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哂笑道︰「汪公公,本宮身上未著寸縷,你讓奴才來掀本宮身上的紗幔,究竟是想抓刺客呢,還是想看本宮的笑話?」
汪直道︰「奴才不敢。」
朱祐樘冷喝道︰「還不快滾!」
汪直看看他手中染血的金簪,又看看地上凌亂的衣物,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既然沒有刺客,奴才就不打擾太子和太子妃。」
朱祐樘皺眉道︰「把地上的尸體帶走!」
汪直點頭答應,十分不甘心看了眼地上堆得極厚的紗幔,帶著手下及尸體灰溜溜地走了。
張正想掀開紗幔,手忽被人按住,熟悉而微涼的唇覆上她柔軟的櫻唇,熟練地撬開她的牙關,一條溫軟的舌頭探進她嘴中,瘋狂地吮吸,她身子慢慢地軟倒在熟悉的懷抱里,心下雪亮,汪直雖無奈離開,但此時此刻必定還躲在外面偷看屋內的動靜,萬不能露出馬腳,功虧一簣,遂配合他演戲,雙手摟著他的腰,回應著他的索取。
門外,小環天真而好奇地問道︰「汪公公,你在看什麼?」
汪直支支吾吾半晌,恨恨地盯了一眼窗戶,帶著手下心不甘情不願地離開。
朱祐樘原先半是做戲半是認真,此時已全然動情,雙手捧著她後腦,貪婪地吮吸,直到兩人感到窒息才放開她,含笑輕撫著她通紅的臉頰,長身而起,走到門邊,向外看了看,汪直果然已帶人離開,遂放下心來,命小環繼續守在外面。
張手忙腳亂地拿走身上層層疊疊的紗幔,扶著沈蘭曦坐起來,關切地問道︰「姐姐,你沒事吧?」
沈蘭曦搖搖頭,站起身,向朱祐樘襝妊為禮,歉然道︰「都怪我行事不謹慎,著了小人的奸計,差點給太子惹來大禍。」
朱祐樘側過身,沒有接受她的禮,微笑道︰「蘭娘娘言重了。」又向張溫言道,「你們慢慢聊,我去外面守著。」
張點點頭,撿起地上散落的衣服快速地穿回去,見沈蘭曦一身狼狽,神色頹敗,雖不知發生了何事,卻也猜到必是老妖婦對她下毒手了,心下內疚,握著她的手︰「姐姐,讓你受驚了。」
沈蘭曦眼中迸出徹骨的恨意,悻悻地道︰「萬貴妃想讓人毀去我的清白,還想嫁禍給太子,這個毒婦已經喪心病狂,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張震驚,本以為老妖婦只是設局讓朱祐樘與沈蘭曦共處一室,卻沒想到沈蘭曦竟還遭遇了這般可怕的事情,抬頭望向朱祐樘,見他微不可見地搖了搖頭,懸著心放緩緩落下,幸好老妖婦沒有得手。若沈蘭曦真的失了清白,那以她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個性,必不會苟活于世。老妖婦手段毒,心機更毒,不取人性命,卻能教你生不如死!
沈蘭曦輕拍著她手背,嘆息道︰「妹妹,萬貴妃仗著皇上的寵愛有恃無恐,你和太子千萬要當心,莫被她鑽了空隙。」
張感動,抱著她道︰「姐姐,你自個兒也要當心,萬貴妃不會善罷甘休。」
沈蘭曦點點頭︰「我住在太後宮中,她即便想動手也沒有那麼容易。」
張猶豫了一下,問道︰「姐姐,今晚的事情要不要告訴皇上?」
沈蘭曦皺眉,冷笑道︰「那侍衛已經被我親手殺死,無憑無據,皇上會相信我的話麼?我若將事情鬧大,自個兒的名聲丟了不打緊,還要連累家人蒙羞。」
張暗暗松了一口氣,原本擔心她一時沖動找皇上告狀,不僅名聲受損,還要被人指指點點,幸好她想得這般透徹。
沈蘭曦模了模身上柔軟華貴的衣袍,眼中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不舍與溫柔,解下衣袍遞給她︰「這是太子的衣袍,你拿著。」
張見她身上的青色斜襟暗紋褙子已裂了幾道口子,忙月兌下海棠紅牡丹蹙金鳳袍披在她身上。
沈蘭曦攏了攏鬢發,說道︰「我想回宮歇息。你和太子快回去,莫被別的皇子佔了先機。」
張道︰「我和殿下送姐姐回去。」
沈蘭曦安慰道︰「剛剛出了這些事情,萬貴妃暫時還不會動手。我自個兒回宮,不會有事。」
張卻執意不肯,最後兩人各退一步,由小環和朱祐樘的暗衛送沈蘭曦回去。
兩人攜手出門,沈蘭曦殷殷地叮囑︰「妹妹,不打無把握之仗。若沒有萬全之策,絕不要去招惹萬貴妃。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活著,就還有報仇的一日。」
張鼻子微酸,乖乖地點點頭。朱祐樘拿起她手中的外袍披在她身上,又替她攏了攏衣襟,皺眉道,「夜里風大,仔細著涼。」
沈蘭曦看了一瞬,雙眸微黯,攜著小環的手轉身離去,步子邁得極快,瞬間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寂靜夜里忽響起幾聲尷尬的「咕咕咕」叫聲,張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喝了幾杯酒,臣妾這會兒倒是餓了。」
朱祐樘敲了一下她額頭︰「現在知道餓了?不是說更衣麼,怎麼去了那麼久?」
張有些心虛,顧左右而言他︰「殿下不是在陪著父皇麼?為何出來?」
朱祐樘皺眉︰「有個小太監告訴我你崴了腳,坐在涼亭里不能走動。」
張愣了愣,差點就月兌口道這麼個破爛借口您也會上當?仔細一下,他這也是關心則亂,才會中計,遂道︰「萬貴妃無孔不入,往後我們可要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來應付她。」
朱祐樘眼中滿是苦澀,啞聲道︰「,萬貴妃失去了一批黨羽,現在是狗急亂跳牆,接下來肯定還會有別的行動。我又不能時時刻刻在你身邊……」
張笑著打斷他︰「臣妾在娘家時,與楊氏斗智斗勇,大戰過三百回合,還怕讓人欺負了去麼?」
朱祐樘被她夸張輕快的語氣感染,心中的陰霾漸漸散去,將她擁入懷中,柔聲道︰「幸好還有你在我身邊!」
漪蘭殿旁邊的閣樓是專供嬪妃歇息更衣,出來時小環有帶更換的衣物備在閣樓中。張先進去換過衣物,方與朱祐樘攜手回到漪蘭殿。
一曲舞畢。一名著醬色衣袍的太監低著頭從外面走進來,跪下道︰「奴才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福。」
皇帝微笑地道︰「阿丑,你今兒準備了什麼節目?」
阿丑恭敬地答道︰「奴才昨兒听到幾則笑話,想表演給皇上看。」
皇帝饒有興趣地道︰「笑話?這個有趣,快表演。」
阿丑磕了一個頭,站起身,從懷中模出一個酒壺,拔開塞子,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喝了幾大口,身子搖搖晃晃地走了幾步,一面喝酒,一面高聲唱道︰
「左手鼓右手鑼,手拿著鑼鼓
來唱歌
別的歌兒我也不會唱
只會唱個鳳陽歌
鳳陽歌來咿喲嘿
得兒鈴咚飄一飄
得兒鈴咚飄一飄
得兒∼飄得兒∼飄
得兒飄得兒飄飄一得兒
飄飄飄一飄……」
殿內諸人見他裝醉酒撒起瘋,俱是莫名其妙,不知道他要表演什麼笑話。只有張嘴角噙著淡淡的微笑,拈了一個杏仁放入嘴中,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人群中不知誰喊了一句︰「阿丑,別撒酒瘋了。皇上來了!」
阿丑依然一面喝酒一面高歌,腳步踉踉蹌蹌,仿佛隨時都會跌倒,不滿嚷了一句︰「別吵小爺。」
殿內諸人俱是大笑。那人又喊道︰「阿丑,汪公公來了。」
「 啷」一聲,酒瓶跌落在地,阿丑嚇得三魂不見了七魄,渾身顫抖,慌慌張張地跑走,腳下一個趔趄,摔了個狗啃泥,又立即從地上爬起來,飛快地跑了下去,嘴里嚷道︰「今人不知皇上,但知汪公公也。」
仁和公主笑得直搬捶桌子︰「有趣。太有趣了。」
眾人俱被阿丑滑稽的表演逗樂了,不住地大笑,忽听到最後一句話,趕忙捂住嘴,戰兢兢地望著皇帝。
皇帝卻不以為意,微笑道︰「有點意思。」
萬貴妃臉色陰沉,眸中閃過一抹鋒芒。旁邊的汪直臉色煞白,額上滾落黃豆般的汗珠,心里恨不得立即殺了阿丑。
過了片刻,阿丑換了一身紫色衣袍趾高氣揚地走進來,手里執著兩柄鉞,一臉的器張跋扈。
皇帝看看他,又看看汪直,笑道︰「你這個打扮和汪直很像。」
阿丑道︰「奴才扮的就是汪公公。」
人群中有人叫道︰「汪公公,你還會使兵器?」
阿丑揮舞了一下手中的兵器,得意地道︰「我帶兵全仗此兩鉞。」
那人又問︰「你的鉞是什麼鉞呀?」
阿丑道︰「王越、陳鉞。」
這下眾人卻笑不出來了。阿丑口中的兩鉞是陝西巡撫王越和遼東巡撫陳鋮,兩人俱是手握重兵的大臣,與汪直關系匪淺,暗地里極力地巴結汪直,每年都會向汪直孝敬一批價值連城的珍寶。
內廷的太監勾結朝廷重臣是死罪!
眾人不由紛紛望向皇帝,等著看他會如何發落汪直,同時心中又為阿丑捏了把冷汗,得罪汪直便是得罪萬貴妃,阿丑的下場一定會很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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