不語,過了片刻,月兌下靴子,躺在榻上,柔聲道︰「不早了,快睡吧。」
張驚悚了,不是說他今晚召了蘇選侍侍寢?她可沒有被人強抱著入睡的嗜好。想了想,結結巴巴地道︰「臣妾身上還是不方便,不能伺候殿下,麻煩殿下去其他妹妹那里吧。」
朱佑樘拉著她躺下,說道︰「不必,今晚我歇在這里,哪也不去。」
張裝作十分體貼地說道︰「臣妾可不能委屈了殿下……不如臣妾去安排……」卻見朱佑樘一瞬不瞬地盯著自己,喜怒莫辨,心頭一跳,硬生生地咽回了下半句話。
朱佑樘唇角揚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湊過身,在她耳畔低笑道,「若真不想委屈我……你可以用……」下面的話幾不可聞,張羞得雙頰暈紅,扭過頭不理他,決定裝糊涂到底。
朱佑樘低低地笑了一下,拉著她的手慢慢地往他小月復下面移動,忽皺眉道︰「你的手為何這麼冷?我已經握了很久了,為何還像冰塊似的冷。」
張身上的狐氅被他月兌去,雖然蓋著被子,卻仍冷得直打戰,哆嗦地想收回手,卻被他牢牢地握在掌心中,掙月兌不開,無奈地說道︰「臣妾這幾日生病了,殿下請到別處歇息吧,免得臣妾將病氣過給您!」
朱佑樘進來時已覺到寢殿十分悶熱,他身患寒疾,比常人畏寒,可也忍受不了殿內的熱度,翻身下榻,將狐氅裹在張身上,又用被子將她捂得嚴嚴實實,她慘白的臉色方稍微恢復了幾分血色,忽鼻子涌出血,嫣紅的液體嘀嘀嗒嗒地往下淌,錦被立即染了一片紅色,似一簇簇梅花恣意怒放。
朱佑樘臉色大變,抓起旁邊的巾帕捂著她鼻子,揚聲道︰「來人。」
綠翹忙掀簾進來,見到張不停地流著鼻血,亦是嚇了一跳,躬身問道︰「殿下有何吩咐?」
「太子妃究竟得了何病?」朱佑樘臉色鐵青,沉聲問道。
綠翹轉述了徐太醫的話,猶豫了一下,又將宣宗寵妃之事說了一遍。
朱佑樘臉色難看到了極點,說道︰「速去太醫院請周謹過來!」
綠翹微微一愣,周謹是太醫院最不起眼的太醫,不僅醫術不佳,脾氣還很大,平日沒有哪個主子會去請他把平安脈,連宮女太監生病了,也不願找他。但既然太子指名要找周謹,必有他的道理。
綠翹答應一聲,轉身出去。過了一柱香的時間,周謹才慢吞吞地趕到,行了一禮,隨口說道︰「殿下恕罪。微臣適才肚子疼得厲害,去了一趟茅房,耽誤了一些時間。」
綠翹無語,這人膽子不是一般地大,在太子面前也敢睜著眼說瞎話,明明是與人下棋賴著不肯走,卻敢騙太子說肚子疼耽誤了時間,。
朱佑樘不以為意,焦急地道︰「你快替太子妃把一脈,看看她究竟得了什麼病?」又將適才綠翹的話一字不漏地說了一遍。
綠翹取了一塊絲帕覆在張腕上,周謹隔著絲帕把脈,眉頭微微皺起,似在沉思什麼,片刻,說道︰「微臣曾在一本古籍上見過類似的病癥。」
朱佑樘松了一口氣,忙問道︰「可有醫治的方法?」
「微臣需要證實一下。」周謹躬身稟道,又向綠翹道︰「麻煩這位姑姑取一盆干淨的清水來。」綠翹點頭,忙轉身出去,須臾,端著一盆清水進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