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沿著長街緩步而行,穿過百福門,忽見高斐迎面走來,身著杏黃色繡飛魚錦衣衛錦袍,似乎消瘦了很多,俊朗的臉龐有些蒼白,眼眶深深地凹進去,整個人看起來三分頹敗三分憔悴三分落寞,明媚的陽光下他周身似鍍了一層金色的光暈,又令人感到幾分溫暖。
張驀地止住身形,怔怔地望著他,高斐乍見到她,原本黯淡的雙眸瞬間似黑石般熠熠生輝,又仿佛凝聚著千言萬語,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小環偷偷覷了一眼張,自覺地退到數丈開外。
兩人沉默良久,張微微側過臉,望著旁邊的一株梨樹,開口道︰「對不住,我實言了。」
高斐若無其事地笑了笑,眼中卻充滿苦澀,說道︰「你平安就好。」
張心中酸楚,高斐英俊瀟灑,正直善良,又深得皇帝的器重,許多大臣都想把女兒許配給他,連仁和公主都心心念念地戀著他,可他全都一一婉拒,甚至為此得罪了很多人。
她眼中泛起一片水霧,多麼希望他的身邊早日出現一位紅顏,與他舉案齊眉,比翼雙飛。
高斐忽低聲說道︰「若你過得幸福,我會放手。若有朝一日,你不想呆在宮里,我會帶你逃出去。」
張唇角泛起一絲苦笑,朱祐樘只剩下二十年的壽命!她無論如何都不會離開他。這一輩子都她只能老死在宮中!遂搖了搖頭︰「謝謝高大哥的好意!我答應過殿下,今生絕不會再離開他。」
高斐面如土色,聲音滿是苦澀︰「殿下很好。大哥衷心祝你和殿下永結同心,白頭偕老。」
「多謝大哥!」張低下頭輕聲說道,「你多保重!」轉身逃也似地想要離開。
「不要讓人再去查秦太醫的底細!」高斐臉色凝重,壓低聲音道,「秦太醫是萬貴妃的人,你再查下去若被萬貴妃知曉,你會有危險。」
張驚訝道︰「你為何會知道我在查秦太醫?」
「你宮中的小陸子與我相熟,他拜托我去調查秦太醫。我不知道你是否還找了其他人去查他,所以提醒你一下,若有,趕緊收手。」
「好。我會立即停止調查。」
「秦太醫的事情交給我!」高斐沉吟了一下,說道,「他有個相好住在棉花胡同里,听聞他十分寵愛那個相好,只是奈何家中夫人甚妒,才不敢娶進門,偷偷模模地養在外面。想要知道他的秘密倒可以從那個相好身上入手。你給我一點時間,我會盡快模清他所有的底細。」
張忙道︰「不可。你也說了,秦太醫是萬貴妃的人,萬一她知道你在查他,你也會有危險的。此事還是作罷。」
高斐眼中一亮,笑道︰「別擔心我。我認識很多三教九流的人,調查區區一名太醫,絕不會讓萬貴妃懷疑到我的身上。」深宮內院不宜久聊,遂接著說道,「你等我的好消息。今兒輪到我當值,我先走了。」說罷,轉身匆匆離開。
張望著他離去的背影,默默地站了一會兒,方攜著小環繼續往前走,到了仁壽宮,徑直繞到沈蘭曦所住的院子,四周靜悄悄的,連個人影都沒有,推門進入,卻見沈蘭曦執著一卷書坐在長窗下,神色極專注,金色的陽光灑在她身上,不知為何她的身影竟顯得分外淡薄,仿佛有些不真切。
「姐姐。♀」張含笑喚道。
沈蘭曦抬起頭,微微一笑︰「你來了!」她放下書,起身迎上前,伸手拂去她肩上的一片枯葉。
「姐姐的生辰我豈能不來?」張將大紅綢緞包裹塞給她,笑盈盈地道,「祝姐姐年年歲歲康健美麗。」
沈蘭曦愣了一下,嘆道︰「也只有你還記得我的生辰。」
張心中一陣難過,宮中向來跟紅頂白,拜高踩低,誰會記得一個失寵妃子的生辰。她抱著沈蘭曦的胳膊撒嬌道︰「姐姐,要那麼多人做甚?就我們兩人多好,可以說些體己話,喝喝酒,唱唱歌,不管如何胡鬧也沒有人來笑話我們。」
沈蘭曦輕指著她額頭,含笑道︰「好。都依你,就我們兩人。」
張忽瞥到放在長桌的書竟是《金剛經》,不由大驚,心底慢慢升起一股悲涼,像沈蘭曦這般的年紀,這般的品性,這般的美貌,應當是與夫婿共剪西窗燭,紅袖添香伴讀,彈琴品茶,而不是心如死水靠念誦《金剛經》打發日子。
她不著痕跡地拭去眼角的水澤,裝作若無其事地說道︰「姐姐,我做長壽面給你吃。」
沈蘭曦隨手將大紅綢緞包裹擱在長桌上,微笑問道︰「可要我幫忙?」
張拉著她坐下,笑眯眯地道︰「你是壽星公,什麼都不要做,只要乖乖地坐著就行。」
沈蘭曦笑道︰「那我就等著坐享其成。」
張莞爾,轉身出門,徑直走到小廚房,小環跟在旁邊幫忙,兩人忙活了一柱香的時間,煮了一大鍋香氣四溢的長壽面。
三人分著吃完面,又嬉鬧了一陣,直到窗外夜色已深,張方起身告辭︰「姐姐,時辰不早了,早些歇息。」
沈蘭曦沉吟了一會兒,說道︰「杜芊羽的事情我都听說了。她現在風頭正盛,又得太子寵愛,你千萬要避其鋒芒,萬萬不可心急報仇之事。」
張心中暖意融融,點點頭︰「我知道。」
沈蘭曦仍不放心地叮囑道︰「若沒有一擊即中的把握,絕不能貿然出手。」直到張再三保證自己絕不會沖動行事,她方松口道︰「夜深了,快回去。」
張向她揮揮手,攜著小環離去。
……………………………………………………………………………………………………………………………………………………………………………………………………………………………………………………………………………………………………………………………………………………………………
回到霽月殿,甫踏進儀門,綠翹等人紛紛迎上前,臉上神色均驚惶不安︰「太子妃,您總算回來了,殿下剛剛離開。」
張不以為意地點了點,徑直走進寢殿,卻見里面一片狼藉,不禁皺眉問道︰「發生了何事?」
「方才殿下過來,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您回來,而奴婢們又不清楚您的去向。」綠翹滿臉擔憂,稟道,「後來殿下听說您開了庫房挑了幾件珍寶出門,不知為何臉色變得很難看,就……」
碧桃快言快語地接著道︰「殿下一怒之下將屋里的東西全砸了,然後便急沖沖地奔了出去。殿下那麼溫和的一個人,奴婢還從未見過他發那麼大的火。」
張暗暗納悶,朱祐樘什麼時候變得這般暴躁?命小宮女們將寢殿收拾干淨,正準備洗漱,忽听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朱祐樘一臉慘白地出現在珠簾外面,許是奔得很急,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幽深的雙眸又是害怕又是驚慌,沖進去緊緊地抓著她的手,隱含怒意沉聲問道︰「你去哪里了?」
綠翹等人見狀忙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張腕上一陣劇痛,蹙了蹙眉,承實地答道︰「今兒是蘭妃娘娘的芳辰,臣妾方才去仁壽宮為她祝壽。」
朱祐樘緊繃的臉霎時柔和下來,嘆了一口氣,將她擁入懷中,聲音有些嘶啞︰「我以為你又逃出宮了。」
張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心中又感到隱隱的疼痛,柔聲道︰「臣妾永遠都不會離開您。」
朱祐樘低頭吻了吻她臉頰,忽問道︰「你可有什麼話想問我?」
張一頭霧水,搖搖頭︰「沒有。」
「你不生我的氣麼?」
「生氣???臣妾為何要生殿下的氣?」
「這幾日杜芊羽一直住在我的宣明殿……」
張甜甜一笑,打斷他的話︰「臣妾不是那種拈酸吃醋的人。杜選侍用自己的血為殿下做藥引,身子變得很虛弱,殿下您是應該多寵她。」
朱祐樘盯著她,沉默了半晌,忽一把打橫抱起她,將她扔到柔軟的錦被上,翻身覆上,兩人嚴絲合縫地緊貼著,臉挨著臉,鼻尖貼著鼻尖,眼中倒映著對方的臉龐。
張雙頰暈紅,心怦怦怦地直跳,結結巴巴地說道︰「殿下,臣妾還未洗漱……」
朱祐樘直接用行動代替了回答,嘴覆在她嬌女敕的櫻唇上,狠狠地吻著,瘋狂地掠奪著她嘴里的蜜液,手探入她衣內握住她胸前的柔軟。
張全身滾燙如火,迷蒙的雙眼里只見他匍匐在她身旁,他的吻似細密的雨點般落在她全身每一寸肌膚上。他是堂堂的太子,未來的國君,此時此刻卻像一個虔誠卑微的奴僕伏在她腳下,從她額頭一路吻到腳尖,仿佛她是天下最珍貴的寶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