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不由紛紛望向皇帝,等著看他會如何發落汪直,同時又為阿丑捏了把冷汗,得罪汪直便是得罪萬貴妃,阿丑的下場一定會很慘!∼
殿內鴉雀無聲,氣氛安靜而詭異。♀
汪直面如土色,「撲通」跪在地上,叫道︰「皇上,奴才冤枉!奴才不認得什麼王越,陳鋮。」
萬貴妃扶了扶發髻上的點翠雙鳳步搖,漫不經心地說道︰「皇上,這個狗奴才胡言亂語,竟敢誣陷朝中大臣,不如就賞他一百大板!」
眾人倒吸一口冷氣,一百大板打下去,阿丑焉還有命在?
皇帝笑道︰「不過是個笑話。愛妃何必當真!」
萬貴妃臉色微微一僵,瞬間又笑起來︰「皇上說得對,不過是個笑話,是臣妾小題大作了。」
皇帝望向阿丑,含笑道︰「這個笑話很有意思。賞黃金百兩!」
阿丑大喜,跪下磕頭謝恩。賞賜倒是其次,最重要是小命總算無虞了。此次當眾得罪汪直,雖說凶險,卻是唯一保命的辦法。他與汪直早已結下梁子,得不得罪,汪直都不會放過他。而現在人人都看到汪直恨不得殺了他,若日後在宮中出了任何意外或不明不白地死了,汪直便是最有嫌疑之人。
皇上不但沒有呵斥他,還賞賜了百兩黃金,顯然已對汪直有些不滿。汪直若敢對他下毒手,便是直接挑戰皇帝的威嚴,汪直不笨,自然不會做觸怒皇帝的事情,即便對他恨得咬牙切齒,心里卻比所有人都巴望他平平安安地活著。
阿丑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拿起地上的兩柄鋮退了下去。
皇帝望了一眼仍跪在地上的汪直,皺眉道︰「跪著作甚?還不快起來。」
汪直唯唯諾諾地站起來,抹了一把額上的冷汗,退到萬貴妃身後垂手侍立。
張嘆了口氣,宮中的人不怕皇帝,卻怕一個太監。皇帝老兒居然也可以一笑置之,真是寬宏大量。
朱祐樘低聲問道︰「這便是你安排的好戲?」
張嘆息︰「可惜不管用。」
朱祐樘微笑道︰「不見得。」
張雙眼一亮,喜道︰「父皇會處置汪直?」
朱祐樘含笑道︰「父皇若真的未將阿丑表演的笑話放在心上,必定會借機責罵汪直。現在卻什麼都沒有說,也沒有罰他,看來是真的動怒了。」
「總算沒白忙活一場。」張笑著呷了一口酒,笑眯眯地道,「人逢喜事精神爽。這酒喝起來也覺得特別甜。」
朱祐樘眉目間一片溫柔,寵溺地道︰「少喝點,醉了仔細頭疼。」
過了幾日,御史徐鏞彈劾汪直弄權,欺君罔上,皇帝下旨撤去汪直西廠提督職務,並下令關閉西廠。沒有了西廠,汪直變得老實很多,不敢再作威作福。
*************************分割線********************************
春日,草長鶯飛,百花綻放,遠處柳樹垂下千絲萬縷的枝條,宛如籠罩著一團綠色的煙霧。
仁和公主嚷著無聊,硬拉著張到御花園游玩,見天氣楮好,張索性命人在園中安排筵席,邀請杜芊羽,許清如,馮淑女一起飲酒賞花。
仁和公主飲了幾杯金瑰酒,終于忍不住趴到張耳邊,紅著臉小聲問道︰「皇嫂,你……有沒有幫我問過高大人?」
張一口酒險些噴出來,呃,高斐說公主身份尊貴,高攀不起,這話到底是對公主有意呢還是無意。想了想,說道︰「我還沒找到機會問他。」
仁和公主有些失望,悶悶地飲了一杯酒。
「這是酒,不是茶。」張拿走她手中的酒杯,微笑道,「你若醉了,待會高斐來了,可別怪我沒提醒過你。」
雪團躥到她膝蓋上,伸出舌頭舌忝了舌忝杯中的殘酒。
仁和公主激動地道︰「他會過來?」
張眨眨眼,含笑道︰「我以殿下的名義請他過來玩投壺,分組比賽,輸了要麼罰喝酒要麼當眾獻藝。我安排你與他一組,願意麼?」
只要高斐與公主多接觸,自然會發現公主的好,說不定便會喜歡上公主。
仁和公主聞言一把抱住她,興奮地道︰「皇嫂,就數你最好了。」
約莫過了半晌,高斐果然應約前來,行禮道︰「卑職參見太子妃,參見公主。」
「高大人不必多禮。」張簡單地介紹了一下投壺游戲規則,微笑道,「本宮與杜淑女一組,許淑女與馮淑女一組,公主與高大人一組。高大人沒有意見吧?」
高斐愣了一下,眼中閃過一抹黯然,垂首道:「萬萬不可。卑職身份低微,怎可與公主同組。還請太子妃恩準卑職獨自一組。」
張笑道︰「不必拘禮,游戲而已。」
高斐恭謹地答道︰「卑職不敢,尊卑有別,還請太子妃恩準。」
無論張如何勸說,高斐只是執意不肯。仁和公主低垂著頭,嘴角微癟,眼中滿是失落,沉默了片刻,抬起頭,已換上如花的笑靨,俏皮地道︰「皇嫂,別為難高大人了。我和你一組,若輸了全由我受罰。」
張無奈作罷,命人再增加一席,讓小環與杜芊羽一組,著人取來一只金銅鏨梅花長頸壺放置在空地中央,每席分四支箭。
第一局,張一組得十分,杜芊羽一組得零分,許清如一組得五分,高斐則滿分。小環搶著受罰,拿起酒杯笑嘻嘻地道︰「奴婢喝酒。」心下卻道,一杯金瑰酒價值百兩,這哪是受罰?要是回回都輸那才好呢。
第二局,張一組墊底。仁和公主猶豫了一下,說道︰「我吹首曲子吧。」又向身邊的侍婢丁香道,「去將本宮的碧玉簫取來。」
丁香答應著退了下去,過了一盞茶時間方回來,恭敬地呈上碧玉簫。
仁和公主接過簫,將其豎立,抵在唇邊,輕輕地吹奏︰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
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簫聲清越悠揚,情意纏綿。反反復復地吹奏著最一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張汗顏,呃,這膽子也忒大了吧。居然當眾向高斐訴說思慕之情。
一曲畢,仁和公主雙頰微紅,定定地望著高斐,目光既期待又緊張。
高斐飲了一杯金瑰酒,咂嘴道︰「不愧是御酒,香甜清醇,回味無窮。」一臉的陶醉,笑嘻嘻地問道,「太子妃,可否讓卑職帶一壺回去與同僚分甘同味?」
張微笑道︰「當然可以。」
「謝太子妃賞賜。」高斐繼續自斟自飲。
張拼命地向他遞眼色,眼楮都快抽筋了,他卻似恍若未見。
仁和公主默默地放下玉簫,輕聲道︰「皇嫂,他連看也沒有看我一眼,我……是不是很惹人討厭?」聲音里微帶著哭腔。
張輕拍著她的手,安慰道︰「高斐是個守禮之人,大庭廣眾之下他哪敢與你眉目傳情?」
仁和公主半信半疑地問道︰「真的麼?」
張肯定地點點頭︰「你要對自己有信心。」
仁和公主本性單純,聞言看了看自己,美麗活潑,人見人愛,又得父皇寵愛,瞎子才不喜歡她呢,瞬間又開心起來,向杜芊羽嚷道︰「杜淑女,輪到你們了!」
頭頂忽地響起「 嚓」一聲,一根手臂般粗細的樹枝忽地掉了下來。
「小心。」聲音焦急而大聲地叫道。
同時一道身影飛快地掠過去,張尚未反應過來,一雙手已摟住她的腰,身子凌空躍起,向後急速退去,「砰」一聲巨響,樹枝砸落在地,仁和公主沒有及時逃走,被壓在了樹枝下。
張臉色大變,忙掙開高斐的手,奔上前去搬樹枝,關切地喊道︰「仁和,你還好嗎?」
太監們紛紛上前搬走樹枝,卻見仁和公主蹲在地上,發髻凌亂,頭發上沾滿翠綠的樹葉,臉色有些蒼白,顯然是嚇著了。
張忙拉起她,仔細地檢查了一遍,見她沒有受傷,方松了一口氣,溫言道︰「別怕,沒事了。」
仁和公主咬著嘴唇,眼圈微紅,晶瑩的淚珠欲落未落。變故陡生的那一刻,她看到高斐不顧一切地飛奔過來,她以為他是來救她,所以乖乖地站在原地,直到樹枝狠狠地砸落下來,她才驀地驚醒,從枝葉的縫隙里看到他萬分緊張地抱著皇嫂縱身離開,她痛苦地蹲在地上,身上的痛遠不及心上的痛萬分之一。
張見她神色呆呆愣愣,不由擔憂地問道︰「仁和,是不是受傷了?告訴皇嫂,哪里疼?」
仁和公主一瞬不瞬地望著她,心受傷算不算呢?
張又將她上上下下地檢查了一遍,不安地問道︰「仁和,是不是不舒服?我立即去傳太醫!」
仁和公主卻拉住她的手,沉默地望著她,半晌,嘴唇翕動,聲音很輕很輕。可張卻听到了,她問︰「皇嫂,為什麼他寧願救你也不願救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