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嫂,你沒事吧?」仁和公主大驚失色,情急之下,用手去抓那條竹青色的蛇。
張大駭,叫道︰「仁和,住手。」
然而為時已晚,仁和公主手剛觸到蛇身上還未來得及找到它的七寸,已被它反咬了一口。
一道黑影如離弦之箭飛掠而來,兩根修長的手指輕巧地捏住蛇的七寸,將它擲在地上,青竹蛇抖了一下,便不再動彈。
仁和公主欣喜地叫道︰「高斐。」
高斐卻未看她,神色焦急惶恐,一把扶起昏迷的張,見她眉心已呈現幾分黑氣,忙卷起她褲腳,瑩白秀氣的腳踝上赫然有四個極深的牙印,正汨汨地流著黑血,沒有任何猶豫,低下頭一口口地吸毒血,直到流出的血變成嫣紅方停下。
一抬頭卻見仁和公主滿臉淚水,神色淒楚,絕望而憤恨地盯著自己,心中一驚,問道︰「公主,您的傷……」
仁和公主冷冷地打斷︰「高大人還是擔心自己吧,你雖替太子妃吸出蛇毒,自己卻中了毒,若不及時醫治,必會七竅流血而亡。」
高斐見她手背上雖被蛇咬了一口,流出的血卻是嫣紅色,不由松了一口氣,微笑道︰「公主沒有中毒,卑職便放心了。」
仁和公主淒然一笑,脈脈地望著他,眼中有痛苦,憤恨,酸楚,不甘,羞惱,最後都化為深深的絕望。
高斐裝作沒有看懂,雙手抵著張後背推血過宮,逼出她體內余毒。
仁和公主臉色雪白,顫聲叫道︰「你瘋了!你身上中了巨毒,此時強行運功替她驅毒只會讓你毒發得更快。」
高斐恍若未聞,臉色卻越來越蒼白,印堂隱現一團黑氣,喉間涌起一股腥甜,張嘴吐了一口血。
張幽幽醒轉,映入眼簾的是一張蒼白虛弱的臉龐,笑容璀璨似夏日的驕陽,唇角卻逸出一縷鮮血,不由嚇了一跳,關切地問道︰「高大人,你受傷了?」
高斐滿不在乎地道︰「一點小傷,不礙事。」
仁和公主急道︰「高斐,你還不快去太醫院解毒,難道想等毒發麼?」
張動容,怔怔地望著高斐,喃喃道︰「是你救了我?」
高斐輕描淡寫地笑道︰「舉手之勞而已。」又向兩人行了一禮,「太子妃,公主,卑職告退。」說罷轉身離去。
張眼中升起一片水霧,嘴唇翕動,最終什麼也沒有說,默默地望著離開。
仁和公主痴痴地望著他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見仍不願收回目光。
良久,張嘆了一口氣,淡淡地道︰「仁和,天色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仁和公主回頭望著她,慘然一笑︰「皇嫂,他愛的人果然是你!」
張臉色微變,上回在百獸觀高斐以身替她擋下黑熊致命的一擊,她已隱隱猜到他的情意,可身為太子妃,她只能裝作不知道,也不敢去知道。可現在仁和公主卻逼著自己去看清他的心意,逼著他們兩人不能再像從前那般相處。
她苦笑了一下,取下腰間的香囊,嘆道︰「你先用這個香囊引出毒蛇咬我,又命人將高斐約到此處,目的就是想看他會先救誰?」
「那日回去後,我便懷疑高斐已經愛上了你,只是心中還有些不確定。」仁和公主目光滿是絕望,流淚道,「今日我事先服了一顆解毒丸,故意讓毒蛇咬了你我,果然高斐看到你昏迷不醒,整個人都嚇呆了,看也沒看我一眼,便迫不及待地替你吸毒,還強行運功逼出你身上的余毒,完全不顧這樣做是否會讓他死得更快。♀」她幽幽一笑,淒然地道,「皇嫂,他將你的命看得比他自個兒的命還重要。」
張喉嚨發干,訥訥地道︰「仁和,我……」
仁和公主拭了一把眼淚,自嘲地道︰「皇嫂生了一顆七竅玲瓏之心,想必早就清楚高斐的情意。我可真是天下最笨的傻瓜,居然讓皇嫂替我去問他的心意。皇嫂想必為難了很長時間吧。」
張急道︰「仁和,你誤會了,我……」
「不用狡辯了。你把我當傻瓜一樣欺騙。我恨你!」仁和公主恨恨地望了她一眼,轉身便跑遠了。
張頗有些頭疼,心煩意亂地回到霽月殿,讓小環將高麗國進貢的解毒聖藥雪參丸送給高斐。因剛來了月信,小月復一陣陣地作痛,遂歪在紫檀雕花榻上閉目歇息。
過了片刻,綠翹端了一碗藥進來,關切地道︰「太子妃,奴婢熬了一碗藥,您喝了便不會疼了。」
張想起那一碗碗的避孕湯藥,沒來由地升起一股厭惡,睜開眼,淡淡地道︰「先在擱桌上,下去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綠翹暗嘆了一口氣,欲言又止,最後福了福身子,悄無聲息地退下。
張翻身下榻,倒了一杯熱茶飲下,順手將那碗湯藥倒在花盆里。過了半晌,小環從外面回來,低聲道︰「小姐,高大人身上的毒已經解了,他讓您不要擔心。」
張松了一口氣,無精打彩地倚在榻上。一名小太監忽進來,行禮請安後,稟道︰「太子妃,太後請您去一趟鳴鸞軒。」
張打起精神坐起來,整理了一下衣裙發髻,攜著小環出門。到了鳴鸞軒,卻見太後端坐在黃花梨寶座上,臉色陰沉。蘇選侍坐在下首,眼眶微紅,似乎剛剛哭過。杜芊羽,許清如,馮淑女則戰戰兢兢站著,神色緊張不安。
張皺了皺眉,看這陣仗肯定又出什麼事了。不會又是沖著她而來吧。趨步上前,行禮如儀︰「孫媳給皇祖母請安。」
太後將桌上的幾株綠草扔在她面前,沉聲問道︰「太子妃可認得這些草藥?」
張撿起草凝神細看,如實答道︰「孫媳認得,這是益母草。」她每次來月信,小月復總會疼痛難忍,服用益母草熬成的湯藥後便會好很多,常年累月與這些草藥打交道,是以一眼便認出。
「很好。」太後聞言臉色愈發寒冷︰「太子妃可知道益母草有何功效?」
張隱隱覺得不妙,硬著頭皮說道︰「益母草味辛、性涼、活血、祛淤。」說到「活血」兩字,心猛地一沉,孕婦若誤服了豈不是要滑胎?
果然太後冷哼一聲︰「你倒很懂醫理。」輕拔著手中的伽楠木佛珠,寒聲道,「蘇選侍的安胎藥里被人加了益母草,幸好錢太醫及時發現,才沒釀成大禍。」
蘇選侍適時地抽泣,一副受盡迫害小媳婦的模樣。
張想起適才倒掉的那碗藥,心沒來由地一慌。
太後冷冷地接著道︰「哀家命人查過,只有你宮中的念桃昨兒去御藥房領過益母草。」
張定了定神,冷靜地道︰「皇祖母,孫媳每回來月信小月復總是要疼上好幾日,一直有服益母草湯的習慣,此事孫媳身邊的宮女都知道。」
小環立即點頭道︰「奴婢可以作證。」
蘇選侍輕拭了一下眼淚,說道︰「你是太子妃的心月復當然會幫著她說話。」
小環漲紅了臉︰「奴婢所說句句屬實,若有一句謊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蘇選侍抽抽泣泣地哭道︰「太後,嬪妾絕不敢懷疑太子妃。今兒若不是錢太醫查出安胎藥有問題,嬪妾月復中的孩兒就……」說罷傷心地哭起來。
太後安慰道︰「不要怕,哀家自會替你作主。」又冷冷地望向張,「哀家查過,念桃總共向御藥房領了四兩益母草,你宮中可還有剩下?」
張心里並不清楚,只能含糊地道︰「應該還有些剩下。」
太後揚聲道︰「來人,去霽月殿搜查一下。」
過了半晌,一名太監進殿回稟道︰「回太後娘娘的話,奴才翻遍霽月殿各個角落,沒有發現一根益母草。」
太後臉色陰沉,冷聲道︰「傳念桃進來。」
張心下已明白此事是沖她而來,心念電轉,飛快地思索著對策。
一名綠衣宮女低垂著頭走進殿,長相清秀,跪下道︰「奴婢念桃參見太後娘娘,太後千歲吉祥。」
太後盯著她,目光銳利如劍︰「昨兒你向御藥房領了四兩益母草,是麼?」
「是。」
「剩下的益母草在哪里?」
「沒有剩下,已經全都熬成藥湯了。」
「大膽。」太後猛地拍了一下扶手,寒聲道,「一碗湯藥只需二錢益母草,四兩都夠煮二十碗藥湯。難不成太子妃每日需要喝二十碗藥?」
念桃冷汗滾滾而落,不住地磕頭道︰「奴婢不敢撒謊。所有的益母草確實已經煎熬成藥湯,請太後明鑒。」
「看來不用大刑你是不會說真話。」太後望向左右,高聲道,「來人,將這個賤婢拖出去狠狠地打,打到她開口說真話為止。」
念桃聞言嚇得險些暈過去,膝行到張面前,緊緊地抓著她的衣擺,惶恐地道︰「太子妃,求您救救奴婢。」
張冷冷地盯著她,神色鎮定如初︰「剩下的益母草到底去了何處?本宮勸你如實招來,免得受皮肉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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