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祐樘臉色微變,喝道︰「來人!」
德全立即上前,伸手探了探珊瑚的鼻息,躬身稟道︰「她已經死了!」
張冷冷地望著地上毫無生氣的尸體,心下冷靜地分析,如今死無對證,看來她背定這個黑鍋了。不知道朱祐樘會如何處置她?廢了她抑或將她禁足?
朱祐樘面無表情,不辨喜怒,手指輕叩著黃梨木雕花扶手,良久,未發一言。
蘇選侍膝行至他跟前,哭著道︰「殿下,都是嬪妾的錯!嬪妾罪該萬死,不該惹太子妃生氣!太子妃無論怎麼懲罰嬪妾,嬪妾不敢有半分怨言。」她哭得梨花帶雨,晶瑩的淚水濡濕了臉上的紗巾,一顆顆紅疹若隱若現,越發顯得楚楚可憐。
朱祐樘憐惜地拭去她眼角的淚水,柔聲道︰「你何錯之有?罪該萬死的是下毒之人。快起來。地上濕氣重,你身子又弱,日後別動不動便跪下認錯請罪,本宮看了會心疼。」
蘇選侍見他當著眾人的面對她柔情蜜語,心中不由大喜,執意不肯起身,眼淚流得越發凶猛,哽咽道︰「嬪妾承蒙殿下錯愛,有幸侍奉殿下四年,嬪妾此生再無遺憾。如今嬪妾容顏已毀,又遭太子妃厭惡,懇請殿下恩準嬪妾出宮,嬪妾願前往皇廟帶發修行,終生陪伴青燈古佛,為殿下,為大明祈福!」
張唇邊勾起一抹冷誚的弧度,好一招以退為進!
昔年衛子夫遭陳皇後嫉妒,入宮後一直未能得到皇帝的寵幸,即便見皇帝一面都是痴心妄想。直到一年多後她才見到漢武帝,彼時她哭著求皇帝恩準她出宮。
漢武帝因憐生愛,當即寵幸了她,並封她為夫人。衛子夫從此寵冠後宮,連帶著家人雞犬升天。
連歌謠都在傳唱,生女勿憂生男勿喜,獨不見衛子夫霸天下!
美人的眼淚,任是鐵石心腸也會化為繞指柔!雄才偉略,閱女無數的漢武帝都無法抗拒,更何況是朱祐樘!!!
衛媛笑道︰「殿下,難得蘇姐姐一心向佛,殿下不如成全了她!」
朱祐樘神色似平常般溫和,淡淡地望了她一眼。♀
衛媛卻覺得身上似被利劍刺了兩個透明窟窿,心底不由打了個冷戰,立即噤若寒蟬。
朱祐樘扶蘇選侍起來,柔聲道︰「本宮說過,不論你變美還是變丑,你永遠都是本宮最愛的妃子。你若去了皇廟,本宮該怎麼辦?」
蘇選侍順勢偎在他懷中,委屈地道︰「殿下,嬪妾的臉……」
朱祐樘溫言道︰「放心,本宮會還你一個公道!」
張心下冷笑,公道?當日她被水蛭毒害,誰給過她公道。
不行!她絕不能坐以待斃!
再過十來日便要出發去南海子狩獵,此刻朱祐樘若廢了她或將她禁足,那她永遠都別想逃出皇宮!
「殿下。」張心中已有了決斷,長身而起,福了福身,「珊瑚雖然已死,但下毒毀容這麼大的事情絕不是她一人便可以辦到。請殿下給臣妾十日,臣妾定會查出真正的下毒之人。」
朱祐樘一瞬不瞬地盯著她,似在下一個極艱難的決斷,半晌,方道︰「好。便依你之言,以十日為期,若……」
張神色淡然,鎮聲道︰「若抓不到真正的下毒之人,臣妾任憑殿下處置。」
朱祐樘神色復雜地望著她,默了一瞬,頷首道︰「好。♀」
張欠身道︰「殿下若無其他吩咐,臣妾先行告退。」
朱祐樘盯了她一眼,揮手道︰「都散了吧!」
杜芊羽等齊聲答應,躬身退了下去。張行了一禮,施施然地步出大門,面含微笑,身姿雅潔如蘭,仿佛那個受了天大冤屈的倒霉鬼並不是她!
綠翹環顧四周,見左右無人,問道︰「太子妃,您真有辦法抓到真正下毒之人?」
「沒有。」張抬頭望著藍天白雲,滿臉神往,淡淡地道,「珊瑚一死,所有的線索都斷了,我無從查起。」
綠翹愣了愣,不解地問道︰「既然如此,您為何還向殿下保證一定會在十日之內查出真正的下毒之人?」
張淡淡一笑,嘆道「即便只有一分的希望,我們也要付出十分的努力。」這句話她當初送給過沈蘭曦,可結果沈蘭曦拼盡了所有的努力,卻成了皇帝的妃子!
「你派人查一下珊瑚的底細,她生前與哪些人交好,出事之前見過何人,越詳細越好。」張低聲叮囑道。
綠翹垂首道︰「是。」
張望著空中飛掠而過的大雁,心下默念,但願可以順順利利地逃出皇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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鳴鸞軒。
蘇選侍斜倚在貴妃榻上,雙眸微闔。
白菱半跪在地上,用細銀簪子從鎏金琺瑯花卉盒里挑了一點白色的膏體,小心地涂抹在她臉上的紅疹上。足足花了小半個時辰,才大功告成。
「選侍,這回多虧您火眼金楮,發現胭脂有問題,不然好好一張臉可真要毀了。」白菱奉承地說道。
「若連自個兒的東西被人動了手腳都不知道,我早就死了千百次了,焉還有命坐在這里?」蘇選侍「嗤」的一聲譏笑,「就憑她這點微末道行,就想我斗?真是不自量力。」
白菱不解地問道︰「選侍,她想毀了您的容貌,其心可誅。您為何不在殿下面前告發她,卻非要誣賴太子妃呢。」
蘇選侍瞪了她一眼,「只要殿下廢了張,等我登上太子妃之位後,有的時間慢慢收拾她們!」
白菱恍然大悟,吹捧道︰「選侍高明!太子妃若被廢了,以殿下對您的寵愛,太子妃之位非您莫屬!」
蘇選侍得意地一笑,又道,「徐太醫這次做得很好,等會兒你送一千兩銀子過去好好謝謝他。」
白菱點了點頭,說道︰「幸好徐太醫是我們的人,不然可真沒有辦法將計救計。」
蘇選侍囑咐道︰「你送銀子時千萬要小心,別讓人發現。」
「是。」白菱躬身答應,「奴婢定會小心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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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際一輪明月高高掛在樹梢上,灑下無限清輝,地上似鋪了一層水銀般。
「淑女,您想去哪里?」宮女瓔珞提著一盞八角燈,恭敬地問道。
許清如神色清冷,心不在焉地說道︰「今晚月色很美,隨便走走。」
瓔珞不敢再問,提著燈默默地在前引路。
一陣陰涼的風忽吹拂而過,兩旁的樹木發出簌簌響動。
瓔珞手中的八角燈猛地一黯,忽感到脖頸後面涼颼颼,仿佛有人在她背後吹冷氣,心中一緊,忙回身,卻見一名女子長發披面,陰森森地道︰「我死得好冤!」
瓔珞嚇得魂飛天外,「啊」的一聲慘叫,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次日清晨,幾名宮女發現許清如與瓔珞暈倒御花園附近,忙將兩人搖醒,瓔珞顯得有些神智失常,一個勁地尖叫︰「有鬼啊!鬼!」
許清如亦是滿臉惶恐,驚恐地說道︰「我看到珊瑚了!珊瑚說她死很好冤!」
宮女們最信鬼神之說,聞言個個嚇得面如土色,忐忑不安地將兩人送回鳴鸞軒。
醒來後的瓔珞變得瘋瘋癲癲,整日躲在屋中不敢出門,直嚷著「有鬼!有鬼!」
許清如亦嚇得不輕,大病一場後,特地奏明朱祐樘,設香案拜祭珊瑚。
自此珊瑚冤魂索命之說不脛而走。很多宮人都說自己親眼看過珊瑚的鬼魂,有人說女鬼額上有一個很大的洞;有人說女鬼眼楮如銅鈴般大,舌頭一直垂到腳踝;一個個說得繪聲繪色,一時之間鬧鬼之說甚器塵上。
霽月殿。
張歪在迎窗大炕上,神色恬靜,捧著地志仔細地研究南海子。
綠翹拿銀簪剔了一下燭火,有些擔憂地說道︰「太子妃,已經第七日了,安樂堂那邊仍沒有任何動靜。」
張淡淡地「嗯」了一聲。
綠翹道︰「奴婢按您的吩咐,每日入夜後讓小原子他們躲在暗處監視安樂堂那口枯井。可都已經第七日了,還沒有人去拜祭珊瑚。」
張頭也未抬,繼續專注地看著地志,叮囑道︰「別心急,讓小原子他們繼續盯著,不要氣餒。」
「是。」綠翹躬身答應,心下卻不能不急,離規定時間只剩下三日,若再抓不到下毒之人,太子妃便背定這個黑鍋了。
約莫戌時,張放下地志,洗漱後準備上床歇息。
殿外忽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片刻小環忽掀簾進來,興奮地說道︰「小姐,小原子他們抓到人了!」
張聞言大喜,忙道︰「快把人帶上來!」小環答應一聲,轉身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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