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暗叫糟糕,完了,這下被他發現,跑不掉了。定了定神,裝作好奇地問道︰「殿下,這個時辰您不是在萬鶴松風殿上早朝麼?」
朱祐樘淡淡地瞥了一眼梅花箭,面無表情地望著她。
張急中生智,笑盈盈地說道︰「上回我們不是在圍場遇到狼群麼?臣妾死里逃生後特地找人做了袖箭防身。」她挽起衣袖給他看袖箭,頗有些諂媚地道,「臣妾剛試過了,這袖箭威力無窮。下回若再踫到危險,臣妾可以保護殿下了。」
朱祐樘定定地望著她,沉默半晌,將手中的衣物遞給她,淡淡地說道︰「把這件金蠶絲背心穿上。」
張接過那件金光閃閃的背心,心虛地笑道︰「今兒有點熱,臣妾若再添件背心,恐怕會長痱子。」
她額上沁出一層細密的冷汗,暗想︰他是不是察覺了什麼?若朱祐樘堅持讓她穿上金蠶絲背心,看到她身上的細索鉤,袖箭,暗器,金創藥等物,即便是傻子也明白她想干什麼了。
朱祐樘溫言道︰「這件金蠶絲背心刀槍不入,全天下也只有一件。快穿上它。」
張想不到這件背心如此珍貴,忙道︰「殿下,您還是留著自個兒穿吧。」老妖婦時時刻刻都想取他性命,他比她更需要這件金蠶絲背心。
朱祐樘挑眉道︰「看來你是想讓我親自為你穿上。」頓了頓,又道,「我很樂意為你效勞。」說罷,作勢欲解開她衣帶。
張大驚,側身躲開,賠笑道︰「臣妾自己動手。」她抿了抿唇,大著膽子道,「殿下,您可不可以先出去?」
朱祐樘盯了她一眼,面無表情地轉過身。
張只好硬著頭皮月兌下外裳,將懷中暗器,金創藥之物放在床上,飛快地穿上金蠶絲背心,百忙中瞥了一眼朱祐樘,只見他負手而立,沒有任何偷看的舉動,不由松了一口氣,穿上湖綠色暗紋窄袖上裳,又將暗器等物揣回懷中,順手理了理鬢發,淺笑道︰「殿下,臣妾穿好了。♀」
朱祐樘轉過身,默默地望著她,良久,方道︰「父皇還有事找我,我先走了。」
張甜甜一笑,頗有些諂媚地問道︰「殿下,您現在方不方便替臣妾解了身上的毒呢?」
朱祐樘盯著她,眸底神色晦暗不明,沉默了半晌,從懷中掏出約莫兩寸長的白瓷瓶遞給她,溫言道︰「拿去吧。」
張雙眸驀地綻放出奇異的光芒,似生怕他反悔收回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接過瓷瓶藏入懷中,心中大定,抬起頭乖巧地道︰「殿下,您去忙吧。」
朱祐樘溫潤如玉的臉龐依然掛著和煦的微笑,眸底卻閃過一抹黯然,忽緊緊地抱住她,啞聲道︰「。」
張愣了愣,好心地提醒道︰「殿下,您別耽誤了正事,快回去吧。」
呃,他這是怎麼了?平時可從來沒有這麼婆婆媽媽。
朱祐樘默然不語,抱著她的雙臂又緊了幾分,似想將她深深地嵌入自己的身體里。
張都快被他勒得喘不過氣來,覺得他今日舉止有些莫名其妙,想了想,問道︰「殿下,您是不是踫到什麼為難之事了?」
朱祐樘默默地放開她,臉色溫和淡然,沒有任何異樣,替她正了正發髻上的如意銀釵,說道︰「我走了。」
張點了點頭,心下暗道︰求您了,快走吧。再耽誤下去,我可跑不掉了。
朱祐樘眼神微黯,徑直步出房門,腳步越走越快,片刻,便不見了身影。
張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暗道,幸好他沒有起疑,不然鐵定跑不掉。從懷中模出瓷瓶,打開瓶蓋,一陣清冽的香氣立即撲鼻而來,倒出一顆碧色的藥丸,忙放入嘴里吞下,心下暗想,朱祐樘總算還是個君子,肯信守承諾,替她解毒。
她決定逃跑之前做一件善事。
張步出香雪院,命人牽來一匹溫馴的汗血寶馬,踩著馬蹬,躍上馬背,揮鞭向北馳去,
穿過一片樹林,果然看見蘇選侍鬼鬼祟祟地蹲在灌木叢中,遠處樹下一匹黑馬悠然地吃著草。
張不屑地扯了扯嘴角,听小環說蘇選侍想獵一只白狐,做成狐裘獻給朱祐樘,所以一連幾日都蹲在此處等待白狐的出現。
馬驀地一聲長嘶,張已勒韁停下,微笑道︰「選侍,真巧!」
蘇選侍一臉驚愕,起身行禮道︰「嬪妾給太子妃請安。」
張笑吟吟地問道︰「選侍可有興趣陪本宮狩獵?」
蘇選侍心下冷笑,想讓我陪你狩獵,做你的春秋大夢。當下故作為難地說道︰「太子妃恕罪,殿下還等嬪妾回去伺候呢。」
張好笑道︰「殿下這會兒還在萬鶴松風殿上朝,難不成你想當著文武大臣的面伺候殿下?」
蘇選侍羞惱交加,道︰「太子妃,嬪妾覺得頭疼得厲害,想回去歇息。」說罷轉身便走。
「站住。」張輕輕一笑,雲淡風輕地說道,「別說你只是頭疼,哪怕你是斷手斷腳,今兒也得陪本宮狩獵。」
蘇選侍聞言氣得七竅生煙,卻又無可奈何。
張笑眯眯地看著她︰「還不快上馬?」
蘇選侍忍著氣,道︰「太子妃,您如此逼迫嬪妾,不怕殿下知道怪罪于您麼?」
「殿下那邊不勞選侍擔心。」張笑了笑,說道,「你若違抗本宮的旨意,本宮先治你一個大不敬之罪。你還是先擔心擔心你自個兒吧。」
蘇選侍臉色漲紅,胸口劇烈地起伏,半晌,憋出一句話︰「太子妃莫要後悔。」
張笑道︰「本宮做事從不後悔。」
蘇選侍心下暗罵,盡管得意吧,看你等會兒見了殿下還如何器張?遂走到黑馬旁邊,身姿輕盈地躍上馬背,柔媚地道︰「太子妃,請。」
張唇角微微上揚,雙腿一夾馬月復,向前疾馳而去。蘇選侍立即策馬跟上。
約莫奔了一柱香時間,兩旁的景物越來越荒涼,再往前便是懸崖。
張陡地勒住韁繩,跳下馬,環顧四周,眼中閃過一抹狡黠之色。
蘇選侍亦跟著翻身下馬,狐疑地望著她︰「太子妃,您不是說狩獵麼?為何帶嬪妾來懸崖邊?」
張挽弓搭箭,對準她,冷聲道︰「蘇媚,你幾次三番想置本宮于死地,可曾想到也有今日?」
蘇選侍嚇得心膽俱裂,顫聲道︰「太子妃饒命!嬪妾從未做過危害您的事情。」
張冷冷地望著她︰「難道不是你指使人用水蛭害我麼?許清如寢殿的那把火不是你命人放的麼?那日在圍場你妄想用箭射殺本宮,若不是二皇弟,本宮早已是個死人了。」
蘇選侍臉色慘白,聲淚俱下地道︰「嬪妾冤枉。什麼水蛭害人,嬪妾聞所未聞,又豈會做。許妹妹寢殿走水,殿下已查明是太監張遠所為,與嬪妾無關。嬪妾已解釋過當日嬪妾是想射殺白猿,並非是您。」
「你覺得本宮會相信你說的話麼?」張唇邊勾起一抹冷誚的弧度,微笑道,「此處偏僻荒涼,倒是個殺人藏尸的好地方。」
蘇選侍嚇得險些暈過去,眼淚滾滾而落,不住地磕頭道︰「太子妃饒命!太子妃饒命!」
張不屑地扯扯嘴角,殺人放火都做得出來,居然這麼不禁嚇。她作勢拉緊弓弦,冷冷地道︰「沒有人看到本宮和你一起出來,即便本宮殺了你,將你棄尸于此,也絕不會有人知道是本宮做的。」
其實她言外之意是,如果你殺了我,將我棄尸于此,也絕不會有人知道是你做的。
蘇選侍早已嚇得魂不附體,哪會听出她的弦外之音,一個勁地磕頭道︰「太子妃饒命!」
張皺了皺眉,忽放下弓箭,笑道︰「本宮和你說笑呢,看把你嚇成這副模樣。」其實她根本不會箭術,拿弓箭對著蘇選侍不過是想嚇唬嚇唬她。
蘇選侍驚疑不定,見她果然收起弓箭,心慢慢鎮定下來,忽想到她適才說的話‘沒有人看到本宮和你一起出來,即便本宮殺了你,將你棄尸于此,也絕不會有人知道是本宮做的。’眼楮猛地一亮,暗想,若我殺了她,也絕不會有人知道。這個念頭一起,再也無法遏制。
張迎風立在懸崖邊,凝眸眺望著遠處的山巒,似渾不知道身後的危險。
蘇選侍眼中閃過一抹怨毒的鋒芒,反手從箭囊里取出弓箭,「嗖」的一聲,一支白翎羽箭閃電般地射出。
張听到背後響起一股凌厲的勁風,轉過身,還未來得及驚呼,白翎羽箭已刺中她心口。張右手按著白翎箭,驚愕地道︰「蘇媚,本宮饒你一命,你居然恩將仇報!」
蘇選侍陰惻惻地道︰「太子妃,對敵人心慈手軟便是對自己殘忍。」
張怒指著她,艱難地道︰「你……你……」
蘇選侍恨恨地望著她,憤憤地說道︰「這些年我為貴妃娘娘做了多少事情。可你一來,她立即把我拋之腦後,連曾經許諾給我的太子妃之位也給了你。」她面目猙獰,咬牙切齒地道,「你什麼都沒有做過,憑什麼能當太子妃?」
張氣若游絲,仿佛隨時都會咽下最後一口氣。
「你知道棄子的下場麼?」蘇選侍雙眸閃過一懼意,冷冷地道,「我不想成為貴妃娘娘的棄子,所以你只能死!」
張嘴唇微動,卻說不出一個字。
蘇選侍目光變得凶狠惡毒,慢慢地走近她,俯,陰惻惻地道︰「你放心,我會請高僧好好超度你!你安息吧。」
張驚恐地望著她。
蘇選侍冷笑一聲,抬腳便將她踢下懸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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