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貴妃狠狠地剜了她一眼,陰惻惻地說道「敬酒不吃偏要吃罰酒。♀太子妃可莫要後悔!」
張臉上維持著乖巧的微笑,眨了眨清澈明亮的眼楮︰「都是一家人,說什麼敬酒罰酒,豈不是太傷感情了。」
萬貴妃臉色陰沉,緊盯著她,眼中的殺機一閃而逝,冷冷地哼了一聲,拂袖出門。須臾,門外響起太監尖細的聲音︰「起駕。」一隊人簇擁著萬貴妃浩浩蕩蕩地離開了。
張後背已沁出一層冷汗,腿肚子直打戰,扶著旁邊的槐樹慢慢坐下,抬頭望了望天,心下感慨,呃,她是不是活膩了?居然敢和後宮第一奸妃兼寵妃叫板?
小環奔出來,用絲帕輕拭她額頭的汗水,小聲地問道︰「小姐,要不將貴妃娘娘送來的東西扔出去?」
張淡淡地道︰「收拾一間空屋子,把那些東西搬過去。」
小環點頭答應,和金蓮等人去整理屋子。
接下來幾日,張提心吊膽地等著萬貴妃的暗殺,貼身揣著袖箭,匕首,毒粉之類的殺人工具,晚上就寢時枕邊亦放一把削鐵如泥的利劍,整個秋苑的人高度戒備警惕地過了幾日,卻是風平浪靜,別說刺客,連一只貓都沒有看到過。
天氣晴好,春風和煦。張最愛捧著本傳奇坐在秋千上消磨時光。
「太子妃,這是您的緙絲鳳穿牡丹雲肩,牡丹花上掉落的寶石都已經重新瓖嵌,請您過目。」一名著粉色衣裙的宮女從外面進來,恭敬地跪在地上,手里的托盤放著一件珠光璀璨的雲肩。
張專注地看著傳奇,頭也未抬,心不在焉地說道︰「擱在桌上吧。」
那宮女卻執拗地說道︰「請太子妃過目,奴婢才好回去向司制大人復命。♀」
張秀眉微蹙,看了看左右,卻不見小環在旁邊伺候,想必是跑到廚房幫忙了,遂放下書卷,從托盤上取過雲肩,漫不經心地翻了翻,隨口敷衍道︰「很好。」
那宮女忽地抬起頭,肌膚似白瓷般細膩瑩白,眉目如畫,身材縴細,楚楚動人。
璀璨耀眼的雲肩忽從手中滑落。張滿臉錯愕與震驚,似看到鬼般緊緊地盯著眼前那張美麗的臉龐,張了張嘴,半晌卻說不出任何話。
那宮女冷冷地說道︰「太子妃可還認得奴婢?」
張臉色微微發白,指著她︰「你……你是……」
那宮女站起身,直視著她︰「奴婢如今叫初夏,是司制司里最低等的宮女。」
張太過震驚,月兌口道︰「你沒有死?」
初夏冷冷一笑,譏道︰「奴婢沒有死,想必讓太子妃很失望。」
張已從最初的震驚中恢復過來,執著她的手,誠懇地說道︰「姐姐還活著,我開心都來不及,又怎會失望。」
初夏嫌惡地甩開她的手,鄙夷道︰「花言巧語,我是不會再上你的當。」
張不以為忤,溫言問道︰「姐姐是何時進宮?在宮里過得可還習慣?」
「習慣?」初夏卷起袖子,白藕似的手臂上盡是縱橫交錯的傷疤,滿臉憤恨,「我是個最末等的小宮女,無權無勢,任誰都可以欺負,平日里做的是最累最苦的活,睡得最晚,起得最早,稍微出點差錯,姑姑們便劈頭蓋腦地暴打,才進宮一個月,身上就沒有一塊好肌膚。哪像太子妃你養尊處優,前呼後擁,享盡榮華富貴。」
張心疼地輕撫著那些傷疤,嘆道︰「你既然已經進宮一個月了,為何不來找我?」
初夏冷冷地放下衣袖,嘲諷道︰「你是當今的太子妃,我們這些下賤的奴才哪有福氣見您。♀若不是你被罰到秋苑禁足,司制司里其他宮女不願來這偏僻的地方,哪里輪到我給你送衣物。」
張見她雙手粗糙紅腫,想必是日夜勞作之故,疼惜地道︰「姐姐想必吃了很多苦,以後木槿一定會好好照顧姐姐。」
「照顧?」初夏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話般,怒瞪著她,冷聲問道,「你還想鳩佔鵲巢到什麼時候?」
張語噎,半晌,結結巴巴地說道︰「姐姐誤會了,我並非鳩佔鵲巢,當初我以為姐姐死了,所以……所以……」
初夏恨恨地說道︰「所以你就冒用我的身份入宮選秀,心安理得地享盡榮華富貴。而我呢,我大難不死,一路乞討到京城,好不容易找到張府,表明身份後那些狗奴才卻將我轟了出來,還威脅我若再冒認皇親國戚就將我送到官府。我本是堂堂張府的千金小姐,卻無家可歸,流落街頭,若不是遇到貴人,現在說不定早就餓死在外面了。」
張眼圈微紅,哽咽道︰「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害得姐姐吃了那麼多苦。姐姐要打要罵,木槿絕無怨言。」一面拉著她的手狠狠地打自己。初夏憤憤地抽回手,譏道︰「你是太子妃,我可不敢打你。」
「姐姐還記得當初我和你說過我來京城是為了尋找雲姨麼?」張流淚道︰「我和雲姨從小相依為命,小時候我身體不好,是個藥罐子,雲姨為了替我籌銀子看病,不惜入宮當宮女,剛開始幾年雲姨都會按時寄銀子回來,後來卻音訊全無。我身體痊愈後,便孤身上路,想到京城混進宮打探雲姨的消息。」
淚眼模糊,依稀看到那日,天際烏雲如墨,電閃雷鳴,大雨滂沱,兩個少女在破廟里避雨。
「我叫木槿。」少女容貌清麗無雙,黑瑪瑙般的眼珠子十分靈動活潑,笑靨如花,「你叫什麼名字?」
另一名少女眉目如畫,笑容溫柔可親︰「我叫張。」
「我去京城尋親,你呢?」
「我也是。」
「太好了。我們可以作伴。」
「嗯。」
……
兩人一見如故,相逢恨晚。
木槿興奮地提議︰「我們義結金蘭吧。」
「好。」
「我今年十五。你呢?」
「我也是十五,正月初七出生,應該比你大。」
「我是木槿花開時出生,以後你便是姐姐,我是妹妹。」
出門在外,沒有香燭之物,只能以草替代。兩人從地上各拔了三根草,並肩跪在地上,虔誠地起誓︰
「我木槿與張今日結為姐妹,從此以後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黃天厚土為證,如有違背,不得好死。」
「我張與木槿今日結為姐妹,從此以後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黃天厚土為證,如有違背,不得好死。」
兩人對著天地虔誠地拜了三下。因兩人俱是花容月貌,為了避免麻煩,遂一路上扮成少年。京城的路很遙遠,途中張生了一場大病,花光了兩人所有的銀子,卻仍不見好轉,沒有銀子,大夫不肯再出診,客棧的老板也要將兩人趕出去,木槿好說歹說掌櫃才同意再給她三天時間去籌銀子。
張虛弱地斜靠在床上,抹著眼淚「木槿,都是我拖累你了。」
「說什麼拖累不拖累,我們可是義結金蘭的姐妹。」木槿佯怒,替她掖好被角,笑眯眯地說道,「我有辦法賺到銀子,你就安安心心地養病。」
「什麼辦法?」
「隔壁鎮上不是來了個馬戲團麼?他們有個小姑娘昨兒生病了,不能再上台表演,馬戲團的老板急得不得了,四處貼榜聘請人,工錢十分豐厚,別說看病,便是去京城的路費也不用愁了。我已經同馬戲團的老板談妥了,這三日我都在馬戲團里吃住,你照顧好自己。」
「馬戲團的老板讓你表演什麼?危險麼?」
木槿故作輕松地說道︰「不危險。馬戲團里那些玩藝都是嚇唬人的。」
……
三日後,木槿一瘸一拐地回到客棧,開心地大叫︰「姐姐,我回來了。」
掌櫃將兩個破包袱扔給她,冷冰冰地說道︰「她已經死了。真是晦氣。」
如晴天霹靂,木槿愣在了原地,半晌,方大哭︰「你騙人。我走的時候,姐姐明明還好好的,怎麼會說死就死了。」
掌櫃大怒︰「你以為我願意啊,她死在我客棧里,這叫我以後怎麼做生意,早知道就不該一時心軟收留你們。」
木槿抱著包袱哭得稀里嘩啦。
掌櫃惡聲惡氣地道︰「加上以前賒的帳,總共欠一兩二錢銀子。」
木槿從懷里掏出銀子,一分不少地付給他,抽噎地問道︰「你們把我姐姐葬在哪里?」
掌櫃見她付清帳,臉色總算好看了幾分︰「後山。」
木槿道了聲謝,背著包袱一瘸一拐地去後山,可是找了很久也沒有看到張的尸體,以為被山里的野獸叼走了,遂立了一個衣冠冢,便獨自上京。
……
張淚如雨下,哭泣道︰「我去後山找過,沒有看到姐姐的……,我以為……」
初夏憤憤道︰「那個掌櫃怕我死在他客棧里不吉利,見我只剩下一口氣,偷偷將我丟到後山任我自生自滅。幸虧我命不該絕,一位好心的獵人路過救了我,我醒來後托他去客棧找你,可掌櫃說你已經離開了。我在獵戶家住了半年,才將病養好,千辛萬苦來到京城,卻沒想到我的好妹妹冒認了我的身份,入宮做了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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