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聲音頓了頓,揚聲道︰「傳李榮威。♀」
過了一會兒,一名太監縮著脖子從外面進來,臉色蒼白,眼中滿是惶恐,身子簌簌顫抖,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結結巴巴地說道︰「奴婢李榮威參見皇上,太後,貴妃娘娘!」
太後冷聲問道︰「是你指使胡老三將斷魂花獻給貴妃娘娘麼?」
李榮威低垂著頭,聲音顫抖︰「是……是奴才指使的。求後饒命!」
萬貴妃冷笑道︰「就憑你???你有什麼能耐可以讓胡老三冒著砍頭的風險幫你謀害本宮?」
「奴才和胡老三拜過把子,他這個人很重情義,對奴才比自個兒的親兄弟還親,奴才求他做什麼他都肯。」李榮威顫聲繼續說道,「奴才一回喝醉了酒告訴他之前在未央宮當差時失手打破了一只酒杯,被您下令打了一頓板,還將奴才趕出未央宮,貶到掃灑處洗恭桶。奴才咽不下這口氣,借著酒勁求他幫奴才殺死您。胡老三拍著胸脯就答應了,還說誰欺負奴才,就是欺負他。」
「那盆斷魂花你又是從何處弄來?」萬貴妃冷冷地問道。
「奴才有個老鄉是法華寺的伙夫,他告訴奴才法華寺有種天竺的斷魂花,和茶花極為相似,但泥土里有很多蟲子,若不小心被它叮咬,十有**是活不成了。奴才給了他十兩銀子,讓他從法華寺偷了一盆斷魂花出來,然後奴才再將它偷偷帶進宮,讓胡老三找機會獻給您。」李榮威抹了一把額上的汗水,又道,「奴才以為這件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覺,絕不會有人疑心到奴才身上。可沒想到還是被太後發現了。求貴妃娘娘饒命!」
太後重重地哼了一聲,寒聲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件事情已經水落石出,與太子無關。」
「這可未必。」萬貴妃唇角勾起一抹冷誚的弧度,好整以暇地說道,「臣妾這里也有證人,可以證明斷魂花是太子帶回宮。」
智海雙手合十,低垂著頭說道︰「貧僧向佛祖起誓,十日之前貧僧親手贈給太子殿下一盆斷魂花和幾株絳紫草。」
太後皺眉望向李榮海,問道︰「你的同鄉是在法華寺何處偷得斷魂花?」
李榮海想了一會兒,答道︰「奴才听他說是在方丈的院子里偷到的。奴才想起來了,他還說過整個法華寺只有方丈的院子里才有斷魂花。」
「哦?」太後唇角抿出一絲饒有興味的微笑,問道,「此話當真?」
「千真萬確。他的確這般告訴奴才。」李榮海補充道,「太後若不信,不如派人到法華寺看個究竟。」
太後冷冷地望向智海,寒聲問道︰「大師,你是要哀家派人去一趟法華寺還是你老老實實招認,是不是只有方丈的院子才有斷魂花?」
智海額上沁出一層薄薄的冷汗,支支吾吾地說道︰「這……這……」一連說了十數個「這」仍沒有下文。
太後怒喝道︰「是還是不是?」
「不是。貧……貧僧曾偷偷從方丈院子里移植了幾株斷魂花種在後山。」智海滿頭大汗地說道,「昨兒汪公公帶人到法華寺查案,貧僧才知道斷魂花惹出了禍事,便將它全都給毀了。」
太後皺眉道︰「你這個和尚回話時眼神躲躲閃閃,說話吞吞吐吐,必定是在撒謊。看來不用大刑伺候你是不會招供的。」
智海大驚,惶恐地道︰「貧僧向佛祖發誓,所言句句屬實,絕無半句虛假。♀」
萬貴妃鳳眸微眯,慢條斯理地說道︰「太後為了替太子月兌罪,是想讓智海大師屈打成招麼?」
皇帝忽咳了一下,說道︰「貞兒,朕也覺得這個智海有問題,神色慌慌張張,多半是在撒謊。」
萬貴妃震驚地望著他,眼圈慢慢紅了,淚水似雨點般滑落,哭泣道︰「皇上,您答應過臣妾,一定會替臣妾抓到真正的幕後指使之人。」
皇帝又是心疼又是愧疚,輕拍著她的後背柔聲哄道︰「李榮威不是已經招認了麼?此事是他懷恨在心,伙同胡老三謀害你。」
「皇上,可……」萬貴妃淚水漣漣,委屈地說道,「可臣妾覺得李榮威的話還有很多疑點。」
皇帝壓低聲音,帶著幾分乞求哄道︰「貞兒,此事就到此為止。你受的委屈,朕會好好補償你。」
萬貴妃不依不饒地抽泣道︰「皇上口口聲聲說愛臣妾,原來都是假的。有人想要謀害臣妾,您居然听一個奴才的片面之詞草率結案,您……」她以袖掩面哭個不停,哽咽道,「您根本就不在乎臣妾的死活。」
「朕把你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還重要,怎會不在乎你的生死。」皇帝又低聲下氣地哄了她半天,直到她破涕為笑,方放下心來。
太後見皇帝當著她的面對萬貴妃賠盡小心,低聲下氣地哄勸,直氣得七竅生煙,重重地哼了一聲。
皇帝咳了幾下,揚聲道︰「來人,將李榮威這個狗奴才拖出去五馬分尸!」
李榮威聞言癱軟在地上,叫道︰「皇上饒命!皇上饒命!」
太後眼中流出幾分不忍,嘴唇略動了動,最後側過臉,默不作聲。
幾名太監上前將癱軟得似一灘爛泥的李榮威拖了出去。
皇帝看向智海,沉聲道︰「李榮威已經招認是他命人從法華寺偷出斷魂花。你若不想皮肉受苦,就給朕如實招認十日之前到底有沒有送過斷魂花給太子?」
智海臉色發白,「撲通」跪在地上,顫聲說道︰「皇上恕罪。貧僧沒……沒有贈給太子斷魂花。」
太後立即問道︰「那是誰指使你污蔑太子?」
智海猶豫了一下,答道︰「沒有人指使貧僧。那日太子殿下駕臨法華寺時與方丈師兄足足聊了一個時辰,卻看也未看貧僧一眼。論佛法,貧僧與方丈師兄齊名,也是眾僧敬昂的對象。可當日太子殿下當著法華寺眾僧的面,根本就不將貧僧放在眼里,連一句話都未和貧僧說過,這叫貧僧如何下得來台?貧僧一時糊涂,便告訴汪公公曾送了一盆斷魂花給太子殿下,想讓太子殿下被廢,出出心中的怨氣。」
汪直暗暗松了一口氣,怒罵道︰「好你個死禿驢,竟連我也敢騙!」忽瞥到太後銳利如劍的目光心下不由一陣哆嗦,賠笑道,「太後恕罪,奴才辦事不力,被這個死禿驢給騙了,險些害太子殿下蒙受不白之冤!」
太後怒哼了一聲,冷冷地道︰「再有下回,哀家絕不輕饒!」
汪直忙道︰「絕不會有下回。」又向朱祐樘行禮賠罪,「殿下,奴才該死。讓您受驚了。」
朱祐樘臉色自始至終平靜如水,淡淡地道︰「你破案心切,被人蒙蔽,此次本宮暫且不降罪你。」
「多謝殿下寬宏大量。」汪直趕緊謝恩道。
皇帝沉吟片刻,皺眉道︰「法華寺和尚智海污蔑太子,處腰斬,以儆效尤。」
錦衣衛們上前將面如土色的智海押了出去。
皇帝望向朱祐樘,溫言道︰「起來吧。讓你受委屈了。
「父皇言重了!」朱祐樘謝恩後,起過去攙著太後。
太後看見萬貴妃便來氣,最好眼不見為淨,遂向朱祐樘,張兩人道︰「哀家乏了,你們送哀家回宮。」
皇帝忽道︰「且慢。」
朱祐樘聞言頓住腳步,恭敬地問道︰「父皇還有何吩咐?」
皇帝目光一寒,冷冷地盯著石竹︰「前幾日母後感染風寒,全因你照顧不周。有功當賞,有過當罰。這次朕姑且罰你三十杖,以儆效尤!若有下回,必取你性命。」
太後臉色大變,怒道︰「皇帝,你心中有怨氣盡管沖著哀家來!何必拿無辜之人作借口?」
張心中有些不忍,石竹已五十許開外,哪里經受得起三十大板。她自幼伺候太後,為人穩重寡言,是太後的左膀右臂。皇帝取她性命,無非就是想給太後一個威懾,萬貴妃動不得,即便是太後。
皇帝冷著臉︰「母後,這是最後一次。兒臣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你……」太後身子狠狠地晃了一下,氣得險些昏過去,張及時地扶住她,關切地道︰「皇祖母,您沒事吧?」
石竹臉色平靜,跪下道︰「奴婢知罪,甘願受罰。」又向太後磕了一個頭,「太後,請保重身子,莫為了奴婢與皇上置氣。三十大板而已,奴婢受得住。」
朱祐樘求情道︰「父皇,石嬤嬤年紀已大,經不住三十大板。求您收回成命!」
皇帝不為所動,臉色陰沉,冷冷地望向左右︰「都杵在那里做甚麼?還不將人拖出去!」
幾名太監硬著頭皮上前走到石竹面前,輕聲說道︰「石嬤嬤,對不住了!」
石竹起身,從容地向殿外行去,背挺得筆直,步子邁得很穩,眨眼間消失在眾人眼前。
太後驚怒交加,「錚」拐杖重重地擊了一下金磚地,沉聲問道︰「你要哀家怎麼做才肯放了石竹?」
(